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體面人

“鬆鬆，你怎麼回事啊？”明靜進了門就忍不住問兒子，剛剛他的表現實在是太反常了，她本來是覺得兒子可能就是覺得一個人在家裏做作業很沒意思，所以才去蘭蘭家，可他剛剛給明靜的感覺是在無理取鬧，真的像老師說的，是在黏着蘭蘭。

明靜的話剛說完，付程嘉開門進來了，看到明靜眉頭緊鎖着，一邊脫鞋一邊問道：“怎麼了？這是——”

明靜便把剛剛的事和付程嘉說了一遍。

“兒子，你這就不對了，本來你就和爸爸媽媽說了謊，我們還想着你可能是有自己的理由，所以打算今天回來和你好好談一談，媽媽既然都去接你了，你怎麼還是鬧着要去蘭蘭家啊？”付程嘉聽完也很不理解，而且說這話的時候，他感覺兒子看起來心不在焉，便有些生氣了，“你在好好聽爸爸說話嗎？”

聽到這句話，付松實感覺到付程嘉生氣了，終於抬起頭來，嘴張了張，還是沒有說話。

“鬆鬆，你告訴爸爸媽媽你為什麼這麼做，不管是什麼理由，爸爸媽媽都會試着去理解的，只有說出來，才能解決問題。”明靜還是很耐心地勸解道。

付松實猶豫了一下，終於開口說話了：“我是怕——怕蘭蘭她爸爸欺負蘭蘭。”

明靜和付程嘉對視了一下，明靜蹲了下來：“鬆鬆，你怎麼會這麼說呢？蘭蘭她爸爸怎麼會欺負蘭蘭呢？”

“那不是她親爸，是她繼父，”付松實索性把事情的原委都說了出來，“上上周，體育課的時候，我去器材室拿跳繩，路過一個過道的時候，看到蘭蘭一個人蹲着哭，我就過去問她是不是摔倒了，還是別的男生欺負她了，她光搖頭，什麼都不說，還讓我不要告訴別人她哭了。又過了一天，我早上去得早，發現蘭蘭一個人趴在桌子上，我叫她的時候，看到她眼睛紅紅的，而且露出的胳膊這裏有好大一塊淤青。”

“然後我就問她，怎麼有那麼大一塊淤青，而且怎麼又哭了？她剛開始還是不告訴我，後來我說要是她再不說，我就去告訴安老師。她才擦乾眼淚，告訴我說是她繼父打得。”

“她繼父為什麼要打她啊？”

“蘭蘭說，她和她繼父獃著的時候，她繼父老是會說一些奇怪的話，然後要麼親她的臉，要麼就打她，有的時候還有其他奇怪的舉動，蘭蘭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聽完這句話，明靜和付程嘉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蘭蘭媽媽呢？”明靜心裏已經開始擔心蘭蘭了，急切地問道。

“蘭蘭媽媽在一家飯店洗盤子，晚上11點左右才能回去，蘭蘭繼父威脅蘭蘭，不讓她告訴她媽媽，不然就把她媽媽和蘭蘭都趕走。”

“他開得車很不錯啊，怎麼蘭蘭媽媽還要出去洗盤子？”明靜心裏嘀咕道。

“蘭蘭和我說讓我保密，但是我又怕她繼父欺負她，放學后就說要去她家做作業，她繼父也拿我沒辦法，拖到10點多，蘭蘭媽媽就快回來了，她繼父也不會欺負她了。”說到這裏，付松實抬起頭有點委屈地看着明靜和付程嘉，“我撒謊是因為她是女孩，班上老有小朋友說我喜歡蘭蘭，我怕爸爸媽媽你們也這麼想。蘭蘭是我的好朋友。”

聽完兒子的話，明靜和付程嘉心裏都有點過意不去，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的。

“是爸爸錯怪你了，”付程嘉摸了摸兒子的頭，“鬆鬆做的對，是個小小男子漢。”

“可是，爸爸——今天晚上蘭蘭怎麼辦呀？”付松實轉過頭看了看牆上掛着的鐘錶，時針指向七點鐘。

“咚——咚——咚”

“誰啊？”蘭蘭爸爸看了一眼躲在角落裏發抖的蘭蘭，將手裏拿着的掃帚把扔進了廚房，然後一把將蘭蘭拉起來，粗暴地抹掉了蘭蘭上的眼淚，壓低聲音威脅地說道，“不許哭！”

“咚——咚——咚”又是一陣敲門聲。

“誰啊？”蘭蘭爸爸一邊不耐煩地問，一邊打開了門，卻看到提着一堆東西的付家三口人，眯着眼不知道這三個人來意是什麼。

“是蘭蘭爸爸吧？”付程嘉看蘭蘭爸爸沒有讓他們進去的意思，就打了個“哈哈”，把手上的東西在蘭蘭爸爸眼前晃了晃，然後往屋裏走。

蘭蘭爸爸看付程嘉拿着吃的東西，也不好意思繼續堵在門口，讓明靜和付松實也進去了。

“蘭蘭爸爸，我是付松實的爸爸，這是我愛人，明靜。”付程嘉把手裏的東西放到了旁邊的桌子上，接過明靜手裏的東西。

“噢——”蘭蘭爸爸還有點沒緩過神來，“不知道你們這麼晚來是？”

“我兒子啊，有點偏科，數學還不錯，語文差勁得很，說是蘭蘭語文學得好，所以他老是想來你家和蘭蘭一起做作業，我們之前也是沒太在意。今天才發現，我兒子連續來你家五六天了，我們還沒來拜訪過你和蘭蘭媽媽，所以吃了飯就想着來看看你們，也對這幾天鬆鬆給你家帶來的麻煩說聲抱歉。”明靜笑着說道。

蘭蘭爸爸本來看到付松實，心裏就一肚子氣，結果明靜笑着說了這些，他也沒有理由給人家甩臉子，畢竟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他在外面人眼裏是“體面人”，便佯裝大度說道：“沒事，沒事，都是一個班的，沒有什麼道歉不道歉的。”

“蘭蘭呢？”明靜四處看了一下，沒有看到蘭蘭。

“噢，她——她在屋裏做作業呢，估計還不知道你們來了，蘭蘭，出來，叔叔阿姨來了。”蘭蘭爸爸沖蘭蘭屋裏喊道。

蘭蘭屋的門慢慢開了，蘭蘭從裏面走出來，看到明靜和付程嘉還有付松實后，站在門口，看起來有點手足無措。

“過來和叔叔阿姨打招呼啊，這孩子，怎麼老是扭扭捏捏的？”蘭蘭爸爸見蘭蘭低着頭站那，便沖蘭蘭大聲說道。

蘭蘭一步一步挪過來，很低聲地說了一句：“叔叔阿姨好。”

明靜注意到蘭蘭這次說話的時候，連頭也沒有抬起來，扎着的小辮子有些凌亂了。

“蘭蘭，謝謝你幫鬆鬆學語文。”明靜拉住蘭蘭的手，柔聲說道。

蘭蘭這才抬起頭來，明靜的眼神很溫暖，蘭蘭沒有剛剛那麼膽怯了，明靜看到蘭蘭蠟黃的小臉上還有一絲淚痕，眼睛還有點紅，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父母早亡，在外面總是有人欺負自己，只覺得有些心疼蘭蘭。

付程嘉看着蘭蘭爸爸，心裏想着這人看起來人模人樣的，怎麼竟是個禽獸不如的人。

閑聊了一會，蘭蘭爸爸感覺已經沒有話題好說了，但是看着付家三口人好像沒有要走的意思。

“這外面也黑了，要不——”蘭蘭爸爸話還沒說完，就被付程嘉打斷了。

“蘭蘭爸爸，你喝酒嗎？”付程嘉說道，“我這突然想喝點酒了，咱們喝一點吧。”

蘭蘭爸爸是喝酒的，但是他只想讓付程嘉他們趕快走，便說了一句：“我不喝。”

付程嘉向旁邊桌子看了看：“那是啤酒吧——”

蘭蘭爸爸順着付程嘉的眼神看過去，果然是啤酒，便只好圓自己的謊：“雖然不喝，但是家裏也會備着，萬一有客人來了，客人可以喝。”

“那我——那我喝吧。”付程嘉說道。

蘭蘭爸爸心裏嘆了一口氣，但還是過去把酒拿過來遞給了付程嘉。

付程嘉接過啤酒，打開后就開始喝。

蘭蘭爸爸從沒見過喝啤酒這麼不幹脆的人，就跟品茶一樣，一口酒要品五分鐘，蘭蘭爸爸坐在那裏，看付程嘉喝酒就看了足足一個小時。

好不容易，付程嘉喝完那瓶啤酒了，蘭蘭爸爸感覺終於能委婉說讓他們走的事了。

“啊呀，這酒還挺烈，現在有點暈，走不動了，休息一會。”蘭蘭爸爸還沒張口，付程嘉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道。

蘭蘭爸爸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於是，蘭蘭爸爸又坐在那裏看付程嘉以各種姿勢休息了一個小時。

畢竟還是“體面人”，他不能趕付家三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