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章:張旅帥的針對
天色已暮,杜荷還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此刻的他,彷彿被抽去了渾身筋骨,每踏出一步,都格外艱難,此時此刻,他甚至感覺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只是不斷地在那機械地跑着。
痛苦地煎熬着,時間一點點過去,不知不覺間,杜荷已經跑了二十七圈了,還剩三圈,雖然知道今天的晚飯是沒指望了,但杜荷還是在堅持,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堅持,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也或許是為了自己曾經的從軍夢吧……
杜荷的身體已經到達極限,雙耳開始嗡鳴,彷彿自身已經從這個世界抽離了一半,此刻他的速度連走路都不如,徐阿翁雖然不知道張旅帥為何如此懲罰杜荷,但身為杜荷的火長,他還是選擇帶着全火的人在這裏給杜荷鼓勁,跟在杜荷身旁,不斷高呼激勵他。
“還有三圈,挺住了,很快就結束了!”
“老么,你可以的!”
……
杜荷現在感覺耳邊彷彿有飛機在轟鳴,幾乎已經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他知道,這群戰友在力挺他。
杜荷的腿腳已經不聽使喚,終於,他跌倒在地。
徐阿翁想要上去扶他,張懷忽然出現,厲聲大喝:“誰都不許碰他!”
徐阿翁他們回頭見是張旅帥,頓時不敢動了,紛紛應了聲“喏”,站在那裏不斷喊:“老么,起來!還有兩圈半了……”
杜荷掙扎着想要起身,可是身體似乎失去了對四肢的控制權。
杜荷仿若一條上了岸的魚,慢慢地翻滾掙扎,折騰了足有半炷香的時辰,終於有了一點點力氣,艱難地站了起來,他站起來的動作,彷彿剛剛學會走路的孩童,給人一種隨時都要跌倒的感覺。
看到杜荷站起來了,楊青他們興奮高呼,大聲鼓勁:“老么,你可以的!”
杜荷轉頭看了他們一眼,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楊青他們叫得更賣力了。
杜荷再次邁出了腳步,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動,每走一步,都彷彿會要跌倒。
此刻的校場上,除二隊三火的人,其他士兵都已被張懷趕走,張懷傲然站在校場中間,默然望着在那掙扎的杜荷,臉上無喜無悲。
忽然,又有一個身披甲胄的中年人走進了校場,來到張懷的身邊,此人是一旅的旅帥,周韜。
周韜走到張懷身旁站定,看了一眼遠處的杜荷,緩緩道:“張旅帥,好久沒見你懲罰麾下了。”
“這不是懲罰。”張懷淡淡道,“只是想給新兵一個下馬威而已。”
周韜聞言頓時來了興趣:“下馬威何至於此呢,此人是誰,竟讓你如此大動干戈?”
“最近名聲大噪的那個敗家子,萊國公府的杜荷。”
“竟然是他……”周韜聞言有點驚訝,隨即嘆道,“張旅帥,你這樣刁難於他,可不大好啊。”
張懷冷哼:“我做事,不必你來教。”
周韜笑了笑,道:“我只是好言提醒你,他畢竟是杜相之子,還得聖人親封長安縣子,聽聞他還認識咱們的秦大將軍……”
“這些無需你來告訴我!”張懷冷然道,“朝堂上的事,我不懂,但無論那些大官如何搞,大唐的軍隊,不是他們家的花園,什麼阿貓阿狗都往這裏送,來我們這走個過場,然後步步高升,似杜荷這般的紈絝少郎,進入我們左武衛,是對我們的一種侮辱!”
周韜搖頭嘆道:“你太偏激了。”
“我沒有!”張懷扭頭狠狠瞪了他一眼,怒聲道,“我就是想把他趕走,這裏不是他們這種紈絝少郎該來的地方,在外面,他們想怎麼胡鬧就怎麼胡鬧,想去哪就去哪,我管不着,但左武衛,不是他們該來的地方!”
周韜輕嘆一聲,指了指杜荷,道:“你看看,三十圈,他快跑完了,能堅持到如此程度,你認為有哪個紈絝少郎能做到,張懷,聽我一句勸,莫要給自己平添煩惱。”
“話不投機半句多!”張懷冷哼一聲,不再搭理周韜。
周韜也是無奈,搖頭嘆息,轉身離開了校場。
杜荷又跌倒了,又在地上掙扎了許久,才踉蹌起身,繼續往前,此刻他的腦海中,近乎一片空白,唯有一個念頭,跑完這三十圈,同火的幾個人一直在他身側高聲吶喊,為他鼓勁,片刻不曾離開。
短短兩圈半,竟耗去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杜荷終於將三十圈跑完,然後就想往地上趴。
楊青上前一把托住杜荷,徐阿翁趕忙道:“快,扶他回去,扶他回去。”
眾人七手八腳,左右扶住杜荷,帶他回營舍。
回到營舍,把杜荷放在大通鋪上,徐阿翁趕忙吩咐:“三姑娘,快給他喂點水,其他人跟我一起幫他截下甲胄,然後幫他捏腿腳手臂,用力捏,不然他們這半個月都別想下床了……”
大家立刻分工行動,杜荷宛如一個癱瘓的病人,一動不動,任他們解去自己的軍服,然後在幫他做按摩,楊青則負責一點一點給他喂水。
杜荷耷拉着眼皮望着這群忙活的同袍,心中倍覺溫暖,他勉力一笑,斷斷續續道:“謝謝……你們……”
“老么別說話。”徐阿翁一邊幫他按摩手臂,一邊道,“不要怕,有徐阿翁在,保管你明日便能活蹦亂跳。”
“竹篙子,你用點力,像我這樣……”
“胖子,給他使勁揉,揉面那樣的揉,對,用全力……”
他們足足給杜荷按摩了一個時辰,均都累得滿頭大汗,徐阿翁這才讓大家罷手,問向杜荷:“老么,你現在感覺如何?”
杜荷雙目緊閉,躺在那裏,沒有回話,徐阿翁心頭一驚,上前探了探杜荷的鼻息,隨即苦笑:“這老么……嚇死我了,原來是睡著了。”
大家紛紛笑起來。
“咕——”地一聲,有人肚子叫了,大家紛紛轉頭望向胖子。
胖子尷尬一笑,道:“阿翁,可有吃的?”
楊青也摸了摸肚子:“我也餓了,咱們今日錯過了哺食。”
徐阿翁道:“罷了,睡覺吧,時候不早了,明日還要出操,睡著了便不覺餓了。”
大家鬱悶嘆息,紛紛脫衣上通鋪睡覺。
杜荷投軍的第一天,便如此凄慘地度過了,張旅帥果然很嚴苛,還好,他們火的同袍對他很好。
一夜無話,隔日一早,忽然響起了“咚咚咚”的鼓聲,杜荷被鼓聲驚醒,睜開眼。
通鋪上的其他人紛紛起床,穿衣,疊被,動作麻利無比。
杜荷被他們麻利的動作驚到了,不由自主也跟他們學,趕緊起床穿衣,起床的時候,明顯感覺身上肌肉有點酸痛,這就是昨日過量運動的後果。
還好昨天徐阿翁讓大家一起幫他們做了按摩,否則今天杜荷渾身肌肉都會酸痛不堪,半個月下不了床絕不是吹噓之言。
杜荷因為肌肉酸痛,動作自然便不快,徐阿翁最先穿上衣服,疊好了被子,見杜荷連甲胄都穿不上,趕緊上來幫忙,口中絮叨:“快點快點,出早操若是去遲了,可是要挨罰的……”
緊接着,楊青和張大力也來幫杜荷穿甲胄,杜荷感激道:“多謝你們了。”
“都是同袍,謝啥子,快點快點……”
一家一頓忙活,終於穿戴結束,拿上各自的兵器,來到校場。
剛進校場,徐阿翁就道:“今日咱們是射靶,去靶場。”
大家又急匆匆地來到靶場,進靶場的時候,每人領一套弓箭,然後在靶場中心站定。
今天二旅所有人都練射術,靶子都是木草人,距離靶子五十步處,地上用石灰劃了一道白線,然後以每火為單位,輪流到這道白線前開弓射箭,旅帥張懷就站在一旁來回徘徊,監督他們射箭。
大唐軍中弓的標配為一石弓,杜荷暗暗試了一下,拉到一半便拉不動了,他頓時心頭一沉,連弓都拉不開,如何射箭,而且還要射五十步之外的靶子。
“步”是軍中常用的長度計量單位,唐朝軍中的一步,是以雙步計算的,何為雙步,就是左腳往前邁一次,然後右腳再往前邁一次,這才算一步,一步的距離,約是一米,五十步,差不多就是五十米。
現在讓杜荷射五十步外的靶子,他感覺這難度不亞於讓他用水槍去打鳥。
很快,便輪到杜荷他們火了,二隊三火的所有人走到白線前,徐阿翁沉喝:“開弓!”
所有人搭箭,開弓,瞄準遠處的靶子。
“射!”徐阿翁再次沉喝。
所有人鬆開弓弦,六支箭矢飛了出去,其中五支,均都命中了木草人,唯有杜荷的射出去的箭矢,才飛到一半,就落下,扎進了泥土裏。
在一旁監督的旅帥張懷可是一直盯着杜荷呢,見狀立刻高呼:“杜荷出來!”
“喏!”杜荷應了一聲,大步走到張懷面前。
張懷指着那根扎在泥土裏的箭矢,冷笑道:“你在射什麼?你的敵人是長在地里的嗎?”
許多人聞言紛紛笑了起來。
杜荷無話應對,只能頷首道:“我會努力的!”
“努力?”張懷冷哼,“你連弓都拉不開,如何努力?”
徐阿翁趕忙幫杜荷說情:“旅帥,杜荷年紀太小,身子還沒長開,多練練便能射好箭了。”
“我問你話了嗎!”張懷瞪眼怒斥徐阿翁。
徐阿翁趕忙行禮:“喏,屬下知錯。”
張懷又瞥了一眼杜荷,冷冷道:“既然老徐要你多練練,那你就多練練,去那邊一個人慢慢練,射一千箭,今日射不中靶,明日繼續一千箭,明日射不中,後日繼續,直至射中靶為止。”
聽聞此言,所有人都暗暗驚呼,一千箭,那是什麼概念,正常士兵,最多也就在短時間內連射三十箭,一千箭……想都不敢想。
杜荷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大聲應道:“喏!”
然後手持弓箭,走到另一個方向的靶子前,站在石灰線後面,彎弓搭箭,開始射箭。
張懷見其他人還在發愣,大聲呵斥:“都愣着做什麼,繼續射箭!”
大家繼續射箭,杜荷也一次次地射箭,射完所有的箭,上前去把箭矢撿回來,繼續射,只射了兩輪,他便感覺自己的雙臂在發抖了。
一個時辰后,出操結束,士兵們紛紛散操,去吃朝食,徐阿翁來到杜荷身旁,道:“老么,你先練着,咱們去吃朝食,待會我給你帶點過來。”
杜荷轉頭感激道:“多謝徐阿翁,若是沒有你們幫襯,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都是同袍,莫說這些話。”徐阿翁說罷帶着大家去吃朝食了。
大家合夥省了兩個胡餅,再弄了些水,給杜荷送過來,杜荷暫且休息一下,盤腿坐在地上,就這清水吃胡餅,由於雙手用力過度,吃東西的時候,手抖個不停。
其他人則圍着杜荷坐着,看杜荷用顫抖的雙手吃東西,都很同情。
楊青鬱悶道:“老么你到底是怎麼得罪張旅帥了,為何他要這般折磨你。”
杜荷咧嘴笑了笑,道:“旅帥這是對我嚴格要求,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嘛,今日在校場上多流汗,以後上了戰場,便可少流血。”
徐阿翁聞言贊道:“老么說得很對,就是這個道理,旅帥這是磨鍊老么呢。”
“也怪我底子薄。”杜荷道,“連弓都拉不開,旅帥自然要好好練一練我。”
徐阿翁這時道:“咱們閑着也是無事可做,不如陪老么一起練。”
陳老三道:“咱們現在可領不到弓箭了。”
徐阿翁道:“沒事,那咱們就練搏擊和刀技。”
“好,咱們就練搏擊和刀技!”大家紛紛點頭贊同。
於是,徐阿翁牽頭,帶着大家排成一排,徐阿翁喊口令,大家一起練軍中搏擊術,呼喝之聲不絕於耳。
有了他們的呼喝聲,杜荷彷彿被充了電,快速吃完胡餅,將水喝光,拿起弓箭,繼續開弓練箭。
偌大的靶場上,二隊三火的六個人,熱火朝天,狂練不止。
旅帥張懷從靶場附近走過,看到如此畫面,一時間神情有點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