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結局
姚三興帶着貨物即將從梅公郡啟程。這批貨物很要緊,寧夏青決心要親自跟船,這個決定倒是把不少人都嚇了一跳,然而她態度堅決,旁人誰也攔不住她。
她之所以要親自跟船,其實是因為從顧雪松那裏聽來了一個消息。
原來,阿正之所以還沒有回來,是因為皇上要去近年來氣候異常的周澤山祭天,並欽點阿正隨行。帝王的行程自然是秘密,若不是為了告知她阿正下落,顧雪松是不會把這件事透露給她的。
然而,當她聽到周澤山這三個字時,她便忽然想起來,她所忘記的天下大事究竟是什麼了!
周澤山位於梅公郡之南,姚三興的貨船也要從南邊出海,正好路過周澤山!
即將隨船啟程之前,董子真告訴她,聽說蕭景元回了梅公郡之後,公所拉到了一筆從南邊來的買賣,而且是他國買賣,出船的日子跟寧夏青出船的日子差不多。
寧夏青想了一下,忽然問:“是不是西夏的買賣?”
“什麼?”董子真一頭霧水:“當家的,您是不是沒聽清啊,我說那筆買賣是南邊來的,您怎麼忽然扯到西夏去了……”
寧夏青的眉頭卻愈發緊皺,蕭景元在這個時候出船去南邊……
寧夏青將杜秋桐死前說過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董子真。董子真皺着眉想了一會,說:“我感覺,八成是表姑娘記錯了吧……又或者,是對方刻意隱瞞,謊稱自己是西夏的,但南方口音又一時改不掉,所以表姑娘才說對方是南方來的西夏人。”
一旁的翠玉不懂了:“可好端端的,為何要謊稱自己是西夏的?”
董子真解釋道:“如今南境不是正在打仗嗎?對方可能是從南越國來的商人,怕因為身份而惹麻煩,所以就謊稱是西夏人。畢竟南越和西夏這兩個國家是最常跟咱們通商的了。”
寧夏青不由得沉吟,難道對方真的是謊稱西夏的南越人?難道蕭景元這筆買賣的買主是南越人?
姚三興這一行一共是十艘貨船。姚三興、寧夏青、寧三老爺都在主船上。
寧夏青幾乎每天都站在甲板上,一直往前進的南邊看個不停。寧大老爺都看不下去了,勸道:“你就算天天看,咱們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飛過去,你老老實實進船艙里待着多好,天天在這吹風,萬一吹病了怎麼辦?這裏可沒人給你治病!”
寧夏青白了寧三老爺一眼,問:“咱們什麼時候到周澤山?”
姚三興從一旁靠近這裏,隨意地靠在甲板邊的欄杆上,經驗豐富的姚三興篤定地說:“最多兩天,肯定能到。”
寧夏青點點頭,往後看了一眼,狀若無意地說:“那艘船是不是一直跟着我們?”
“是啊,我也發現了。”姚三興不當回事地接道:“八成是同路的商船吧。”
寧三老爺不由得問:“那艘船怎麼了嗎?”
寧夏青微微皺眉,遲疑地說:“不知道怎麼了,我一直覺得那艘船怪怪的。”
“哪裏怪了……”寧三老爺白回去一眼。
寧夏青看着那艘船,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卻還是盯個不停,道:“就是覺得有點奇怪,我也說不上來……”
寧夏青的話倒引的姚三興也不由得注意到了後面的船了。姚三興仔細地看了一下,神情忽然就變了,立刻說:“那艘船的確有點怪!那艘船的吃水線不對,就跟上面沒有裝貨一樣!”
寧夏青看了看那艘船,又看了看姚三興這邊的另外九條船,登時就一拍手,說:“對了,我就一直覺得奇怪卻說不上來,原來就是因為那船看起來太輕了!”
姚三興看了寧夏青一眼問:“寧當家是什麼時候開始注意那艘船的?”
寧夏青答:“那艘船不是一直跟咱們同路嗎?路過上一個關口的時候,他們跟咱們同一時間通關的,當時我聽見他們的口音很怪,所以就多注意了一下。”
姚三興搖搖頭說:“南來北往的商人本來就口音各異,這個應該不足為奇。不過寧當家倒是陰錯陽差地注意起了那艘船,這才發現了那艘船吃水線有問題。”
要說不裝貨只走船也沒什麼奇怪的,畢竟也可能是運貨后回程的貨船,但這樣的話就無需通關了。畢竟通關的時候要交大筆的稅銀,如果不運貨的話根本無需交稅銀。可那船明明沒有貨卻一個不落地通關交稅銀,豈不古怪?
寧夏青看了一眼姚三興,問:“姚老闆覺得,不運貨的船為何要交稅銀?”
姚三興低聲說:“按照我的經驗,像這樣的船里八成裝着不能被人看見的東西。走私的船一般都會這樣,運私鹽的船也會。”
為了躲避高昂的稅銀,有些貨船會被偽裝成客船。官府為了查出這種情況,會對每一艘過路卻不主動通關的大型船隻仔細盤查,官府幾乎能把這樣的船給翻個底朝天,每個人都仔仔細細地盤查清楚,這個過程往往繁瑣且耗時。
在這套流程里,只有兩種船是例外。
第一種是不運貨卻趕時間的船,這種船會在官府上船來盤查的時候塞銀子,然後就能被很快放行了,這樣比挨個關口去通關交稅要快也便宜。
第二種船不運貨卻主動登岸通關,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船上有不能被官府看見的東西。所以寧可付高額的稅銀也不能讓官府上自己的船。
寧夏青搖搖頭說:“這船上不像是裝貨的樣子,走私和私鹽都不可能。”
寧三老爺聽懵了:“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姚三興不解地搖搖頭,寧夏青也不解地搖搖頭。
兩天之後,姚三興的船停在了周澤山腳下的關口。寧夏青看見,跟在他們身後的那艘奇怪的船也停在了關口附近。
寧夏青準備下船的時候,卻被關口的士兵告知,每批商隊只可以有一個人下船,也就是說,只有姚三興可以下船,寧夏青和寧三老爺等人都得待在船上。
寧夏青心知,既然士兵這樣謹慎,看來皇上現在就在周澤山上。
若不是因為周澤山近幾年氣候不好,皇帝是不會跑到這裏來祭天的。其實,就算氣候不好,也不至於勞動皇帝親自過來。
當朝皇帝喜好出遊這一點天下皆知,皇帝也時常因此被官員進言勸阻,更有民間悄悄非議說這是勞民傷財。
據顧雪松說,皇帝為了避免聽朝中官員的嘮叨,因此把周澤山一事設為機密,皇宮裏知道這件事的太監都不出十個。皇帝甚至連周澤山所在郡縣的官員都沒知會,帶着一隊親兵就來了。就連宮中后妃們都以為皇帝是又去別宮避暑了。
也只有太子和五皇子因為在宮中布有眼線所以才知道內情。
這皇帝老兒也夠荒唐的,一國皇帝不好好在京里待着,非跑到周澤山這地方來玩,臨到了周澤山才草草通知本地關口的官員。
這一個關口裏頭也就二十幾個常駐兵,皇帝這是把自己的安危全寄托在這二十幾個常駐兵的身上了。
難怪這一個個士兵看起來都苦大仇深的。
趁着停船的時候,寧夏青從船上找了一個水手,吩咐他下水去悄悄打探一下那艘奇怪的船。
此刻天已近黃昏,姚三興此刻去辦通關,至少得明早才能回船上來,便在下船之前把船託付給了寧三老爺和寧夏青看着。
到了晚上,寧夏青又以寧三老爺年紀大了熬不動夜,把寧三老爺給勸進去休息,自己在甲板上守着。
到了半夜,那個被派去打探消息的水手慌慌張張地回到甲板上,嚇得哆哆嗦嗦,白着一張臉,說他發現那艘奇怪的船上竟然全是假扮成商人的南越國士兵!
這水手走南闖北多年,最常打交道的就是兩種人——商人和士兵。一個水手絕對不會搞錯這兩種人!
果然!這一切都和寧夏青記憶里的片段一樣!南越士兵在周澤山上行刺,皇帝迴鑾后徹查此事,牽出五皇子,於是朝中腥風血雨,牽連無數底層的性命!
這些都是譚文石透露給她的。前世里,譚文石明面上還是寧三老爺的人,暗地裏卻跟蕭景元勾結,所以譚文石沒有受到牽連,卻從蕭景元處得知了此事詳情!然後告訴了她!
寧夏青只沉吟了一會,便伸手從頸間摘下了那隻狼牙,交給那水手說:“你現在就去周澤山上,找一個叫阿正的人,把這隻狼牙給他!把這裏的情況告訴給他知道!”
那水手愣愣地站在那裏,寧夏青斥道:“若是不去,南越國在周澤山上鬧出大事,你的性命也保不住!”
那水手還是一臉無措,寧夏青只好去敲響了寧三老爺的房門,毫不猶豫地把被從睡夢中驚醒后罵罵咧咧的寧三老爺給扯出來,將事情說了后讓寧三老爺與那水手一塊上山去找阿正。
送走了寧三老爺和水手,翠玉顫着聲問:“姑……姑娘,他們現在去送信還來得及嗎?”
“八成是來不及的。”寧夏青想也不想就答。
“啊?”翠玉懵了,卻已見寧夏青衝進了船艙,扯着掌舵的船夫說了什麼,爭辯了半天,那一臉無奈的船夫只好發動船隻,直直地向後面那隻船撞了回去!
對方的船上瞬間躥出了三四個滿臉迷惑的人,愣愣地看着寧夏青的船,隨即便開始破口大罵。寧夏青這邊船上跟着不少水手和管事,都被撞醒了,聽到動靜之後紛紛衝到甲板上,見對方在罵自己這邊,自然是管也不管就先罵了回去!
深夜的水上,就這樣喧鬧起來!驚動了關口的士兵!
關口的士兵不由得過來查看情況,一見大半夜的水面上居然吵了起來,連忙呵斥出聲,雙方卻各執一詞,都說是對方的原因,關口的士兵一時竟壓不下去,水面上登時便是一片混亂!
雙方誰也不肯讓步,加之語言不通,寧夏青帶頭胡攪蠻纏,底下的水手也都跟着強詞奪理,寧夏青說自己這船上是幾十萬兩的貨,如今都被對方撞壞了,非要對方賠不可!
關口的士兵在這裏,對方就算是掉頭就跑也不行,可也不能真的賠給寧夏青幾十萬兩!只能跟寧夏青這般爭執下去,這樣一來一往竟不知不覺吵了一個多時辰!
就在這時,不遠處聲響雷動,只見從山上忽然下來了一批騎着北地駿馬、身穿禁軍服飾的人,且在不遠處,還有本地駐兵匆匆趕來的聲音。
寧夏青拉着翠玉扭頭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底下的水手和管事見她這樣,也不明所以地一鬨而散。
在逼仄的房間裏,她聽見外面不斷傳來刀劍相交的吵鬧聲,不敢出去查看情況。當關口的士兵來禮貌客氣地敲響她的房門時,天色都大亮了,一夜竟都過去了!
這麼多年來,被皇帝用來給東宮練手的五皇子被斬首,站在五皇子一邊的蕭氏被誅九族。阿正和寧夏青因為護駕有功,得了皇帝親賜的榮耀,這榮耀將成為他們夫妻頭上永遠的baohusan。
對於寧夏青來說,這一切本都過於遙遠,當這些遙遠的事情忽然發生在她面前時,她只覺得不真實,而且有些難以自處。雖說一切都是她種的因,但這個果實在是讓她有些難以相信。
其實她本來真的只是想替父報仇而已。
當寧夏青回到梅公郡時,她得知公所因為受到蕭景元的牽連,全部下獄,其中包括譚文石。官府查了好幾個月,得知公所諸人並沒有參與周澤山刺殺一事,不過在這好幾個月裏,公所諸人的家產也都被官府以各種名義給收押了。
大年三十的那天,被關了好幾個月、一貧如洗的譚文石被從牢裏放了出來。
後來寧夏青聽說,譚文石趕着一架破舊的驢車,回了他已有十幾年未踏足的老家,他的驢車上只有病重的母親、瘋傻的哥哥、杜秋桐生的兒子、還有薛芊芊的棺槨。
一年後,傳世琉璃出世,按照太子訂購的數目交貨,傳世琉璃取代了皇緞,寧氏取代了從前蕭氏在匹料行里的地位,又或者說,寧氏終於拿回了本屬於自己的榮耀與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