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沒了你,這個世界,就連物也似是而非
第13章沒了你,這個世界,就連物也似是而非
聽王蘭清似是無意般提起母親的祭日時,輕漾只覺得胸口一陣陣揪着疼。
她艱難地微笑:“謝謝伯母關心,我一直記得的。”
其實還有三個月才到,她明白,許母根本不關心她母親的祭日,不過是想要提醒她,她應該離許南城遠一些,再遠一些。
許母也笑了,那樣精明的一個人,笑起來也帶着不同的意味:“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不會讓我們這些大人多費心的。”
不會…輕漾咬了咬唇。不是不會,而是不能。
廖迎初下午過了來,是討論競標的事情。許南城的婚期能改,陳氏的競標日期卻不是他們能做主改的,所以整個團隊加快速度想要趕出一份完美的方案。
人一進來,便是同往日一般的不正經的形容,看了看輕漾,又看了看許南城,撲哧一聲笑了:“你們倆這還挺遙相呼應的。”
兩個人頭上都是紗布,還是在同一天進醫院包紮的,這默契,這緣分,嘖嘖…
可是,冷場了,出乎意料的冷場了,那默契的兩個人又很默契地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誰都沒有說話,兩個人的目光如出一轍,卻有着些什麼他看不懂的東西。
事情很快就談完了,那麼多年的朋友加同事,許南城和廖迎初在一些問題上的看法還是高度一致的,最終定下的方案還是沿襲天一一貫的高質量風,不會為了減少成本去退而求其次。相信陳氏這樣的大公司信念應該是和他們一樣的。
將東西收拾好,沉默許久的輕漾忽然開了口:“許總,我想請一會兒假。”
許南城抬眼看了一眼她,竟什麼都沒有問,直接點頭:“可以。”
其實輕漾也不知道請了假要去幹些什麼,走在城市的街道里,竟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和陌生。
“冰糖葫蘆--”小巷裏傳來熟悉的叫賣聲,輕漾下意識地轉頭,看到一個賣冰糖葫蘆的人正往這邊走。
她叫住了那人,選了一個糖葫蘆拿下來,交了錢,她邊走邊吃了起來。
又想起了以前,每年這會兒有糖葫蘆賣的時候,她嘴饞,總是拉着許南城去買糖葫蘆吃。每次買完了,回家的路上,許南城總是告訴她到了家才能吃,不然肚子疼。
可是拿在手裏卻不能吃是一件怎樣痛苦的事情,輕漾坐在自行車的後邊,左手抱着許南城的腰,看着紅紅的山楂直流口水。
偷偷咬一口應該沒什麼關係吧?想着,輕漾將糖葫蘆湊近嘴邊,正要咬下去,卻在這時聽到前面的人出聲道:“輕漾,現在不能吃。”
動作一下子僵了住,醞釀了一嘴的口水只能係數咽回腹中,輕漾不甘心地抬起頭看了看許南城的後腦,奇怪,也沒有長眼睛啊,可他怎麼就知道她要偷吃呢?
後來有一次,她好奇心作怪,問出了口,卻見他微微一笑,眼裏蓄着些光華,可就是什麼都不肯說。
輕漾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竹籤上的山楂,竟然發現了一個黑乎乎的蟲洞,一下子沒了胃口,路過垃圾桶的時候,直接將糖葫蘆扔了掉。
似乎已經不是原來的味道了,雖然依然是酸酸的,可是總覺得有哪裏不一樣了。
人非,就連物也似是而非了。
小巷裏有一家西點店,是在原來古風的建築上改造的,灰色的磚牆上鑲着一塊大大的玻璃,顯得整個小店有着一種特別的明凈。
輕漾推門走進,因為是大多數人的上班時間,店裏人很少,她點了杯咖啡,然後靜靜地坐在窗邊,看着外面銀杏樹上金黃的葉子慢悠悠地飄落,彷彿可以聽到風的聲音。
咖啡上升起氤氳的熱氣,將手放在杯子的兩側,暖暖的,就好像那個人的手,每當牽着她的時候,總有一種溫暖人心的力量。
有一滴液體落入面前的咖啡中,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很快歸於無形。
她聽到兜里的手機突兀地響起,接起,竟然是許母的電話。電話那邊,許母的聲音認真而不留絲毫商量的餘地:“輕漾,騰出明天晚上的時間,你許叔叔有個老戰友的兒子想見見你。”
定下的地點是一家西餐廳,輕漾進去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坐在窗邊的男子。
她走過去詢問道:“請問是嚴先生嗎?”
那人轉過頭來細細地打量了她一下,隨即微笑着點了點頭,“我是,你就是蘇輕漾蘇小姐吧,果然是人如其名。”
輕漾程序化地回笑,並沒有多說什麼。
也許也不需要多說什麼,這位嚴先生實在不愧為一名記者,能說會道,愣是從晚飯扯到了世界大同的問題上。其間輕漾只是一直保持着微笑的樣子,偶爾出聲說一句“哦,是這樣啊”,然後就再沒開口的機會。
也不知怎麼了,忽然就想起了小時候每每和許南城走在一起的情景,她常常會和他說起上學時候遇到的事情,有開心的有氣憤的,她在旁邊說的吐沫橫飛,他卻只是淡淡地應一句:“哦,是這樣啊。”
這一句話出來,輕漾就再沒心情將談話進行下去了。許是察覺的輕漾的情緒不對,許南城解釋說剛剛在想晚飯要吃些什麼,輕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副賭氣的樣子,“哦,是這樣啊。”然後再不開口。
他卻只當她自閉症又犯了,總是拿晚上吃好吃的來哄她,卻不知道她為什麼不說話。
她討厭被他忽視的感覺,於她而言,他是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無論開心也好難過也罷,他是她唯一可以分享的人,可是對於他,這世上卻總有那麼多事情可以分掉他的心。
那一瞬間,輕漾有一種感覺,好像生活中處處都是他的影子,就連出來相親都沒有辦法逃避。有一種類似於恐慌的情緒扼住了她的喉嚨,她只覺得喘不過氣來。
拿起桌子上盛有紅酒的杯子,她仰頭灌了下去,那樣濃的味道,就在喉嚨處,久久不散,就像他身上那淡淡的薄荷味,他不在的這幾年,她卻總覺得那味道就在鼻端。
僅有的甜味散去,餘下滿嘴苦澀,連帶的苦到了心裏。
對面的人突然安靜了下來,她覺得奇怪,詫異的目光望向坐在那裏的男子。
嚴立的眼中微暗了暗,失望是難免的,卻也沒有太在意,只是道:“蘇小姐有心事。”
輕漾略低了頭,算是承認了。
“蘇小姐以前有喜歡的人嗎?”
輕漾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那後來是為什麼分開了呢?”記者說話難免有些直接,嚴立說完后忽然意識到了這點,又補充道:“我只是覺得蘇小姐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好奇而已,如果蘇小姐不願意說就算了。”
嚴立的目光很是真誠,真誠到讓輕漾不好回絕。猶豫之後,她開口:“因為…”
“蘇輕漾!”
什麼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輕漾聽到身後有熟悉的聲音在叫她,那聲音夾這些驚奇與疑惑,她轉頭望過去,看到陳安涼站在那裏看着她所在的方向,身後是一群不明真相的群眾。
他轉過頭去和一個人說了些什麼,隨後那些人就跟在侍者的身後上了樓。陳安涼緩步向她走了過來,那樣出色的一個人,站在那裏便是一道風景,很快就將餐廳里人的視線吸引到了他的身上,連帶着輕漾也感受到了那許多道的目光。
“你在這裏幹什麼?”先開口的是陳安涼,他看了看輕漾,又打量了一下她對面的人,疑惑地開口。
“和朋友吃飯啊。”輕漾輕描淡寫地帶過,心裏卻清楚地明白如果陳安涼知道她是來相親的,估計會有吃了她的心。
“朋友?”陳安涼疑惑更甚,她的生活向來單調得很,他與她認識這麼多年,倒是從未聽說過她什麼時候有這麼一位朋友。
“是啊,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嚴…”她站起來想要介紹一下對面的人,可是卻忽然卡了殼。真是可惡,她居然忘了他叫什麼了!
嚴立很快明白了她停頓的含義,自然地接口道:“我叫嚴立,是一名記者,很高興認識您,陳先生。”他將手伸了出去,正常而友好的姿態。在財經版混了那麼多年,像陳氏少總這樣的風雲人物他必定是能一眼認出來的,唯一難以理解的是,這位蘇小姐似乎和他有着什麼特別的關係。
陳安涼也伸出了手,禮節性地點了下頭,再轉過頭來看輕漾的時候,眉頭不由得皺的更緊。
容不得輕漾多想,他直接拉住她的胳膊拖了她出去。餐廳里有那麼多人看着,他不敢保證如果她說出他猜想中的那兩個字,他會不會當場掀桌子。
方一出了餐廳便感到刺骨寒風迎面而來,走的太急,輕漾根本沒有機會穿上外衣,連打了三個噴嚏,正思索着待會回家的路上去哪家藥店買點感冒藥的時候,卻忽然被人裹在了懷裏。
那樣的猝不及防溫暖,輕漾眼眶一熱,淚水已然掉了下來,一滴、兩滴,很快連成了串,便再也不受控制,她埋在他的胸口處嚎啕大哭了起來。
從來不是不委屈、不難過,只是因為身邊的那個人離開了,不管她再委屈再難過都沒有人會在乎,她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能哭,哭了只會更加的凄慘,可是隱忍了那麼長時間的淚水在這溫暖中彷彿找到了一個缺口,肆無忌憚的涌了出來。
“我上輩子是招你了還是惹你了,你就那麼陰魂不散!我怕你了好不好,我躲着你避着你,可是為什麼連我出來相個親你都在我眼前晃悠?說到底我相親還不是被你逼的,你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啊?”
她不顧一切的大聲嘶喊着,這溫暖太過惑人,她僅剩的一點心防猝然坍塌,藉著酒勁壓在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她醉了嗎?她不知道。如果是醉了,她怎麼會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如果沒有醉,她又怎麼會任由這些話被自己說出口?
她猛地推開身旁的人,踉蹌着向後退了幾步,然後蹲了下來,將頭埋在膝蓋,藉以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瑟縮着,顫抖着,心底襲來的恐慌讓她不由地抱緊了自己。
陳安涼看着她做完這一系列動作,手不由得攥成了拳。他注視着縮在那裏的輕漾,腦海里卻浮現起了她方才的模樣。
她在他的面前從來都是淡淡的,帶着一點貴族氣的矜持,一個微笑就有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力量,可是剛剛,她在做什麼?
他看着她臉上淚水縱橫,心疼卻束手無策,她就那麼看着他,可是他就是知道,她在對着另一個人說話。
風瑟瑟而過,連同心中的澀意一同翻滾而起,他緩緩靠近她,取下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依然在埋着頭,卻已聽不到哭聲。他將手放在她的肩上,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她肩頭的起伏。
微微彎下身,陳安涼輕卻極其認真地在她耳旁說道:“輕漾,我想幫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