第十七章 絕望

第十七章 絕望

第十七章絕望

拘留所孟時來過,以前有朋友被拘留,他來送錢送東西。這次不一樣,裏面關着的不是嫌疑犯,是馮曦。孟時只要一想到兩人要在這種地方見面他就難受。他在門外躊躇了會兒對老鄧說:“回去吧。”

等走了一半,他又想看看馮曦。猶豫半天,老鄧有點急了,低聲說:“不見了?託了這麼多關係才進來的!”

不知道馮曦在詢問時怎麼惹火了他們。經偵處的警察語氣硬得很,說馮曦態度極其惡劣,拒不合作。現在只是查案階段,律師沒辦法保她出去,也不能和任何人見面。孟時通過朋友輾轉找上了分局一個副局長,才勉強鬆口讓他給馮曦送錢送東西。

孟時面沉如水。想了想說:“把跳水兔給拘留所送進去吧,我不進去了,你替我問問情況。”

過了會兒老鄧出來,拍了拍孟時的肩說:“放心吧,沖你孟大少的面子,沒人會為難她的。都打過招呼了,她那屋的人不敢動她。”

孟時略鬆了口氣。他的一個朋友還是道上混的,異常彪悍的男人,進去一個星期後,眼神中竟有着惶恐與害怕。他也害怕,怕她受欺負。

他和老鄧蹲在拘留所外抽煙,孟時總覺得離馮曦近點他心安,老鄧卻說:“你在這裏蹲一晚上也沒用。想想辦法吧。這事可大可小。硬要栽她頭上,她還真不好說清楚。關鍵是江氏的指證。要不,你回家看看?”

“我知道。”孟時摁滅了煙頭,心情沉重的說,“他們就等着我低頭了。江瑜珊不外是想出口氣,她才沒心思嫁我呢。我只是覺得曦曦很無辜,氣這個。走吧,我回家。大丈夫能屈能伸,韓信還能受跨下之辱,我算什麼。”

生平第一次,孟時叩響蓬廬大門時覺得聲音空洞。穿越時空的聲響把他帶到了久遠的舊時代。無數相愛的人相阻於高牆大院,屈服於家長的專橫。

他木然的等着秦叔開門,腦子裏想的東西太多,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思緒飄到哪兒去了。

“少爺,回來的正好,老爺和夫人在涼亭吃晚飯。”秦叔看到他,心下瞭然。

“別叫我少爺。”孟時嘴裏蹦出這句話后大踏步往後院走。

秦叔皺了皺眉,反身掩上門,重重的嘆了口氣。

孟時疾步如飛,太陽已經落了山,朦朧的光線照得院落很美。涼亭門窗大開,父母相敬如賓,邊吃邊聊其樂融融。孟時想起在拘留所里的馮曦,心隱隱抽痛。

孟時母親露出歡喜的神色,起身說:“阿時回來了,我再去拿副碗筷來!”

孟時站着沒動,看母親輕快的往廚房走,身影消失在桂花樹后。他看着父親笑了笑:“爸,你能解決這件事嗎?隨便要我怎麼做都行,讓我明天去向江瑜珊求婚都行。我投降!”

孟瑞成皺了皺眉說道:“坐下吃飯,亂七八糟沒頭沒腦的!”

孟時安靜的坐下,見母親拿過碗筷來,他接過默不作聲的吃。才吃兩口就沒了胃口。孟時實在吃不下去,放下碗筷說:“她在拘留所,我吃不下。”

孟瑞成漫不經心的說:“看看,都進拘留所了!”

他的態度讓孟時憋着的氣一下子忍不住了,他冷笑着說:“你們不都盼着她坐牢么?如你的願了?”

孟瑞成把筷子一放厲聲喝道:“你說什麼混帳話!什麼叫我們盼着她坐牢?!你暈頭了?!”

他沒有看到兒子像以前一樣硬脾氣的頂撞過來,孟瑞成有些意外。孟時說完就後悔,拿着酒杯強忍着衝動。

孟瑞成看到孟時忍得難受,想起兒子從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實在是被逼得沒了脾氣了又有些心疼。他放緩了語氣說:“見過傅銘意了?”

他不提傅銘意還好,一提就像按動了孟時的弦,讓他驟然爆發。他把酒杯狠狠的往地上一砸,四分五裂,宛若裂錦碎冰。孟時清醒了,他瞅着父親,眼裏完完全全的陌生。“我知道了。你許了傅銘意什麼好處讓他和你狼狽為奸?!”

“阿時!”孟時母親聽到這句話驚了。孟時怎麼這樣說自己的父親?

孟瑞成氣往上涌,狠狠拍着桌子罵道:“混帳東西!白養你這麼多年了!老秦!”

孟時站起身臉色鐵青,臉部線條崩得像岩石般僵硬:“我不過是愛上了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她有什麼錯?我有什麼錯?你還想像從前一樣叫秦叔來制我?!打不過我也要打!打死我算你沒生過我!打不死我還娶她!”

孟瑞成臉漲得通紅抖着手指着孟時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孟時母親嚇得不知所措,看了兒子看丈夫,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先勸哪一個。

秦叔悄無聲息出現在孟時身後,冷冷的說:“阿時,你太傷你老爺的心了!你怎麼可以不問青紅皂白就喝斥父母?!”

孟時雙眼已飄起了血絲,他瞪着秦叔喉間哽住,嘶啞着聲音說:“你們都要顏面,孟家的顏面!你們想過我嗎?想過她嗎?她是離過婚,可她是那麼美好的一個女人。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嗎?在拘留所!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傅銘意江家還有你們巴不得她蹲大牢是吧?!你們要我好好說話,嗯?她是我的女人,你們讓我怎麼好好說話?!為我想過沒有?知不知道我有多難受?不是她不好,不是她吃回扣貪污,只是因為她和我在一起!”

眼裏有熱熱的氣息湧出,孟時猛的一扭頭。他背對着家人平靜的說:“我不求你們了,我去江家。江家若是敢誣陷她,我就毀了江瑜珊賠她!”

桂花樹籠罩在暮色之中,那些飛檐上的鴟吻像黑色的小獸,沉沒在深藍的海中。孟時大步往前走,蘭花的寧馨,睡蓮的花影一掠而過。像隱約的秘語,驚起了心底最深的痛。他第一次覺得,這裏不再是溫暖的所在了。

他大步離開,身後風聲傳來。孟時條件反射的旋身躲過。出手的是秦叔,出手如風,動若脫兔,嘴裏念叨着:“阿時,你冷靜下!”

孟時心裏一股氣撐着,也不答話,狠狠的回擊。

“夠了!讓他去!”孟瑞成怒喝一聲。秦叔住了手,看着孟時頭也不回的衝出去。

他迴轉身嘆氣:“老爺!”

孟瑞成看着滿桌子的菜怒從心起,把筷子一扔道:“孽障!氣死我了!叫安子豪和武杉來見我!”

秦叔低頭眼裏飄過笑意:“他們已經到了,住在賓館裏,我這就叫他們過來。”

孟時母親此時才開口道:“阿時他……”

“讓他折騰去!江維漢不出這口氣不痛快!”孟瑞成氣得喘氣,負着手進了書房。

孟時心裏堵着一口氣把車開到了江家門口又冷靜了。他望着天上的殘月黯然的想,他不能意氣用事。

回到家,看到琳琅滿目的綠色植物他就想起馮曦。孟時洗了澡,安靜的坐在書桌前,將所知的線索消息漸漸的畫成了一幅關係圖。

傅銘意與江家勾結設套欲踢王鐵出局。王鐵拿傅銘意和馮曦的關係做文章,父親拍馮曦的照片,同時與傅銘意之間還有交易。立案之後,江家極可能偏向王鐵順勢誣陷馮曦。

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是馮曦公司撤案。報假案可輕可重,干擾警方可大可小,可以誹謗罪起訴,也能不了了之。傅銘意已經說得明白,他沒有權利撤案。自己不離開馮曦,他也不會向王鐵低頭讓總公司撤案。

案子不能撤銷,調查的重點就落在江氏建材的取證上。

江家否認,就沒有證據。江家若真的推出一隻替罪羊來,馮曦百口莫辯。圈套早就做好了,指認馮曦的證據也一定早就準備妥當。

這是一場較力。

王鐵和傅銘意較力。傅銘意和他較力。江家,一直在隔山觀虎鬥。犧牲品是他的曦曦。

孟時望着這張關係圖,唯一不明白的是父親與傅銘意之間達成了什麼協定。他是用照片威脅着田大偉從此以後不敢說馮曦半句不是,還是備在手中打算有朝一日羞辱她?他又許了傅銘意什麼好處?

無論如何,明天,他一定要去江家拜訪。

孟時想起那晚送江瑜珊回家,她態度突然轉變,笑着問他什麼時候去家裏喝茶,順便看看她父親買的茶壺。是從那個時候起,網就撒下來了嗎?

他平靜的上床,剋制住去雜亂的思緒,命令自己睡。

這是馮曦被拘傳的第二天,她被帶出拘留所。汽車沒有去公安局,直接拉到了她住的小區。

“下車!”

“有搜查令嗎?沒有的話我不需要配合你們。”

兩警察又被她氣笑了:“馮曦,你要明白,你現在的態度對你沒好處。”

“今天是第二天了,過了明天你們還拘着我,就可以算我的誤工費了。”

帶她來的警察推了她一把說:“知道你有人罩子,不過,罩不了你多久了。走吧,我們辦了搜查令。”

打開門,她站在門口。家裏收拾得差不多了,書架里的書,一些零碎都打了包放在地上。看過搜查令后,她揚了揚下巴說:“搜吧,看能不能找到你們感興趣的東西。”

一名警察看着她,另一名警察打開了地上的口袋。一會兒工夫就找出只茶盒。馮曦眉頭皺了皺,警察似乎找的就是這隻茶盒。她想起這是江瑜珊送的那盒茶,心就往下沉。茶盒她打開看過,裏面只有一袋茶葉,沒有別的。

“是江瑜珊送的吧?”

她下意識的回答:“是!”

“裏面有什麼?”

“茶葉!”

警察讓她指着茶盒拍了照片。再當著她的面,撬開了茶盒,露出夾層中的兩疊美金。“這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馮曦頭皮一麻,聲音尖銳起來。

另一名警察毫不客氣的讓她指着美金與茶盒又拍了照片,冷嘲熱諷道:“這是物證!現在知道了吧?!”

馮曦獃獃的看着他們裝好了茶盒與美金。拽着自己的胳膊離開。再回到審訊室時,她不發一言。這天晚上,警察沒有送她回拘留所,審了她一晚。任警察怎麼問,她一個字都沒再說過,眼裏只有敵意和憤懣。她近乎絕望的想,為什麼自己這麼大意。

蓄謀已久的陷井不是她想避開就能躲過的。一個晚上,她的思維處於遊離之中。馮曦一點點回想認識江瑜珊的過程,和江氏建材簽約的全過程。無數的疑問在她心裏湧出。傅銘意的不理不睬,王鐵引見江氏后準備的供貨商報價單。和渠江簽完合同后江瑜珊迫不及待的邀請。父母看到的和傅銘意的照片。孟時的家世,他父母對江瑜珊的滿意。

“說吧,這兩萬美金是怎麼交給你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裏面有美金!”馮曦大喊了聲,眼淚嘩的湧出來。

她想起在筆架山問孟時,他們會很難嗎?孟時答她可能,他說只要他喜歡她就行了。不是這樣的,馮曦淚如雨下。他再愛她也救不了她了。他再託人照顧她,也沒辦法還她的清白。早在渠江供貨出事以前,江家就下定決心要算計她了。

緩坡綠地,白石小徑,清溪繞回。江家庭院所在的別墅群是完全的中式風格。遠遠望去,一蓬白牆烏檐構勒出了江南的水鄉畫卷。

雕花鐵門內曲徑通幽。中間一池碧水中種了半池荷花,已經有一米來高的花箭,錦鯉養得肥了,半尺長的一線紅脊劃出道道水紋。

警察帶着馮曦去家裏找茶盒的時候,孟時去了江家。

江維漢在後院修剪花草,聽到腳步聲,頭也沒回的說:“阿時來了?你瞧瞧桌上我買的茶壺。”

孟時笑道:“伯父好眼光,這壺從外觀看不錯。我瞧瞧。”

桌上擺着的壺像一段枯木,色暗紅,表面光潔平滑。孟時揭開壺蓋,嗅了嗅茶味,拿在手中慢慢感覺。良久才笑道:“仿清代陳永卿的梅段壺,制壺手藝好,這壺至少也有二三十年把玩歷史。算得上珍品了。”

江維漢直起腰,放下花剪笑呵呵的走過來。孟時倒了兩杯茶,遞了杯給他,自己端起一杯嘗了。眉飛色舞道:“這茶卻是極品,好茶!”

江維漢得意的說:“今年拍賣會上拍下的獅峰山頭茬龍井。阿時喜歡,我送一兩茶給你。”

孟時卻之不恭,想了想說:“改日遇着好壺,我送伯父做回禮吧。每次伯父都送我好茶讓我這個做晚輩的怎麼好意思。”

江維漢最欣賞孟時不驕不躁的氣度。他品着茶,眉眼中露出精明來:“這麼多年,我一直當你是兒子看待。和你父母一樣,希望你和瑜珊有個好結果。但是,阿時,你別說我偏袒瑜珊,她對你還真沒說的。你的來意我清楚,但是公司我已經交給瑜珊了,你找她去吧。年輕人的事,自己處理。”

他封住了孟時的口,把皮球踢給了女兒。江維漢老謀深算的想,女兒可以使小性兒發脾氣,最後收拾殘局還只能靠他。

孟時笑了:“我今天來,是聽小江說起您收了新壺,特意來看看。不是立案了么?走正常的法律程序就好。”

他突然不着急了。傅銘意等着馮曦坐牢,他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就能讓一個清清白白的人真的坐牢。就算是,他也等得起。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證據王鐵已經交給公安局了,警方正等着我去配合調查!時哥來得真是時候。”

孟時回頭,江瑜珊站在二樓陽台上居高臨下望着他。美麗的臉上佈滿了嘲弄與譏諷。像是在說孟時的判斷錯了。

“喲,不聲不響的,還以為你不在家呢。”孟時滿臉堆笑,一字一句想着江瑜珊話里的意思。

馮曦的人品他清楚,江瑜珊話裏有話他就沒把握了。她握着什麼證據這麼理直氣壯?

江維漢笑道:“去吧,和瑜珊好好談談。昨天公安局的人來了,沒找到她。她正打算去一趟。”

昨天沒找到她,是因為她等着今天自己上門吧!孟時心裏有數,站起身禮貌的說:“我先失陪,回頭再陪伯父品茶。”

走進屋,孟時在樓下略一猶豫就往樓上走。以往他的腳步只限於江家的花園與客廳,他從來沒上過二樓。

樓上是江瑜珊的世界。

二樓小客廳里沒有人。旁邊的門開着,江瑜珊在自己房間裏。小客廳牆上的電視放着一段視頻,江瑜珊與馮曦坐在咖啡館裏的視頻。沒有聲音,只有畫面。他看到馮曦笑嘻嘻的提起了茶盒,心就往下沉。他想起那天去筆架山,馮曦手中就拎着這個茶盒,然後回家換衣服。

“好看嗎?”江瑜珊抱着雙臂倚在房門口笑望着他。

“裏面是什麼?”

“你覺得呢?”

孟時努力回想馮曦搬家時有沒有把這盒茶拿到他家。他卻想不起來了。

“沒見過?公司里的人才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在馮曦家裏找到了茶盒和兩萬美金,警方正找我調查情況呢。她打開看了,以為裏面只有茶葉。真是遺憾,她沒發現茶盒夾層里有兩萬美金。多可惜啊,若是她對你說起過,時哥肯定能找出這兩萬美金來。”江瑜珊盯着孟時慢條斯理的說道。

馮曦公司報案立案,江瑜珊馬上意識到機會來了。錄下這段視頻只是當時的想法,那時她恨着孟時。現在不用再刻意設計,就有人幫了她的忙。

“不管是王鐵還是傅銘意,江氏只關心自己的利益。既然有好事送上門來,江氏不會拒絕。只不過,事情發展得很有趣,江氏唱起主角來了。這東西再加上江氏的證詞,你覺得她有洗脫罪名的機會?”

孟時盯着視頻想起那天和馮曦去筆架山,她說過和江瑜珊才見過面。他親眼看到她打開茶盒看了,裏面只有一袋茶葉。自己還撕開包裝嗅了嗅茶葉說是好茶,馮曦當時笑着說,留着給他喝。他真恨自己沒有早一點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孟時抬起頭望着江瑜珊說:“你想過沒有,找只替罪羊,他總有說實話的一天。到時候,江氏會因為誣陷偽證被起訴。”

江瑜珊脆生生的笑了:“沒有替罪羊。只有我。人呢都是不可信的,只有自己最可靠。做證的人會是我。與她勾結的人當然也是我。送錢給她也是被迫的,要拿這筆大訂單沒有辦法只能同意。我可以不要那一百零二萬的賠償與馮曦公司達成和解。但是她呢,她面臨的是刑事責任。”

“你想要什麼?”孟時乾脆的問道,他不想再就這個問題的可能性探討下去。

江瑜珊緩緩走到他面前,眼中閃過得色:“我不想要什麼,我只要她吃吃牢飯而己。孟時,我欣賞你,覺得你配得上我。但是你拒絕,你一次次拒絕傷害了我。你若不是顧着兩家面子,你絕不會主動來我家。今天為什麼來了?就是因為她進拘留所了!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看着你難受就行了。”

“沒有餘地?沒有交換條件?沒有能打動你的?”孟時連問三句,眼裏火星四濺。

這是他料到的最壞的結局。她什麼都不要,只要馮曦難過,讓他看着馮曦坐牢,讓他無能為力。

“有啊,你跪下求我,低下你高傲的頭,這就是你不珍惜我的代價!”

孟時站起身,逼視着她的眼睛,滿面肅殺。

江瑜珊微微往後退縮了下又挺直的背。是的,她曾經為孟家的神秘與家世迷惑,但是她喜歡孟時,喜歡他的氣度他的強悍。她不止一次想把他踩到腳底,又不止一次的發現,他越是對她冷淡她越為他心動。

不是優秀的男人吸引不了她。而這個優秀的男人卻把心給了一個她認為不如她的女人,她的自尊心受不了。她清楚的明白強扭的瓜不甜。她也理智的想過,她絕對不會找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做丈夫。哪怕他優秀,哪怕她愛他。

淡淡的笑意從孟時臉上漾開,他輕笑着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但縱值千金,也及不上她。如你所願!”

他真的彎腰屈膝。

“不要!”江瑜珊迅速後退,大喊出聲。大滴大滴的淚湧出來,花瓣般的唇顫抖着,失去了紅潤。她哭喊了聲:“孟時你隨便怎麼做都不行!我不要你跪着求我,我也絕不放過她!”

她轉身衝進房中猛的關上了房門。

孟時一個鍵步衝上去,門緊閉着,他捶了下門吼道:“你還想要怎樣?要我娶你嗎?你要這樣的婚姻嗎?”

門裏傳來江瑜珊的綴泣聲。

江維漢出現在樓梯口靜靜的說:“阿時,你怎麼就不明白瑜珊的心意呢?你可以為了別的女人下跪,你對她為什麼沒有多一點點的憐惜?瑜珊好強,拼着命對你好,想着總有一天能感動你。我這個做父親的攔不住她。這回的事就算是瑜珊不對,我也只能幫她。事已至此,你走吧。”

孟時腦中飛快的掠過馮曦的身影,他不能走。他木立良久才輕聲說:“不是這樣的,我不是不喜歡她,是我太犟,逆反心理太強。總想着家裏安排的,是為了顧及孟家的面子安排的,我就彆扭。馮曦是離過婚的女人,找她也不外乎是為了讓父母臉上無光。但是出了這樣的事,我也不能坐視不管。否則我良心不安!我走了。”

門霍然被打開,江瑜珊淚痕未乾,杏眼放光:“你剛才說什麼?你真的是想着和你爸媽做對才找的她?”

孟時一咬牙承認:“是!”

“不是!你是為了救她!”江瑜珊冷笑,臉上佈滿了恨意,“你根本不愛我!”

“是,我不愛你。因為家裏的安排先入為主讓我不滿意,你太主動太熱情讓我更加退避三舍。”孟時正視着她的眼睛,他為自己悲哀,“可是我感動。你的每一封郵件我都看過了。男人不是你想的那樣,太主動太強勢只會讓我退避三舍。”

孟時笑了笑說:“事已至此,我為她請最好的律師。她坐牢也無所謂,我會照顧她一生。我也不怪你,對不起,繞來繞去變成這樣了。”

他聳了聳肩,轉身就走。

江維漢也有些黯然,孟時的話他明白。像孟時這種自身條件好,優越感強的男人通常更喜歡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裏。

孟時神態自若的離開,樓梯上的腳步漸漸消失,江瑜珊的心漸漸地空了。孟時將在她的生活里徹底消失。

初見孟時,他穿着黑色對襟大褂圓口布鞋坐在桂花樹下看書,笑容染盡了桂花香氣。吃過飯她矜持斯文地跟在他身後順着蘭溪河邊的長廓散步,走到無人處孟時開了口。江瑜珊永遠忘不了孟時當時的神情,眉眼中述不盡的冷俊傲意。她不服氣他對自己的不在意,猛追猛打。她見過孟時與秦叔過招時的帥氣,也見過他賽車時的酷意。哪一種都讓她捨不得他。江瑜珊看着父親對她搖頭示意她算了,她心一橫越過父親就跑下了樓。

菏池的花箭粉紅嫩白婷婷玉立,綠葉如團扇。江瑜珊追上孟時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她放聲大哭起來。

眼淚浸濕了孟時的背,他的心卻是冷的。他沒有回頭,只望着那半池荷花出神。

“時哥,我不好,我真的不知道你討厭強勢的女人。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以後都聽你的,聽你的好不好?”

江瑜珊抽咽着斷斷續續的說著。她抱緊了他的腰不放手,她認輸。哪怕他現在不愛她,她也想要他。

“我不愛你。何必呢。”孟時幽幽嘆息。

他的心已經牢牢系在了馮曦的身上。對她的憐,對她的欣賞。為了她,他什麼都肯做。他不要她受半點委屈半點傷害。一切都是因為他。他以為帶給她幸福快樂,原來不是這樣的。

“瑜珊,放手!”江維漢在後面大喝一聲。

江瑜珊尖叫着:“我不!”

孟時回過頭,抱歉一笑。他輕輕撫摸着江瑜珊的頭髮,哄着她:“別這樣,瑜珊。”

江瑜珊抬起頭,凄然說道:“這麼長時間,你第一次不叫我小江了。”

孟時苦笑。他覺得自己很卑鄙,卑鄙的費盡心機演戲。

江維漢望着女兒的淚眼心意已定,他沉聲喝道:“瑜珊,你回房去,我和阿時談談。回去!”

他的聲音異常嚴肅,江瑜珊鬆開手,咬了咬唇戀戀不捨的走回客廳。

經過江維漢身邊時,她乞求的看了眼父親。這眼神叫江維漢心疼萬分。她活潑美麗,讀書努力,不像一些有錢人家的孩子不懂事不上進。大學畢業不久就接下了公司所有的事務,江氏建材業績上漲,她幾乎沒讓他操過心。他以為同樣精明的女兒也清楚,孟時不愛她。但是他錯了,陷在感情中的女兒喪失了理智,卑微的想留住一個不愛她的男人。

孟時望着荷池沉默。他想起了傅銘意。當年傅銘意的心態他現在完全能夠理解。他不在乎自己,但是他在意馮曦。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她陷進這場災難中。沒有人真正的關心她的處境,沒有人想過她是不是被冤枉的。想到這點,孟時就心疼。

江維漢負手走到他邊,欣賞着荷花說:“阿時,人們只看到了蓮花探出水面的美,沒有看到它的根莖染滿了污泥。就像一個人有兩副面孔一樣。你看到了瑜珊好強好勝的一面,你卻沒看到她可愛純真的一面。每次我看到瑜珊為爭取你的感情做的努力,我心裏的怨氣比她還重。我恨你這麼的不珍惜她。沒出這件事以前,我就打算設計馮小姐了。茶盒夾層中藏兩萬美金是我的主意,攝像也是我安排的。現如今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娶瑜珊,此事就此作罷。”

茶盒已經被找到了,只要江氏的證詞馮曦百口莫辯。孟時在腦中拚命的想對策,這是一場心理較力。他不能讓江維漢父女看出自己的着急,對方的底牌無所顧忌的亮給他看了,他的底牌卻不能亮出來。孟時靜靜說道:“伯父,我最多良心上過不去,只能對馮曦說聲對不起了。我不愛瑜珊,娶她對她不好。”

江維漢呵呵笑了:“阿時,瑜珊不是你的對手。你心裏只有那個馮小姐。不,你不用辯解。也不用和我說什麼良心上過不去的話。我是過來人,你話里的真真假假,我多少還能聽明白幾分。我只有瑜珊這麼一個女兒,從我的本心來說,我希望能找個愛她護她的丈夫。你不愛她,你也能護她一世。你流着孟家的血,你脫不了這種責任感。所以,既使你不愛她,你也會憐她。她對你是真心真意的喜歡。我要你娶她,江孟兩家聯姻。你的馮小姐你盡可以自己去處理善後。兩萬美金可以說是行賄,也可以說是瑜珊請她離開你的分手費。包括一百零二萬的賠償,江家都可以不要。”

江氏不要這筆賠償,力證馮曦無罪,誠意十足。然而,要用他的婚姻來交換嗎?孟時轉過頭認真的看着江維漢:“如果風波停息,我反悔了呢?”

江維漢胸有成竹的說:“我要孟家密庫做瑜珊的聘禮。”

孟時倒吸一口涼氣。孟家的密庫他都沒有進去過,江維漢真的只是為了女兒?他看到江維漢眼中的貪婪,頓時明白了。孟時回頭看了眼,透過玻璃門,他看到江瑜珊坐在客廳的沙發里望向自己。他低聲說:“江伯父顯然覺得感情不如金錢牢靠。只是價錢開得太高,不容易成交。”

“在商言商,談生意是需要籌碼與誠意的。我只有瑜珊一個女兒,瑜珊嫁進孟家,就是孟家的人。密庫還是孟家的密庫。”江維漢並不掩飾自己的貪念。百年孟家,密庫中會有多少珍玩?他一直很感興趣。

事情發展到現在,最得意的人是江維漢。不管是哪種情況,他都不吃虧。

而孟時想,他真的沒有退路了。

“密庫鑰匙並不在我手中。我要回去和父親商量,他是一家之主。”孟時禮貌的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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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現實男人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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