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章:牛痘問世(上)
杜荷之所以一心想死,就是因為他認為這是夢境,他想快點醒來,可現在,他感覺到疼了,證明這不是夢……
杜荷拔出簪子,丟到一旁,開始在身上各個部位掐,結果疼得他齜牙咧嘴。
他一下子癱倒在地,失魂落魄,口中不斷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呢,以前明明感覺不到疼的啊,怎麼會這樣,我是真的穿越了?我會不會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一旁的黝黑漢子被杜荷魔怔一樣的言行給嚇到了,站在一旁不敢說話不敢動,就在杜荷絕望無比時,廟外傳來了呼喊聲:“杜少朗!……”
杜荷聽出了是孫思邈的聲音,他趕忙高聲回應:“我在這裏!”說罷起身,朝廟外衝去。
剛走到土地廟的院裏,孫思邈已經進了院門,杜荷趕緊上前,抓住孫思邈雙臂,着急無比道:“前輩救我!救我啊!”
孫思邈氣惱道:“你怎能來這地方啊!這裏可是關天花病人的地方啊!”
“先別說這個。”杜荷着急無比道,“我染上天花了,前輩救我。”
雖然他知道天花是無法可解,可是他怕死啊,幾乎是出於本能地求救。
“先別慌。”孫思邈道,“你進來后可與人接觸過?”
“何止接觸啊!”杜荷指着廟堂里的壯漢,道,“我用簪子把他身上的一個天花痘給挑破了,然後用那簪子扎了自己的胳膊。”他說著抬起左胳膊,亮出胳膊上剛被簪子扎的傷口。
“啊?”孫思邈聞言目瞪口呆,望着他胳膊上的傷口,驚問,“你為何如此啊?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我……”杜荷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只能扯謊道,“我是想幫你驗證一下你那個種花的法子。”
“種花豈是你隨意能種的?”孫思邈聞言氣得直跺腳,道,“那個種花的囚犯,已經死啦!”
杜荷聞言頓時驚愣當場,感覺萬念俱灰,良久,他轉頭望向孫思邈,幽幽問:“我是不是……也死定了?”
“先看看再說。”孫思邈只能安慰他,“得了天花也不是必死無疑,若是身體強健,無病無痛,還是有可能撐下來的……”
聽着這番話,杜荷感覺孫思邈已經給他宣判死刑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土地廟的廊階上坐下,口中喃喃:“希望這是夢,是夢……”
孫思邈見他精神有點恍惚,也不好去煩他,只能長嘆一聲,往回走去,他現在要立刻把杜荷的情況告訴杜構。
杜構在路障外焦急地等待着,見孫思邈回來了,迫不及待問:“杜荷呢,他在裏面嗎?”
孫思邈點頭:“在裏面,而且……他很有可能已然染上天花了。”
杜構聞言只覺天旋地轉,風寒尚未痊癒的他,一時間只覺眼花耳鳴,還好衙役在一旁扶着,才沒跌倒。
“咋子會這樣……咋子會這樣……咋子嘛……”杜荷急得六神無主。
孫思邈歉然道:“都怪道士,道士曾跟他說過種花法,他可能是想幫道士驗證種花法,所以便偷偷跑進去,用簪子挑撥了一個天花病人的天花痘,扎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唉……”他都說不下去了,搖頭嘆息。
杜構自然不好怪罪孫思邈,眼淚垂落,咬牙罵道:“這個瓜慫,他就是個瓜慫!杜家怎麼出了這樣的一個瓜慫……”
一旁的王大年也是一個勁地抹淚自責:“是偶沒有看好少郎君,偶該死,偶要進去陪少郎……”他說著就要往裏闖。
孫思邈一把將他推了回來,喝道:“莫鬧!你還在這裏添亂!”
衙役們也開始勸慰杜構:“杜縣令先莫傷心,或許少郎吉人自有天相……”
孫思邈也開始勸他:“杜縣令,事已至此,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你大病未愈,定要保重身體,慈縣還需要你主持大局呢。”
話音剛落,忽然有個衙役狂奔而來,邊跑邊叫:“杜縣令,大事不好,王縣丞派快馬來報,黃羊鎮,綠柳村,張家村,陳家村這四個地方也出現天花了!”
大家聽到這句話,均都震驚不已。
杜構原本還悲傷不已,但聽到這個消息后,連悲傷的工夫都沒有了,立刻就往西走,邊走邊道:“孫前輩,這裏就由您來住持大局吧,留下十個人在這裏給你用,其他人跟我速去黃羊鎮,劉福,你快騎馬回城裏,告訴王縣丞,即刻調動縣衙所有人手去另外三個村,將所有天花病人找出來,與未患病的人隔開,禁止所有人出門走動……”
只片刻工夫,縣衙的人撤得只剩十個人了,年邁的里正擔憂地望向孫思邈,問:“孫藥王,杜縣令這是不管咱們了?”
孫思邈解釋道:“里正你誤會了,你們村的疫情,算是控制住了,只要繼續保持這樣既可,這不是還留下道士和十個衙役嗎。”
里正連連點頭。
孫思邈安排兩個衙役在這裏守着路障,然後帶着其他人回去了。
今天對杜荷來說,是個不眠之夜,他坐在土地神像前的蒲團上發了一夜的呆。
隔日一早,外面忽然傳來了驚呼聲:“不好了!徐家阿翁不行啦……”
杜荷現在已經稍稍緩過勁來了,緩緩走出土地廟,只見一個老者被抬出了茅草屋,擱在地上,老者滿臉都是天花痘,眼睛微閉,嘴巴緩慢張合,雙手努力地想動,但是又做不了什麼動作。
其他茅屋的人也紛紛走出了屋,上前望着徐家阿翁,眼神里盡都充滿了悲傷。
杜荷也是第一次看到這裏的所有天花病人,發現還有幾個小孩,最小的一個估計才三四歲而已。
“快去告訴杜縣令!”有人叫了聲。
立刻就有個年輕人朝西奔去。
過了一會兒,徐家阿翁的嘴巴和手都不動了,他的兒子和兒媳試了一下鼻息,接着便傳來慟哭聲,顯然,徐家阿翁走了。
悲傷的哭聲籠罩了小小的土地廟,杜荷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親眼看到人死,就死在他面前,這種感覺,真的很糟糕。
他覺得很悲傷,同時也為自己悲傷,或許要不了多久,躺在那裏的人就是自己了,到時候,會有誰為他哭呢,或許阿兄杜構會哭吧,可惜他看不到了。
又過少頃,孫思邈來了,然而徐家阿翁已死,孫思邈來了也沒用,只能囑咐他們快點將屍體埋掉。
村民們找到空地,開始挖坑埋屍體,除了幾個小孩子外,大家都幫忙,唯有杜荷在廟前默默站着,一言不發。
孫思邈走到杜荷面前,抬手摸了摸杜荷的額頭,滿面凝重道:“似乎有癥狀了。”
杜荷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確實有點熱,無奈嘆道:“是啊,天花痘的毒液都進入我體內了,我逃不掉的。”
孫思邈原本想安慰他,但實在想不到什麼安慰的話,便打算岔開話題,道:“你阿兄知道你染上天花了……”
杜荷問:“他哭了嗎?”
他很想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是否為自己掉眼淚了。
“他很傷心。”孫思邈道,“差點暈倒。”
杜荷聽說杜構如此傷心,又有點不忍了,道:“你幫我勸勸他,就跟他說,我要去見阿爺了,也不是什麼壞事。”
孫思邈道:“他現在已經沒空傷心了,又有四個村鎮出現了天花,他已經離開小河村,去其他地方控制疫情了。”
“四個地方出現天花?”杜荷聞言驚問,“那個種花的囚犯到底去了多少地方?”
“也許不是他傳染過去的。”孫思邈道,“他是小河村的人,他回到村裡,傳染給了一些村民,那些村民或許去過黃羊鎮,便傳給了其他人,唉……天花這東西,傳染起來就是這樣,一傳十,十傳百。”
杜荷有點擔心杜構了,望着那些臉上帶着天花痘的小孩,心中十分不忍,良久,他忽然道:“孫前輩,通過你的種花法,我想到了一個方法,或許能達到種花的功效。”
孫思邈聞言不禁白眉一軒,攤手道:“說來給道士聽聽。”
杜荷道:“我這個方法,叫做牛痘疫苗法,與你的種花法十分相似,但是,所用的不是天花痘,而是牛痘。”
“牛痘?”孫思邈聞言不禁蹙眉,“牛痘那是牛身上的病,又不是天花。”
杜荷道:“說不定牛痘和天花是近親呢,孫前輩,我聽過一個故事,是跟牛痘還有天花有關的,這也是我想出牛痘疫苗法的依據。”
“是何故事?願聞其詳。”
杜荷道:“我在長安的時候,曾聽一個老人講過一個故事,那老人年幼之時,看到一頭母牛的牛奶四周有許多類似天花痘一樣的丘疹,他覺得好玩,就將那些丘疹擠破了,第二天,他就生病了,然後身上還出現了丘疹,村子裏人以為他是發天花了,嚇得全村人都人心惶惶,可是那些被他接觸過的人,並沒有感染天花,這孩子也沒事,虛驚一場,後來,又過了兩年,這個村子真的發天花了,因為之前的虛驚,這一次村裡人沒在意,未及時報官,最後,村子裏的人都患上了天花,全村的人死得只剩下那個小孩。之後我才知道,講故事的那個老翁,就是當年的那個小孩。”
孫思邈是聰明人,立刻聽出了這個故事的重點,有點激動,道:“莫非患過牛痘的人……不會再患天花?”
杜荷道:“我覺得牛痘更加安全一點,至少不會致人死命,可以一試,牛患牛痘的概率還是比較高的,您派人四處找找,或許能找到一頭患牛痘的牛,接下來,找一個願意嘗試的人就可以驗證了。”
“人倒是有一個。”孫思邈道,“隨我一起來小河村的,還有個邱大夫,他聽說了道士的種花法后,一直想要嘗試,道士見之前種花的那個囚犯死了,就沒給邱大夫種,以免害了他,既然現在有了較為安全的種痘法,不妨讓他試一試。”
杜荷提醒道:“種牛痘可別像種花那樣用鼻子吸,最好能在胳膊上隔開一點皮肉,把毒液滲進去,就像我用簪子扎自己一樣。”
“這是為何?”孫思邈不解問。
杜荷也不知道如何解答,便道:“您按照我說的去做便是了,請您相信我一次。”
見他眼神充滿了自信,孫思邈點頭:“好,就按照你說的去辦,我立刻就派人去尋找患牛痘的病牛。”
杜荷叉手行禮:“慈縣百姓,乃至未來大唐的百姓,都拜託前輩了。”
孫思邈道:“若此法可行,你將功德無量,道士去了!”他說罷轉身快步而去,那速度,根本不像是八九十歲的老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