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金牌銷售狐七
沒想到金盆洗手多年,居然還真派上了用場。這幾個鄉下小孩哪見過如此逼真的恐怖特效?立刻嚇得哇哇大叫着“鬼呀”,抱着腦袋撒腿便跑。
“嘁,小屁孩!老紙這麼多年‘大魔王’的名頭豈是白叫的?”
沈離啐了一口,吐掉嘴裏的胭脂,一邊用帕子擦嘴一邊得意洋洋地欣賞着他們落荒而逃的狼狽相,卻發覺他們跑的方向是東廂的跨院,那院裏,似乎還在冒煙?
她不由一愣:那套小院是給遠客預備的客房,平時大門都是鎖上的,今天卻半掩着,這些熊孩子不會是溜進去玩火了吧?走了水可不是鬧着玩的!
沈離心裏一緊,忙幾步追了過去,剛一推門,便聞到裏面飄出濃濃的燒艾草味道。她拿帕子捂住口鼻,就見沈順正帶着幾個小廝拿着艾草到處熏,方才那幾個熊孩子正坐在院子正中那一大車艾草堆上,見沈離追來來,就紛紛跑到大人身後躲避。
沈離不解道:“順子,這幹嘛呢?”
沈順答道:“夫人說,大少爺遠道回來還帶着個病人,怕不吉利,就讓我拿些艾來熏一熏,去去晦氣。”
“放屁!我娘才不會說這混賬話。”沈離瞪眼道:“到底誰說的?”
沈順老老實實答道:“安叔說,夫人說的。”
‘安叔’就是管家沈平安,那老頭子在莊上好多年了,哪都好,就是有時候神神叨叨的。
“別燒了別燒了!”
沈離忙擺手讓他們全都停下。
見是大小姐發話,他們不敢違抗,將手裏燒着的艾草扔到地上,紛紛用腳踩熄火頭。可明火一滅,煙反道是更濃了,直嗆得院裏眾人一陣咳嗽,連裏屋也傳出一陣咳嗽聲。
“你安叔老糊塗了,你們竟是也沒個明白的!”沈離指指屋裏,沖他們罵道:“明知裏頭有病人,還偏要拿煙來熏他!你們這是蠢、還是壞啊?”
眾人不敢吭聲,熊孩子們藏在大人身後,看着那張血糊里拉的嘴更是嚇得不出聲。
“還愣着幹嘛?還不快去拿些清水來沖一衝!把味散散!……還有這車艾,扔遠點!別再讓我看見它!”
眾人連連稱是,七手八腳地收拾起來,忙作一團。
沈離這才轉身推門進了屋。果然不出所料,一屋子艾味。被安排過來伺候病人的小丫鬟熏得眼淚都出來了,可是老管家發話又不敢不聽;床上半躺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也嗆得咳個不住。
“這糟老頭子,真真壞得很。”沈離一邊發牢騷,一邊把緊閉的窗戶都推開:“去尋個能扇風的東西來,快把這一屋味散了!”
小丫鬟應了一聲,挑簾進了隔間。
沈離回過身,歪頭打量床上那人:這少年雖然因虛弱而顯得消瘦了些,眼窩深陷,但從五官上看,相貌中上,健康時必是位英俊儒雅的公子。說來也是可憐,趙肅在路上折騰了幾天、差點丟了小命,沒想到好容易熬到了地方,剛安頓下來就又被熏了一通艾,咳得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沈離是個多聰明的人,從此人年紀氣質以及來莊上的時機不難推斷,這大概便是趙肅本人了。
眼前暫時沒了人伺候,趙肅一時咳喘難平,兩頰漲得通紅,一手艱難地按着胸口,狀況凄慘。沈離見狀,便親自倒了杯水遞過來。
“當心。”
看他這少氣無力的慘樣,沈離怕他灑自己一身,便伸手握住他虛浮的手腕,扶着他喝了幾口。咳嗽總算略略止住,他又緩了半天,才啞着嗓子艱難道:
“……多謝。”
沈離搖搖頭,扶着他重新躺好。靠近時,竟是察覺他耳鬢處一絲漸退的黑氣,心裏一驚,頓時警覺,問道:“你這害的什麼病?”
趙肅皺眉,搖頭。
沈離摸摸他的額頭,再次拿過他的手腕來,搭上脈一摸,心裏的疑惑便又印證幾分,再次問道:“這幾日是不是無故高熱不退,什麼也吃不下、還又是拉又是吐的?”
趙肅點頭。
那便是了。原以為他在京城只是會被人追殺而已,沒想到還被下了惡詛之術?好在他命大,似是有高人相助,將那邪術破了才撿回條小命來。
沈離嘆了口氣,彎腰幫他把被子蓋好,好言安慰道:“不妨事,安心養幾天便好了。”
說話間,幾縷青絲由她肩上自然滑下,帶着股胭脂的香味輕輕襲來。趙肅感覺自己冰涼的手腕上還殘餘着她指尖的溫度,靜靜望着她的側臉,心中卻突然想到:‘溫柔嫻雅,端若白蓮’,大概說的便是眼前這般女子吧?然而——
她突然一轉臉,板起臉孔朝內室吼道:“你死屋裏啦?找個扇子有這麼難嗎?”
在趙肅無比震驚的目光中,方才那小丫鬟這才怯怯地從屋裏出來,手裏卻捧着個香爐:“大小姐,沒找着扇子,您看這、這個行嗎?”
沈離真是無語:“你在熏肉嗎大姐?還嫌他不夠入味怎麼著?”
小丫鬟吐吐舌頭,剛想再進去接着找,卻又被沈離攔下。她在屋裏掃了一眼,順手將桌上黑漆木的茶盤塞到她手裏:“用這個湊合吧!就算找不着扇子,大夏天也沒見熱死過誰啊!”
小丫鬟‘哦’了一聲,就拿那茶盤當扇子、在屋裏揮舞起來。雖說作用有限,但嗆人的味道確實漸漸消散,比方才已經好了很多。
趙肅突然覺得,自己的定論似乎下早了。
眼前這姑娘衣着華麗、妝容精緻講究,一看便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只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他見過不少,飽讀詩書、端莊嫻雅的有之,刁蠻任性、嬌嗔妄為的亦有之——唯獨她這樣的,聞所未聞。
不同於尋常禮儀規範教養出的恭順女子,她處理問題果斷乾脆,卻又不失溫柔體貼;她語氣嚴厲態度強硬,看似霸道卻又通情達理,一面訓斥、一面又不忘引導他們將事情做好,當真十分難得。從奴僕們順從和敬畏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平時定是個說話極有份量的厲害角色。
若只以‘溫柔嫻雅,端若白蓮’來形容她,倒顯得淺薄了。
這時,就見一個廚娘打扮的僕婦捧着個食盒從外頭進來,見沈離也在,便先朝她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大小姐。”
沈離‘嗯’了一聲,打開一看,只有一碗溫熱的米湯。她點點頭,伸手端出來遞給身邊的丫鬟,對趙肅說道:
“公子可別怪我家小氣!宴席上大魚大肉有的是,也不差你這一雙碗筷。只是眼下你身子虛着,只能先用這清湯寡水的養着。也多虧我大哥想得周全,特意給你準備這個。”
“承蒙關照。”
趙肅還想說點什麼表達謝意,卻見她竟已然轉身,逕自離去了。
——
沈離來到正廳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
偌大的廳里已擺上五六張圓桌,僕婦們忙着在擺放杯碟,奴才小廝們擺正桌椅;西側屏風后的隔間裏,各房小姐和媳婦們已經差不多到齊了,三三兩兩地圍坐着說話;男人們大概還在祠堂,估摸着也就這一時半刻便會到了。
沈離一眼便瞧見孟清意,正跟孟清如一處說話,姐妹倆手牽着手十分親熱。
自從上次孟清意一番點撥,沈離對她印象瞬間好到爆表,一見着她就立刻粘上去,笑嘻嘻湊到兩人中間打招呼:
“大嫂好!堂嫂好~!”
孟清如見她來了,忙招呼丫鬟把帶給她的禮物拿來。三個人剛寒暄一陣,沈離便見孟清意頸間似是又添了新傷,剛想細問,卻見她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聲張。
趁着大嫂轉身拿禮物的空當,沈離扯過孟清意,低聲道:“那混蛋還是死性不改?”
孟清意悄悄掐了她一把:“今兒是你大哥回家的大日子,這事改天再說。”
“改天?”
果然打老婆這事,就在沈家莊來說,有一回就有第一百回!要依着沈離的脾氣,就趁着今天人多才好教訓他呢!
但孟清意卻拚命給她使眼色,讓她無論如何也等過了今天再說。
沈離心裏嘆氣:看這情形,怕是她連親姐姐也沒告訴,真真是個‘識大體’的好媳婦啊。
“來,這是阿離妹妹的!”孟清如捧來一個粉色的錦盒,遞到沈離手上:“來的時候,你大哥嫌帶的東西多,就說反正妹妹什麼也不缺,叫我能省便省了吧!”
“可別聽他瞎說!”
沈離喜滋滋地接過來:“禮物這種東西哪有嫌多的?任你送什麼我都高興!可要是沒有,那我肯定不依!”
孟清如笑道:“我就是這麼跟他說:‘姐妹們都有,偏她沒有?看她不鬧得你一年都不得安生?’他便點頭說:‘也是,為了一整年的安生日子,這點銀子錢還是舍了吧!’”
“算他這小氣鬼識相!”
沈離說著便將錦盒拆了,從裏頭挑出一枝粉色的花來,讓孟清意幫她戴上。
三個人正有說有笑,沈離從窗戶望見一大群男人正從祠堂方向過來,心想着那邊散了,這邊差不多也就該開席了。她心念一動,冒出個主意來。
“我出去一下。”
沈離說著站起身便朝外走。
“去哪啊?這就要開飯了呢。”
“有事。”
沈離隨便支應一聲便要出門,孟清意猜着她是要為自己出頭,趕忙伸手去攔,沈離卻推開她的手臂,說了句“你放心”便轉過屏風,迎着那群男人走了過去。
沈老爺走在最前面,身邊是徐夫人,後面跟着二老爺、二太太等人。沈離站在門旁向眾人行禮,嘴裏叫着“叔叔嬸子好”,雖是低着頭,眼睛卻暗自朝人群中尋找——直到看見沈嘯天帶着族中兄弟們過來了,這才悄悄站起身迎着他走去。
眾人皆誇阿離嘴甜又懂事,有說有笑地分賓主入了席。
沈嘯天是族中的長子長孫,走在同輩眾兄弟的最前面。他一眼看到如潛行於草叢中的花豹一般的沈離,不由皺眉。
沈嘯天是看着沈離長大的,她現在這種眼神只說明了一件事——她要揍人了。
眾人緩緩往正廳里走,就見她毫無預兆地突然上前一步,一把薅住沈嘯林的衣領,竟是將那足足比她高出一頭的男人扯得一個踉蹌,他甚至還不及叫喊,就被她直接拖進了邊上的一間耳房,砰地把門關上。
事情發生得太快,眾人幾乎都沒反應過來——剛才是不是有個人被拖走了?
“沒事沒事!我過去瞧瞧!”
三少爺沈嘯山出來說了一句,便幸災樂禍地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