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逆天改命
如果那個當師父的但凡對她稍微上心一點點，她也不會想把自己搞得像個放飛自我的叛逆少女一樣。
要不是一片真心餵了狗，她又何必自降身價去給什麼王公貴族當幕僚？還要跟這些烏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
幾乎沒有多想，她重新戴上白紗帷帽、掩了真容才邁步進了門——很快她就發現，這麼做真是太明智了。
整個聚賢樓下面兩層全部坐滿了人，竟是比中午的時候還要熱鬧。各種奇裝異服的術士法師，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全都有，臉上抹油彩的、滿頭紅毛黃毛的、耳朵上掛大鐵環的、青面獠牙梳小辮的，黥面的，大花臂、光頭光膀子的，肩膀上站只猴子或是烏鴉的……真真是什麼模樣扮相的都有，就唯獨沒有一個正常的。
說實話，剛開始決定給順天王世子當幕僚的時候，她覺得倒也沒什麼。價錢合適，不違背原則，金主看起來三觀正常對她也足夠尊敬，加上她最近實在是對慕白心氣不順，出來躲他幾天也是正好。
記得當初跟趙騰閑聊時，他似乎是提起過京城近來不太平、老是鬧妖，就連鎮國寺大禪師都束手無策。
看來，為了降妖，這些凡人也真是蠻拼的啊……
趙騰應該是還沒回來。雖然形形色色什麼樣的人都有，整體氣氛倒是很輕鬆，各自喝茶聊天一團和氣。
燕舒靈道袍背劍，帷帽長長的白紗幾乎垂到膝蓋，完全看不到真容。她默不作聲地緩步穿過前廳，並沒有人注意到她。武陵觀向來清高，從不與凡間那些行走江湖的道士和術師為伍，因此雖然名氣很大，但也通常只是認識她這身校服而已，見過真容的卻不多。
本想就這麼悄悄混過去、直播回自己房間，然而，席間閃過的一張熟臉讓她愣了一下：黝黑的臉龐，膀大腰圓，五官算不上好看，卻是一副陽壽早已盡了的死人相。
白紗之後的目光僅是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那人竟是有所感知，站起身朝她走來。
——不，不要過來！我才不認識你！
燕舒靈裝作無事的樣子想默默走開，然而那人卻緊緊地跟了上來。剛出了大廳，她腳步輕快地連穿兩道院牆，鬼魅一般在院子裏飄了幾圈，見身後無人才收了門上結界，推門進了自己房間。
“愛吃肉餅的小姐姐！好巧哇！”
就在她回身關門的瞬間，只見一道白光嗖地溜進來，跳到桌子上，得意地搖着九條毛茸茸的小尾巴：“沒想到在這也能遇到你！”
“……”
燕舒靈一臉黑線地摘了帷帽，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狐七伸出雙黑色的小爪子，小心地把桌上一個黃紙包包打開來，露出五六個焦黃的肉餅來：“來嘗嘗哇！我特意給你帶來的呢！”
燕舒靈兩頰上微微一紅，但還是板起臉孔來質問道：“你怎麼會在這？！”
小狐狸一臉無辜：“城外頭貼了告示啊！順王府重金求賢，包吃包住待遇優厚，只要能抓住京城作亂的妖怪就賞黃金千兩呢！我就來蹭口飯吃嘛。沒想到小姐姐早就來了啊哈哈哈！好有緣份哇！”
燕舒靈怒道：“你還捉妖？明明你自己就是只妖！”
狐七無辜地眨眼：“並沒有規定說妖就不能捉妖吧？”
燕舒靈扶額：“你還真是什麼錢都敢掙啊！”
“各憑本事唄。”
說到本事，這狐妖倒還當真算是有點本事。燕舒靈自認在同輩的修仙人當中算是比較優秀的，能從她眼皮底下溜走的妖可是不多。而且，哪怕是她方才有意想甩掉他，他也仍是厚着臉皮緊跟不舍，可見功底不淺。
燕舒靈揚揚眉：“你師父是誰啊？可有門派？”
“木有。就是一介無名小妖，跟着爹爹修行，瞎學瞎練唄。”小狐狸咧嘴露出個笑臉，表情看起來賤萌賤萌的：
“小姐姐你缺寵物嗎？”
燕舒靈冷笑一聲：“我討厭有毛的東西。”
倍受打擊。
小狐狸耷拉着耳朵垂頭喪氣，卻不防一隻溫暖而*的手如輕風般從頭頂撫過，語氣中滿滿的嫌棄：
“掉毛嗎？”
“不掉！”
“哦。”
表情冷漠，語氣若無其事，彷彿剛才摸他頭的完全是另外一個人。明明心都被萌化還要裝作沒那回事嗎？果然愛吃肉餅的道姑就是假正經嗎？！
“我叫狐七！叫我小七也可以。”
“武陵觀主首座弟子，燕舒靈。”
“嚇。”
這麼響亮的名號，無論妖怪圈還是神仙圈，都沒有不知道的。狐七眼睛瞪圓，一臉吃驚。
她倒是顯得坦然：“還撩么？”
狐七搖搖尾巴，眯起眼睛，認真思考——怎麼這輩子似乎就是跟武陵觀過不去么？哪哪都繞不開武陵觀？
燕舒靈唇邊浮現一絲得意地淺笑，低頭望着桌子上有點糾結的小狐狸：“識趣的，就別在我眼皮底下搞事情。趁着還沒犯事兒，早早回家好好修行去吧。”
狐七卻突然抬起頭，把面前的肉餅推了推：“你吃了我的肉餅，就跟我做個朋友，好咩？”
“我，不用吃飯。”
燕舒靈微微皺眉，解釋道：“那只是好奇，因為我很少在人間行走，偶爾想嘗一嘗人間的滋味，僅此而已。”
狐七點點頭：“榮華街拐角上的翁記餛飩，我也挺喜歡的。”
——你是只狗嗎？鼻子這麼靈的？
他繼續說道：“還有福興街上的小肉丸子、五香剔骨肉，小茴香羊肉餡的包子，萬福樓的牛肉水餃、炸雞柳……”
“好！我吃一口就是！閉嘴吧你！”燕舒靈忍無可忍地拿起餅來咬了一口。
——你是在跟蹤我嗎？怎麼我吃過的所有東西你全都知道！
“不騙你的，這肉餅可好吃了呢。”狐狸笑道。
燕舒靈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手裏拿着半個餅，勉強點點頭：“……嗯，還行吧。”
“嘻嘻。”
滿屋都飄滿了肉餅的香味。
燕舒靈冷冷道：“跟我做朋友，你是嫌命長嗎？”
“實不相瞞，你師父我肯定是打不過！至於你嘛……”
提到武陵神君，燕舒靈眼神突然變得凌厲，狐七秒慫：“也打不過！所以還是做朋友吧。”
燕舒靈手裏的肉餅晃了晃，惡狠狠道：“要是敢說出去，你死定了。”
門外傳來內侍的聲音：“仙長，少主回來了。”
燕舒靈一扭頭，隨手把剩下的半個餅直接硬塞進狐七嘴裏，轉身過去開門。
內侍聞到迎面而來的一股肉香，先是一愣，見到桌子上正噎得翻白眼的九尾白狐又是一驚，大瞪着兩眼結巴道：“世、世子已經到前廳了，請您移步。”
“好。”
燕舒靈從容地在銅盆里凈了手，重新戴好帷帽，邁步朝前廳走去。
狐七從桌上跳下來，一邊打嗝，一邊跟着燕舒靈大搖大擺地也朝前廳走去，儼然已是她的御用寵物跟班一般。
趙騰對燕舒靈還算是另眼看待，特意為她在樓上安排了個僻靜的雅座，不用跟樓下那票魚龍混雜的江湖術士呆在一處。
燕舒靈對趙騰印象一般，就是個普通的、不怎麼愛讀書的紈絝公子。頭腦一般，就跟大多數練武之人差不多，喜歡簡單粗暴的思維方式，能拿錢來解決的問題就不想多動腦子。人品尚可，身上帶着些貴族子弟多少都會有的傲慢，不過至少對她還算足夠敬重。
此時的趙騰大概是剛從宮裏回來，一身朝服還沒來得及換，便被樓下那群妖魔鬼怪一樣的驅魔人圍在當中；身邊的金甲衛士手中提着刀，板著臉孔將眾人擋在三步之外。
樓下這些跑江湖的人一見到金主，熱情也未免太過了些。
燕舒靈鄙夷地收回視線，卻見那隻九尾狐不僅沒走，反而跳到桌上，把尖嘴伸進茶杯里喝水。
靈獸就是靈獸，通身雪白，尾尖恰到好處地一點墨染，如果不打嗝的話確實仙氣十足。
燕舒靈嘆了口氣，說道：“你說你這狐妖，當真不知道樓下這些人是做什麼的嗎？還非要現了原形出來亂晃，成心么？”
狐七咂咂嘴，卻不屑道：“就憑他們？差得遠呢。”
燕舒靈不動聲色地將鳳高劍放到桌上，狐七有些忌憚地退後一步，又見她抬手一趕，只得跳到地上。
狐七在地上轉了個圈，又賴到她腳邊蹭了蹭：“那你收了我唄。”
燕舒靈冷笑：“給錢了么就讓我收你？我收妖很貴的。”
“嘖嘖，好貪財的道姑。”狐七搖頭道：“不過我喜歡。”
“我有正事，沒工夫理你。”
“你就不覺得，有隻九尾靈狐給你當跟班，出門辦事會很拉風很有排面嗎？”
燕舒靈剛想說“完全不覺得”，卻聽門口腳步聲響，不一會兒就見趙騰大步走了進來：“抱歉，讓道長久等了。”
趙騰二十齣頭的年紀，中上等身材，說話時底氣十足，眉宇間透出一股武將所特有的英氣；行走時步步生風，雖是穿着件普通的朝服，卻也顯得威風凜凜，頗有幾分不俗的大將風度。
驍勇善戰，又粗通些兵法謀略，因此他在眾多不學無術的皇室貴胄的紈絝公子當中，算是出類拔萃了。
燕舒靈起身揖手行禮，趙騰上向恭恭敬敬地還禮，於主位落座。
簡單客套幾句，趙騰便興奮道：“當初道長所言之事果然全中！今日皇上召我入宮，張太后、朝廷重臣和幾位閣老都在。皇帝病勢沉重，眼看着怕是時日無多，瞧這陣勢，確實是要另立新主的架式了。”
燕舒靈微微一笑。
“只是，楊大人說近來京城不太平，從年初至今已接連有十數人失蹤，順天府始終破不了案。”趙騰略一停頓，又說道：“眼下趙央已經接手此事，正在京中大肆盤查，甚至今天下午還以有匪寇入城為由，將全城都封禁了。”
燕舒靈雙目微合，試探道：“那麼，匪寇抓到了么？”
趙騰搖頭：“據說已在城外剿滅大半，但還有少數餘黨混進城來，目前正在全力搜捕之中。”
看他說話時神情坦然，就像完全與自己無關一樣。燕舒靈心想：那伙截殺趙肅的悍匪可都是從你聚賢樓里出去的，如今死無對證，你這當主子的就打算不認帳么？反正順天府沒留下活口，這便是個無頭案，橫豎也查不到你身上來，只是你這人品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燕舒靈又問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匪寇的事，人犯尚未到案，還不太好下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