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鳳鳴(4)
雖說自己同百里明玥是兄弟,往昔的時候倒是挺親近的,但是現在若是說到更親近更信賴一些,還是同宋珩關係更好一些,但是誅殺……
百里流觴不敢想像這會是百里明玥下的指令,但是那金令卻又是切切實實的。他若不接旨,那就是抗旨不尊,但他若是接旨,要他親手誅殺宋珩,這是他所不能做到的。但,若是他不接旨,只怕到時候執行這命令的人不過是換一個罷了,在他的手上宋珩至少還有些活路,若是換了別人,只怕到時候連活路也沒有了。
百里流觴接了令,快步就是往外走。
宋珩是被一小隊人馬護送着往着皇陵方向而去的,所說護送,倒不如說是押送,但是這押送也不是明目張胆的押送,至少沒有用鐐銬鎖着她。
皇陵是在出了無雙城往西方向二十里地的地方,一路上雖是算不得風景如畫,但也可算是秀致,北雍的皇陵是一處很別緻的地方,沒有什麼大氣恢弘的十三陵,皇陵在一個湖心的一片小洲,歷代北雍的帝王都長眠在此。
前往皇陵的那一條道長長的,兩旁沒有人居住,一來是因為臨近皇陵,二來卻是因為在這一條常常的道名曰黃泉路,在這黃泉路上自然不會有半點的人煙,而那一個湖更是有一個忘川湖的名稱,這樣的地方誰人是敢呆在這裏的。而在忘川湖邊常年都是有人駐守着,岸邊停着一隻小船,守陵的人一旦上了湖心島,那是絕對不允許出來的。每隔一段時間,會人送來一些米糧,讓人不至於在島上餓死,卻只允許在島上老死。
宋珩到達忘川湖前的時候,百里流觴也已經帶着人馬到了,那樣的來勢洶洶,那一路行來甚至是帶起了一陣的塵土,宋珩遠遠地就瞧見了,這樣驚天動地的陣仗讓人想要忽視也是做不到的。
百里流觴的坐騎長長的一聲嘶鳴聲之後停在了遠處,他匆忙地翻身而下,他身後的那一隊的戰士也跟着一併上了前,那是一隊弓箭手一眾排開,手上的箭已經搭上了弦,不等百里流觴發令,那箭矢已經像是雨一般地射過。
“停下,停下!”
百里流觴高聲喊着,他的聲音因為尖利而顯得有些扭曲。
“誰准你們放箭的,沒有本王的命令誰敢動手!”
誰都沒有見過那樣秋季敗壞的睿親王,這些將士有些是百里流觴親自培養出來的,跟着他征戰許久的。在他們的眼中睿親王一貫是沉着而又冷靜的,而不是像是現在這樣瘋狂地衝到了面前想要將這一場箭陣停下。
有護衛攔着百里流觴,副將手高揚着,嘶聲力竭地同百里流觴喊着:“這是陛下的命令。”而他卻依舊沒有停止這一場射殺。箭若雨一般地飛過,百里流觴的眼中有些頹唐,他知道自己那個還年幼着的弟弟是要做些什麼了,明面上是讓他來誅殺宋珩,卻已經料想到他一定會心軟一定會放過宋珩,果真是帝王心術了,這誅殺攝政王的名義他擔了,他依舊還是那高高在上孩子一般天真的帝王,半點血腥也是沾不到,也不會有什麼惡名。
果真是宋珩一手教出來的孩子,如今這些個卻是全部都用到了她的身上去了,也不知道宋珩會是怎麼想?還是她早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重?
箭離宋珩靠得極盡,似乎是要穿過她的身體,但如同詭異一般的事情卻是在眾人的面前發生,箭離宋珩還有那划船的船工不過就是幾寸的距離卻是是瞬間停下,半點也不能再近一步,彷彿在她們的面前有一道透明色的屏障生生地阻止了一般。
宋珩看着站在船頭一直撐着船的那船工,露出了一個溫婉的笑來,那一直低着頭的船工將自己頭上的那一個遮住了大半容顏的斗笠拿了下來,露出了那藏在下頭的一張熟悉的臉,那一刻一頭雪白如月光錦緞的長發傾瀉而下。
“珩兒。”鳳血歌朝着宋珩伸出了手,“我來帶你走。”
宋珩看着鳳血歌,她伸出了手,毫不猶豫地握住了鳳血歌的手,手掌心的熱度透過手,讓她想到多年前自己還在無雙城的時候,那個時候自己在酒樓的時候,他就這樣等着她,等着她走到他的身邊去,等着她在同他一起回去。
沒有人知道這最後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見到那一貫風平浪靜的忘川湖上突然掀起了十丈多高的巨浪,那滔天的巨浪將那小小的船隻圍繞在其中珣爛的就像是元宵節四處綻放的煙火一般,那巨浪維持了半個多時辰,沒有人看到巨浪裏頭到底是什麼,將士們也不敢再貿貿然地放箭,只是愣愣地看着那巨浪,等到忘川湖再度恢復平靜的時候,湖心之中只剩下那一隻空蕩蕩的小船,而船上那攜手而立的兩個人已經消失無蹤了。
百里流觴並不覺得有什麼意外的,他本就知道宋珩是在北雍留不長的,那樣的人又讓自己至親的人留在北雍這麼久已算是難得了,只是百里流觴的心中還是有些悵然,以往的時候就算是不得親近至少還是能夠看到那個人在自己的面前,即便是在不起眼的地方自己也是能夠默默得見她的,如今怕是再不能見了。
想到這裏,百里流觴的眼神之中便是有些悵然之色。
副將有些詫然,斟酌了半響之後方才上前了一步道:“王爺,這要怎麼回報陛下?”
百里流觴看了那副將一眼,眼神之中滿是嫌惡的色澤:“回去告訴他攝政王已死,他也可高枕無憂了。”
副將愣了愣,道了一聲,百里流觴順着來時的路獨自一個人慢慢悠悠地走着,這漫長的一條黃泉道,從始至終也只得他一個人走罷了。
明慧帝聽到來報,他在金殿上沉默了許久,到最後的時候,只是落下了一滴淚來,他伸手用衣袖抹去,聲音卻是半點也不帶起伏地道了一聲:“鳴喪鐘吧。”
明慧六年,攝政王宋氏暴斃,鳴鐘百響,明慧帝下令修築陵寢於皇家園林側。同年,南嘉昭武帝於春宴歸國途中染病身故,太子鳳鳴登基即位,史稱昭仁帝。
沈從墨坐在輪椅上,在這高高的山頭上能夠遙遙地看到藏劍山莊的位子,甚至也能夠看到藏劍山莊後頭的金陵城,偌大的金陵城在此刻看起來有些渺小,有些遙不可及,但是隱隱約約的卻還是能夠聽到那喪鐘的聲響。
“恪兒,你可後悔?”沈從墨看着站在自己身側的那個孩子,那眉宇之間有着鳳血歌模樣的孩子。他想,若是現在後悔,他還是來得及的。
“父親,恪兒是沈家的孩子,這一輩子都是沈家的孩子。”沈恪站在沈從墨的身邊,這小小的人,目光卻是那般的堅毅,半點也沒有動搖的色澤,“父親,咱們該啟程了,離關外路途遙遠還是早些趕路比較好。”
沈從墨伸手撫了撫沈恪的頭髮,點了點頭:“是的,咱們的確是該啟程了。”沈從墨最後看了一眼那藏劍山莊的位置,最後方才露出微微一笑。
在沈家祠堂之中供奉着沈家的列祖列宗的排位,在最末一排上毅然擺放着兩個新刻的排位,一個刻着沈家第十九代家主沈從墨,而另外一個則是刻着沈門宋氏宋珩。
在香案上擺着一塊令牌,上頭鐫刻着九條龍,下頭刻着“免死”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