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錢眼開
大將軍邊吃邊跟上去,彷彿那嚎啕大哭的不是他兒子。
越過東廂房,林寒停下,楚大將軍顧不上吃了,因哭聲不是來自庖廚,而是後面。
林寒和楚修遠不約而同地轉向北面,丁點大的小孩靠在丫鬟懷裏哭天搶地。
林寒三步做兩步走,接過小孩,“怎麼了?”
“不知道。”丫鬟都被小孩哭懵了,“小公子要這個,我給他摘一個,因聽夫人說這是菜,就對小公子說不可以吃。小公子答應不吃,我才給小公子。
“可是小公子拿到手就往嘴裏塞,我看到連忙奪走,結果小公子就大哭起來。我還給小公子,小公子還往地上扔。夫人,我不是有意奪這個,是擔心小公子吃了拉肚子。”
楚修遠看一眼還在抹淚的小孩兒,“慣的。”
“不懂別亂說。”林寒瞪他一眼,注意到丫鬟手裏的紅色朝天椒破了,給小孩擦擦淚,對丫鬟道,“不怪你。速去倒碗涼的白開水。大寶寶,張嘴,娘給你吹吹就不辣了。”
楚修遠吃驚,“辣的?”
“大寶寶愛哭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哭。”林寒給他吹吹舌頭,“還疼嗎?”
小孩兒可憐巴巴說:“疼……”
“這個給他。”楚修遠把啃了一半的水蜜桃遞過去。
林寒想一腳踹飛他。
“他正哭,你給他這個吃嗆着怎麼辦?”整個長安城連個像樣的醫院都沒有,大夫坐診都是在藥材鋪里。
楚修遠看了看桃,又看看兒子,“他這麼大還能嗆着?”
“你這麼大吃魚都能卡着,他怎麼不能嗆着?”林寒問。
楚修遠好生尷尬,“……我昨晚吃魚被卡是當時只顧跟你說話。”
“還怪我?”林寒瞪着眼睛看着他。
楚修遠慌忙說,“不怪,不怪。”端是怕慢一點,林寒拎把刀把他剁了。
“那你還在這兒幹什麼?”林寒問。
楚修遠懵了,“我,我不在這兒去哪兒?”
“爹爹都不用上朝嗎?”楚揚聽到大寶寶的哭聲,拉着楚玉出來就看到他爹爹在幫倒忙,“快巳時了,爹爹。”
楚修遠看看日頭,臉色大變,“壞了!”大步往前院跑。
小楚揚不禁嘆口氣。
“你又怎麼了?”林寒忙問,別小的沒哄好,大的也被辣到。
小楚揚老氣橫秋的瞥一眼他爹的背影,“還不是爹,凈知道給娘添亂。真不知道他這樣怎麼帶兵。”
“咳!”林寒後悔多嘴,差點被小孩的樣子嗆暈過去,“你爹爹是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頓了頓,“其實也不能怪你爹,從你出生至今七年,他有五年在外面,要是還會照顧孩子,你們就該擔心了。”
小楚玉好奇,“擔心什麼啊?”
林寒接過涼白開喂大寶寶喝幾口,“還辣嗎?”
大寶寶自個抱着碗狂喝。
林寒:“擔心哪天突然冒出幾個弟弟妹妹來。”
楚揚和楚玉茫然。
“你爹爹沒去打仗,而是在外面安個家。懂了嗎?”林寒問。
“夫人,別胡說!”
林寒嚇一跳,回頭看去,見他穿着黑色官袍,“還不去?”
“楚沐過去了,見我遲遲不去定會幫我向陛下告假。”楚修遠道。
林寒:“那你還換衣裳?”
“不換衣裳陛下會以為我病了,使太醫過來一看我沒病,就是欺君之罪。”楚修遠說著,一頓,“你的那個水蜜桃給我幾個。”
林寒點頭,“你想吃就去摘啊。”
“娘沒聽懂,爹爹想說給陛下摘幾個。”小楚揚看向他爹,“我沒說錯吧?爹爹。”
楚修遠移步過來朝他腦門上一下,“不怪楚沐煩你。”
丁點大的孩子懂得忒多。
“娘!”小楚揚捂着額頭就喊,“爹爹打我。”
林寒腦殼痛,沖楚修遠擺擺手,“趕緊走吧你。等等,以後這種事不要問我。”
“那你不怪我背着你——”
林寒急急道:“不怪。”一見大寶寶把整碗水喝光了,頓時顧不得跟他打嘴仗,把碗遞給丫鬟讓她再倒一碗,“大寶寶,舌頭伸出來讓娘看看。”
小孩兒張大嘴。
林寒見沒先前紅了,長舒一口氣,“以後想吃什麼先來問問娘,娘不許吃就是不可以吃。吃了就會像今天這樣,記住了嗎?”
“記住了。”小孩帶着哭腔說。
林寒見他眼都哭紅了,很是心疼,“困不困?困睡一會兒,娘給你做好吃的去。”
小孩兒摟住林寒的脖子,趴在她肩膀上,不說困也不說不困。
林寒無聲地問楚揚,“睡了沒?”
楚揚搖了搖頭。
林寒往西邊努一下嘴,咱們回屋。
小哥倆跟着林寒到主院,丫鬟把小杌子搬出來,林寒和幾個孩子坐到桃樹下,大寶寶的丫鬟又端來一碗涼白開。
小孩的嘴巴不甚辣了,這次只喝一半。林寒也沒逼他,碗給小丫鬟,就命紅菱打盆水。
林寒親自給小孩洗洗臉,小孩舒服了,從他娘親懷裏下來,朝兩個哥哥走去。
楚揚和楚玉平時很不喜歡帶他玩,可一見大寶寶的眼皮通紅通紅,哥倆一人伸出一隻手,拉着大寶寶回西廂房。
林寒卻沒敢回屋,端是怕楚白白又哭,便指着旁邊的小杌子示意紅菱坐下。
紅菱聽命坐下便問,“夫人有何吩咐?”
林寒:“去把熟的瓜果全摘下來,再讓庖廚把通紅通紅的辣椒摘下來晒乾,就是剛剛白白吃的那種,摘好搬到這邊來。”
“那個金鈴子也摘?”
林寒點頭。
“西瓜呢?我們都不知道什麼是熟什麼是不熟啊。”
林寒:“西瓜不用。”
紅菱領命下去安排。
大約兩炷香,紅菱才回來,身後跟着一群人,每兩人抬一個籮筐。
林寒起身走過去,看到一筐豆角、黃瓜、茄子、番茄等物。緊挨着蔬菜的是一筐青瓜和白瓜。第三框裏全是南瓜。
“再結的南瓜別摘了。”林寒看着南瓜說。
紅菱疑惑不解,“為何?”
“長成老南瓜留着冬天做南瓜粥。”林寒發現南瓜旁邊是冬瓜,只有兩個,但每個都有林寒手臂那麼長,“這個送去庖廚。”。
家丁把冬瓜抬走。
林寒看到半框桃子,和水蜜桃極像,但她知道不是水蜜桃,是種在另一處客院裏的毛桃,“這個你們分了。”對紅菱道。
眾人忙不迭道謝。
林寒笑笑,看到一筐絲瓜和葫蘆,“老的葫蘆做瓢,老的絲瓜瓤留着刷碗,嫩的葫蘆和絲瓜炒着吃。”
老何的妻子鄒氏很是驚訝,“夫人也知絲瓜瓤可以刷鍋?”
“夫人什麼都知道。”紅菱接道,“你們以後把小心思收起來,別以為一個個能瞞得過夫人,夫人只是懶得跟你們計較罷了。”
鄒氏忙說:“老奴不敢。”
林寒此番讓他們過來並非要敲打他們,指着最後半框金鈴子,“去摘個半黃不甚青的看看裏面如果熟了就全摘了。”
“夫人,我昨兒吃了四個,晚飯都沒吃。”紅菱忍不住開口。
林寒樂了,“這次不讓你們吃。”
紅菱聞言立即帶人去摘,唯恐慢一點她改變主意。
林寒搖頭失笑,發現何安也在,“青瓜和白瓜拿出來一半和菜送去庖廚。另一半跟金鈴子放一起,你帶人拉去東市賣了。”
“啊?”何安驚呼。
林寒:“你沒聽錯。”
“夫人,大將軍都回來了。”何安潛意思府里不差錢。
林寒又想笑,她有這麼愛錢嗎,“你以為我缺錢?”
何安:“……請夫人明示。”
“金鈴子那東西易成活,熟的青瓜和白瓜瓜籽飽滿,農家人買去把瓜果吃了,種子留下,來年在院裏種上兩棵,一個夏天能給家裏省下一石糧食。”林寒道,“明白了嗎?”
何安連連點頭,“可是——”
“你今兒怎麼這麼多話?”鄒氏忍不住瞪一眼她兒子。
林寒抬抬手,示意鄒氏讓他說完。
“賣多少合適啊?”何安擔心,“貴了老百姓買不起,便宜了老百姓搶不過貴人啊。”
這倒是個問題。
林寒想一下,“去城門外賣,一文錢五斤。”
“五斤?!”眾人驚呼。
林寒嚇一跳,“多,還是少?”
“夫人,五斤都不夠車子磨損錢。”何安道。
林寒想想,“那就兩斤。”指一下白瓜和青瓜,“可以切開賣。務必告訴他們如何種植。”
眾人不明白她為何這樣做。
林寒見一個個眼中佈滿疑惑,“我為何要把芋藤剪下來給你們,留着餵豬不好嗎?”
眾人瞬間明白,又不敢置信,因為他們從未見過林寒這樣真心為窮人着想的貴人。
林寒見狀很想笑,她還沒有“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覺悟,不過是些舉手之勞的事,一來能給楚修遠洗白一下,二來日後他們家仨孩子也好找媳婦兒。
“我之前讓你們把瓜籽收起來,都收起來了?”林寒問。
紅菱等人點頭稱是。
“凡是買瓜的皆送一兩瓜籽。”林寒道。
紅藕欲言又止。
林寒注意到,“想說什麼?”
“我能不能給我家人留點?”紅藕試探着說。
林寒眉頭一挑,這丫頭怎麼還惦記把她賣掉的家人。
紅藕忙說:“夫人恕罪,我——”
“何罪之有?”林寒打斷她的話,“何安跟我說,你讓採買幫你送芋藤時找他預支三個月月錢,連同你這些年攢的錢一併給你家人送去。你家離長安三十里,說遠是很遠,說近一天也能走個來回,這麼多天過去,你家人來看過你嗎?”
紅藕的嘴巴動了動,不知該說什麼。
“我和將軍是不許你們接觸外人,但你在府里三四年了,你爹娘大老遠找過來,我和將軍還能不讓你見上一面?”林寒看着她問,“宮裏的宮女每半年還能見一次家人,府里縱然規矩森嚴,還能嚴得過宮裏?”
眾人聞言不禁看向紅藕。
“還留嗎?”林寒問。
紅藕猶豫不決。
林寒皺眉,不等她開口,“想留就留吧。”看向眾人,“你們也一樣,剩下的交給何安。何安,把這些搬車上去吧。”看一眼各色瓜果。
何安把東西搬走,眾人四下散開各忙各的。
林寒身邊只剩剛剛回來的紅菱一人。
紅菱小聲問:“夫人,您是不是知道什麼?”
“什麼?”林寒沒懂。
紅菱:“紅藕的家人指望不上。”
“你們的名字是老夫人起的?”林寒不答反問。
紅菱不知她為何這樣問,依然老老實實回答,“您有所不知,在鄉里女孩都沒個正經名。有些人家給女孩起個好聽的名,周圍鄰居一見就笑,你名字真好聽,日後得怎麼怎麼著,不然都對不起你這個名。
“我和紅菱還有綠荷這些從鄉下來的都沒個正經名。剛到府里老夫人喊二丫,沒十個也得有八個一起回答。老夫人就把我們的名改了。”
“你剛才說極少,還是有給女孩起名的人家不是嗎。”林寒道。
紅菱:“是,是的。”
“你們在父母身邊,他們都能隨便給你們起個大丫,二丫,分開多年,你覺得他們對你們還有幾分真感情?”林寒又問。
紅菱想說,她爹娘不一樣。偏偏話到嘴邊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因為她突然想到,自打她記事就沒穿過新衣裳。
第一件新衣裳是來到將軍府,楚老夫人給做的,跟她今兒穿在身上的深綠色短褐一般無二。
“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夫人挑撥你和親人間的感情?”林寒又問。
紅菱連連搖頭,起先或許不能理解,但她今兒明白了,他們這位當家主母方才那樣講,是暗示她們這些丫鬟別什麼都給那些靠不住的爹娘,自個留些錢傍身。
可她明明看不上賣兒賣女的人家,還分給她們芋藤,准許他們送回去,大抵是不想再看到像他們一樣的丫頭小子被賣掉。
紅菱想通這些,紅了眼眶,“夫人,我伺候您一輩子。”
“凈說傻話。伺候我一輩子,不嫁人了?”林寒笑着問。
紅菱使勁點一下頭,“嫁人也不過是換個地方伺候人。在府里伺候您和將軍,嫁出去就是伺候老老小小一大家子。”
“你就不想有個自己的小家,生一對可愛的孩子?”林寒見她連“換個地方伺候人”的話都說出來,便知她很認真。
紅菱:“我也是娘生爹養的,到頭來還不是被賣到府里。得虧老夫人、您和大將軍都是心善之人。倘若碰到個像您爹那樣狠心的,您妹妹那麼囂張跋扈的,我早變成一抔黃土了。”
林寒搖頭笑笑,見她又急於開口,抬抬手,“人這一輩子長着呢,今天想這樣,明天就想那樣。別說你比我小五歲,就是比我大五歲,也沒我經的事多。你跟府里簽的契還有六年,六年後再想這些也不遲。”
紅菱仔細想想,是呀。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何必說這麼多,用實際行動證明豈不更好。
“夫人,我有件事一直很好奇。”以前紅菱不敢問,如今發現當家夫人是個大善人,也就大着膽子問出口,“您自打來到府上好像還沒來過月事,我沒記錯吧?”
林寒本以為她們兩個月前便會問,實在沒想到她能撐到如今。
“以前有過,自打我練功就越來越少,近幾年直接絕了。”實則雷系異能一恢復就沒了。
紅菱聽到“絕了”兩個字不意外,令她意外的是因為武功,“那您以後可怎麼辦?”往四周看一下,見沒什麼人,壓低聲音說,“何嬸說女人沒了那個就沒法生孩子。”
“沒法生就不生唄。”林寒挺喜歡孩子,對於生不生這點無所謂,“這不是有三個了嗎。”往西廂房努一下嘴。
紅菱:“終歸不是您生的。”
“你一個小丫頭啊。”林寒見她一臉的不贊同,“你是你爹娘親生的,你哥哥的親妹子又如何?”
紅菱啞了。
“我夫君乃大將軍,將軍府僕人成群,別說已有仨孩子,一個沒有,我們老了,你們也得把飯端到我們嘴邊。”林寒又往西廂房看一眼,“他仨都不記得親娘,且親娘都死了,跟着我長大,日後都不孝順也怪不得別人,怪我沒教好。”頓了頓,“三個都教不好,我自個生一個就能教好?”
紅菱再次無言以對。
“知道我為何明知大將軍死了妻還嫁過來?”
紅菱老老實實搖頭。
“嫁給他無需伺候公婆,無需討好小姑,吃喝不愁。嫁到沒娶過妻納過妾的人家,也不能保證夫君一輩子不納妾。再說了,大戶人家沒貴妾也有通房。要是連通房都沒有,那家裏得窮得連個洗衣做飯的都請不起。我跟那樣的男人一起打拚,賺了錢,富裕了,也不能保證他不拋棄我這位糟糠之妻。”林寒很早很早以前認為人不能這麼現實,可經歷了末世,在鳳翔縣那幾年又險些憋成神經病,她就歇了自個奮鬥的心思。
要是沒嫁到將軍府,她也是找個地方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日子。讓她奮鬥,她寧願重回末世。
紅菱:“……夫人的想法真特別。”
“所以我是我,不是你。”林寒笑道,“每個人的經歷不同,這話讓大將軍聽到,他都得找太醫來給我看看是不是發燒燒糊塗了。”頓了頓,“你放心,我不會要求你和我一樣。”
紅菱不禁笑道:“我知道夫人不愛管這些事。其實我挺羨慕夫人的。”
“嫁給大將軍?”林寒接道。
紅菱嚇得搖頭又擺手,“不是,不是,是羨慕您不用遭罪。”往四周看一眼,見沒什麼人,小聲說,“月事啊。每次來那個,我都想去死一死,或變成男人。”
“對女人來說這點是比嫁給大將軍值得羨慕。”林寒笑着說。
紅菱見又繞到楚修遠身上,不安極了,“您歇着,我去西廂房看看幾位小公子。”不待林寒開口就往西邊跑。
林寒見她嚇成這樣,搖頭失笑,“綠荷。”
綠荷從西廂房跑出來,“夫人有何吩咐?”
“去跟庖廚說晌午做南瓜絲餅、雞肉燒茄子、絲瓜炒蛋,涼拌黃瓜,其他的隨便做。”林寒道,“對了,別忘了蒸盆雞蛋羹。”
“娘,我不要吃雞蛋羹。”
楚揚的聲音從西廂房傳出來。
林寒疑惑,“吃膩了?這幾天沒吃啊。”
“我想吃油條。”
“娘,我也想吃油條。”
綠荷不禁看向林寒,怎麼辦?夫人,兩位公子都不要吃。
林寒捏捏眉心,很是後悔前幾日下雨閑着沒事,讓廚子試着做油條,還真被他們給做成了。
“想吃油條得提前半天和面,來不及了。”林寒高聲道,“不吃雞蛋羹,以後長不了你爹爹那麼高,別怪我這個當娘的苛待你。”
小楚揚從屋裏跑出來,“吃雞蛋羹能長高?”
“長不高也能長得很壯實,不會像朵花似的一碰就蔫了。”林寒道。
小楚玉跟着出來,“我要吃雞蛋羹。”
林寒沖綠荷使個眼色,綠荷立即朝庖廚跑去。
“屋裏熱不熱?我命人去老宅拉些冰來。”林寒道。
小哥倆同時搖頭,“冰還沒院裏涼快。”
楚修遠家大業大,不論前面還有後面都跟個小公園似的,四周除了皇宮就沒遮擋物,一颳風院裏確實比屋裏涼快。
“咱家大寶寶呢?”林寒問。
楚揚指着裏面,“在玩我的玩具。大寶寶,娘喊你。”
“娘,我在玩兒。”
說的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林寒被小孩氣笑了,“吃不吃瓜?娘給你切個瓜。”
“不吃。”
林寒命紫葉洗幾個瓜放井裏,留楚修遠回來吃。小孩從屋裏出來,“不吃出來做什麼?”
“娘,我想尿尿。”小孩兒直直地朝林寒跑來。
林寒忙起身迎上去,快速扒掉小孩的褲子遞給跟着他出來的紅菱。
幾個孩子以前都穿開襠褲,林寒擔心有蟲子鑽進他們褻褲里,又擔心着涼,天一暖和就命丫鬟把他們的開襠褲縫起來。
起初大寶寶天天尿褲子,這些天好了,也得及時給他脫掉,否則小孩兒一蹲下又得尿。
“真麻煩!”楚揚不禁說。
林寒想問什麼麻煩,順着小孩的視線看到大寶寶,“你小時候也跟他一樣。”
“我小時候才沒他那麼嬌氣,一天恨不得哭八百次。”楚揚說著還嫌棄的撇撇嘴,“真不像是我弟弟。”
林寒莫名覺得這話有些耳熟,仔細一想,可不是楚沐經常掛在嘴邊,用來訓楚揚的話嗎。
“弟弟——”
“夫人,夫人,不好了!”
林寒把話咽回去,循聲看去,門房疾步跑來,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這次又是誰?”
“宮裏來人了!”
林寒:“宮裏?”頓時鬆了一口氣,“還以為你說我娘又坐在門口哭。宮裏來人急什麼,陛下又不在這兒。我還沒跟將軍拜堂,太后和皇后急着見我,也不敢越過陛下把我召進宮。”停頓一下,緩口氣,“誰?”
“不認識。”
林寒想一下,“我去書房,讓他進來。”
楚揚和楚玉忙不迭跟上,唯恐別人欺負她娘。
林寒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去,倆孩子的表情一個塞一個嚴肅,好笑之餘又有些感動,“別擔心,你們忘了,你爹爹都打不過我。”
小哥倆猛然停下來。
“想起來了?”
楚揚轉身就跑。
“幹什麼去?”林寒忙問。
小孩指着西邊書房,“那裏有把劍,我去給娘拿來。”
“今兒是赤霄、純鈞當值。”林寒道。
小楚揚又轉身跑回來。
林寒見他一腦門汗水,彎腰給他擦擦,“在咱家不用擔心。別說宮裏人,即便是太后本人也傷不了我。”直起身一手牽着一個,“走吧。”
“娘,娘!”
一大兩小停下來同時皺眉,同時開口,“你又怎麼了?”
小孩兒伸出手要抱抱。
楚揚抱住林寒的手臂,“就不抱你。”
“娘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楚玉抱住林寒的另一條胳膊,“別整天粘着娘。”
大寶寶癟癟嘴。
楚揚和楚玉小哥倆同時嘆一口氣,不約而同地鬆開林寒。
林寒接過小孩兒,看向他倆,“你們也哭啊。”
“我們也想,可是哭不出來。”楚揚苦着臉說,“哪像他跟水着的一樣。”指着得了便宜的小不點,“娘,咱們把他送人吧。”
小孩兒慌忙摟緊林寒的脖子,“不要!”
“送給誰?”林寒抱着小孩邊往前走邊問。
楚二公子認真想想,“太子說都沒人跟他玩,我們把他送給陛下吧。”
“不要!”
小孩大叫一聲。
林寒忙拍拍他的背,“不送,不送,哥哥故意嚇唬你。”沖倆孩子使個眼色,別再說,再說哭了我也哄不好。
倆小孩也知道他們的弟弟哭起來恨不得把天哭塌,見狀也不敢再多嘴。可小楚揚忍不住,長嘆一聲,“我真是上輩子欠他的。”
林寒踉蹌了一下,險些把懷裏的孩子扔出去,“別學你爹爹說話。”
“爹爹說的就是大寶寶。”楚揚提醒她。
林寒還想說什麼,見宮裏來的人已隨門房進來,連忙疾走幾步迎上去,“大將軍還沒回來。”
“卑職知道,大將軍還在宮中。”
林寒聽他聲音尖細,雖着郎官服飾,也知他是太監,“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是這樣的,芙蓉園那邊做了很多紙,可以寫字,但暈墨暈的厲害,無法用來寫文章,又沒旁的用處,陛下就問您以前都是怎麼處置。大將軍說當手紙,陛下就命卑職給您送些過來。”
林寒笑道:“有勞中郎。我聽大將軍說芙蓉園那邊要重新做,還沒做好?”
“還得大半個月。”
林寒頷首表示知道,沖紅菱使個眼色,紅菱迅速跑庖廚拿兩個細長的青瓜,趕在對方上車前遞上去,唬的那郎官險些從車上摔下來,直呼“使不得,使不得”。
“夫人給你就拿着吧。”紅菱笑道,“您要是擔心,不妨問問陛下。”
郎官到宣室就把收到的倆青瓜呈上去。
楚沐送來半車,皇帝商曜最不缺這個,看一眼就揮揮手讓他退下。待人離開,商曜才問楚修遠,“林氏究竟種多少?都半個月了還沒吃完。”
“她說瓜期有一個月。”楚修遠回想一下從林寒那裏聽到的,“開花時命家裏的奴僕撒了些糞——”
商曜:“什麼?”
“就是晒乾的豬屎。林氏說那東西肥地。”楚修遠道,“臣在老家時也聽人這麼說過,但用的極少,所以也不知是真是假。”
商曜若有所思,“林氏怎麼說?”
“她說那是極好的肥料。前些日子還要用幾個孩子的尿兌水澆菜,我擔心後面臭烘烘的攔着沒讓。”楚修遠想到這點就頭疼,真不知道她一大家閨秀怎麼懂那麼多種地的道道。
商曜看到他的表情便知他說的是真的,“那個林氏把將軍府當她家後花園?”
“這倒,倒沒有。”
商曜:“沒有你結巴什麼。”瞥他一眼,“你說她育種,這邊天冷的早,沒等水稻長出來就該被凍死了。”
楚修遠想想,水稻能長出來,但容不得水稻穗長出來,“明年開春?”
“不,讓林氏寫個章程出來,朕命人送去江南。”商曜看着楚修遠說,“跟她說,此事成了,朕有重賞。”
楚修遠連忙替林寒道謝。忽然想起一件事,“陛下,臣聽姜純鈞說,您答應林氏一旦紙做出來——”
商曜抬了抬手,“還有你家後面種的那東西。”
楚修遠見他沒忘,放心下來,“臣回去便問問林氏幾月可收。”隨後帶着公文告退。
然而,楚修遠回去並沒提及此事,而是等少府把嫁衣送來,林寒很是高興的時候才裝出不經意的提一句。
林寒聽紅菱說喜袍上金色的紋路皆是金線,前世今生兩輩子沒穿過這麼華麗的衣裳的人大手一揮,“我下午就寫。”
傍晚,林寒躲進書房,把《水稻栽培技術》翻出來,挑出重點用她的語氣抄下來。
翌日上午,楚修遠把竹簡呈給商曜,皇帝見有些地方很模糊,倒也沒懷疑林寒先前所言——過去太久,有些都忘了。但這卷竹簡倒提醒皇帝一件事,林寒聽說過育苗插秧,有沒有聽說過怎麼提高小麥產量。
楚修遠覺得皇帝難為人,但商曜直言林寒不知也不怪她,楚修遠不得已把此事應下來,回到府里就問林寒。
林寒想也沒想就說,“還能怎麼辦,精耕細作啊。”
楚修遠見她說的這麼乾脆,頓時後悔先前在宣室為她猶豫不決——這世上就沒她不會的。
“夫人,領兵打仗我可,下地做活我有近二十年沒做過。”楚修遠放低姿態,語氣甚至帶有些許恭維,“夫人可否詳細說一遍?”
林寒前世末世前在書上看過,末世后她住的附近便是農莊,所以從未下過地也知怎麼把莊稼種下去。
“犁地,耙地,播種。”林寒不假思索道。
楚修遠張口結舌,“這麼,這麼簡單?”
“是呀。不對,不對,犁地前要撒肥料。對,得施肥。”
楚修遠:“這和現今有,有何區別?”
“將軍,區別還是有的。”紅菱弱弱地說。
楚修遠轉向她,“你知道?”
“不知。但夫人說的是播種。”紅菱提醒他。
林寒點頭,她說的是播種,不播種怎麼種下去啊。
楚修遠恍然大悟,他家以前種地是撒種,前些天他自己還說過,“播種用耬車?”
林寒回想一下耬車是什麼東西,便說,“對的。將軍說以前你家撒種,是沒錢買耬車?”
“不是,是沒錢買牛。”楚修遠說出來,紅菱跟着點頭。
林寒頓時想到此時的牛等同於人,私殺耕牛乃死罪。可想而知耕牛有多貴重。
“我不會養牛。”林寒實話實說。
楚修遠:“養牛?”
“你問我怎麼提高小麥產量,我說精耕細作,但在這上面牛必不可少。沒牛一切都是空談。”林寒道。
楚修遠想一下,她說的很有道理,“我就這麼回陛下。”
“陛下不會逼我養牛吧?”她空間裏好像沒有牛的養殖技術。
楚修遠笑道:“不會的。”
翌日上午,楚大將軍到宣室就把林寒所說的話大致敘述一遍。
皇帝商曜也意識到“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不禁嘆了一口氣,“是朕沒想到。”
“陛下,微臣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夏收過後,糧食入庫,大司農前來稟報此事還未離去,說完就小心翼翼看着帝王,擔心惹心情不佳的帝王不快。
皇帝商曜見狀,故作輕鬆,“卿直說便是。”
“微臣聽大將軍的意思,有牛便可提高小麥產量,是不是說只缺牛?”大司農說完轉向楚修遠。
楚修遠:“是的。”
“然據臣所知有了牛也不可。”大司農道。
商曜挑眉,“為何?”
“耬車不可。”大司農直言。
商曜得了犁和耙就把這兩樣交給大司農,命他多打造幾副送去皇莊,仔細觀察是不是比以前的好用。
以往耕地至少需兩人,如今有了曲轅犁和耙,一人一頭牛便可。
大司農不信此物出自一女人之手,可商曜言之鑿鑿,由不得他不信。再說了,皇帝陛下乃天下之主,沒必要為一個女子撒謊。
再後來得了芋藤,皇帝又下禁令,收穫之前不可對任何人提及,包括皇太后和皇后。大司農便信了皇帝——楚夫人非常人也。
大司農和楚修遠很熟,同朝為官超過十載,一看他面露疑惑便知他沒聽明白,“聽聞曲轅犁和耙是尊夫人所做,大將軍,尊夫人是不是認為現今百姓所用耬車和她所說的耬車一樣?”
商曜心中忽然一動,看向楚修遠,等他回答。
楚修遠遲疑道,“不一樣?”
“可能不一樣。”商曜還記得林寒說她會的都是旁人教的,中原大地沒有別的地方可能有。所以哪天她說的做的已有人做過,還望他莫怪,“忘了你夫人怎麼說的?”
楚修遠想想,“可她說的是耬車,同為耬車還有不同?”
大司農聞言又不確定了,“陛下?”
商曜沉吟片刻,命大司農先退下。
待大司農的身影消失在宣室外,皇帝命小黃門取百金。
“陛下這是——”
商曜抬手打斷他的話,“你那個妻是個見錢眼開的主兒。她送來犁和耙,朕賞她千金。后呈上來做紙的法子和芋藤,如今紙已做出,她又把提高水稻產量的辦法呈上來,不給她點甜頭,她能告訴你?”
“陛下,她不是那樣的人。”楚修遠道,“好言相商她會說實話。”
商曜反問:“你拿什麼同她商量?”
楚修遠不禁笑了,“臣和她是夫妻啊。”
“還未拜堂的夫妻。”商曜睨了他一眼,“要不你我打個賭,賭你和你家大寶同時掉水裏,大寶會鳧水,你不會,林氏也會毫不猶豫地去救大寶。”
楚修遠:“這怎麼賭?”
“那就着火?”商曜道,“她絕不會管你死活。”
楚修遠苦笑:“陛下,微臣如今已三十歲,大寶七歲,不論哪種情況,她都會先救孩子。”
商曜想想也是,“那朕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回來有一個多月了,林氏可曾對你表露出一絲喜愛?”
楚修遠神情一怔。
“沒有?”商曜就猜到是這樣。上次在楚家他便發現林寒很尊重楚修遠,但她看楚修遠的眼神沒一絲愛意。後來他才故意在孩子面前點明,林寒以前很苦,惹得孩子心疼,繼而讓孩子變成林寒的軟肋,“早先同你說女人得哄,你還不以為意。”
楚修遠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不需要女子的愛慕。可被皇帝驟然點出來,楚修遠不知該作何解釋,甚至腦袋都是懵的,“陛下……她和微臣還不熟。”
商曜嗤一聲,“朕的妹妹和你也不熟,要不是怕被你剋死,別說你有仨孩子,有八個孩子她也想嫁你。”
“陛下,不一樣,她今年初才到京師。”楚修遠眉頭緊鎖,“晚公主和臣認識十多年了。”
商曜見他還嘴硬,“你就是不敢承認你媳婦兒不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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