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弗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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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武道根基,明謹跟斐無道都不敢耽擱,迅速商議了決策,前者利用龐大的勢力截斷蘇氏麾下的情報眼線,斬斷蘇太宰捕捉這些人的眼線,後者則是聯繫武道那些個一葦渡江跟門派翹楚,讓他們暫時躲避起來,不要待在往日為人所知的居所。
“用我手下豢養的信鷹,速度快。”
斐無道應下了,跟着拓澤喚來的探子走後。
拓澤問明謹是要回宮還是去白衣劍雪樓。
“不,你只管傳遞消息進去就行,不管是琴前輩還是仲帝那邊,都會有決斷,不需要我給什麼建議。”
明謹寫好了密信,讓拓澤帶走,自己則是去了畢一於都城郊區關押秦家餘孽的地方。
此時已是黃昏。
偏僻的農舍裏面隱約傳出凄厲的慘叫聲。
明謹剛進屋就聞到血腥味,抬眼看到被用刑的幾個秦家人。
她毫無波瀾,踱步進去,畢一讓人上了茶,明謹坐在椅子上,瞧着秦家的核心人物,就是皇后的么弟也就是仲帝的小舅子被拖到跟前。
秦國舅是前皇后的哥哥,但這個小舅舅才是當年前皇后最得寵的,這些年也因為仲帝偽裝出來的恩寵而如魚得水,甚至一府雙爵,在都城中臉面很大,尤是前段時間皇後有孕,更是張揚無比。
這種路數,謝遠也用過,對東家這種外戚,先捧到天上,養肥養刁了再拖出去殺。
反正這夥人也不是他的真親戚。
“秦小伯爵,許久不見。”明謹打招呼道。
前皇後跟蘇慎之當天遭罪那邊,秦家就知道大禍臨頭,可拼着力氣把嫡脈的一些人連夜送走。
可惜,如今被關在了這裏
畢一看了一眼明謹,雖然出手的不是自家主上,可她預料到了仲帝會動手,所以讓他提前盯死了秦家。
“是你!”秦天河死死盯着明謹,既怨恨又畏懼。
“嗯,是我。”明謹端着茶,喝了一口,“以小伯爵你驕奢淫逸多年的性子,能忍到現在都不肯吐出的秘密,看來很重要。”
秦天河目光閃爍,“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明謹沒說話,畢一上前招呼,過了一會,被活生生折斷了指骨又給上了秘葯折磨的秦天河吐了實情。
此前畢一沒下狠手,是因為要留着給明謹聽。
所以...
皇后肚子裏的,果然不是仲帝的孩子。
畢一得知這個消息也沒太大反應,但他留意到明謹好像也不太在意這個。
按理說,她已進宮,不管有沒有圖謀,關於仲帝的事,總該留意些。
可她沒有,是真的沒怎麼放在心上。
所以她也沒問更多。
“主上,接下來如何處理這些人?”
明謹抬起眼,眼底幽深,秦清河太知道謝家父女的手段了,尤其是謝明謹斬首謝雋的事誰人不知。
他嚇壞了,當即哭喊出另一個秘密。
明謹跟畢一都吃驚了,對視一眼,秦氏竟不能生!
這裏說的秦氏,不是此前的廢皇后,而是褚律的生母,也就是褚崢的兒媳婦秦氏,當年倒霉的太子妃秦氏。
她不能生,褚律怎麼來的?
莫非連真褚律也不是褚氏血脈?
“我,我也有次偷聽我父親跟我二姐密聊,二姐抱怨說褚律能力平庸,又對她冷淡,反正有着后族尊榮,這樣也可以了,那時候父親已經知道她跟蘇太宰眉來眼去,卻責令她必須有個子嗣,否則秦家榮耀不保。二姐疑惑,問了他,父親大概也覺得褚律不可靠,想攀附蘇太宰,篡了權,於是道出原委,原來當年姑姑無法有孕,卻不肯舍了太子妃身份,於是藏了一個曾與靖太子春風一度且有孕的丫鬟,再密謀有孕,生產之時將褚律換了過來,當作自己的兒子。”
“那時候,靖太子昏庸好色,而先帝當時四處征伐,時常不在,不顧內闈,才讓這一切達成。”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明謹卻是若有所思,但除此之外,秦天河也不知道更多了,畢竟密謀的是秦氏跟當年的老國舅,為了確保秘密,越不會讓更多人知道。
明謹沉吟片刻,忽跟畢一齊齊看向窗外。
外面來人了。
畢一看明謹沒動,他也就沒動,只是把秦天河重新吊回了刑架上,又打暈了他。
過了一會,門被推開,一個清冷卻帶着紅邪之氣的人影站在黃昏光輝中。
明謹偏頭,看着氣質大變的徐秋白,只一眼,便繼續回頭喝茶。
徐秋白看了他良久,開口:“謝明謹,好久不見。”
“也不是很久。”
大婚那日見過。
明謹放下茶杯,“來救親人的?”
徐秋白眯起眼,“你已知曉。”
明謹不甚在意,“算是吧。”
徐秋白也沒質問她為何知曉了他的身份,也知曉宮裏那位是假貨,卻如此冷淡。
因為他知道自謝明黛死的那一天,對方就不在乎他到底是個什麼身份了。
也不在乎年幼時多少交情。
她是兩個極端,可以變幻莫測,也可以偏執孤定。
“我想帶走他們,有條件嗎?”徐秋白垂眸,“我的胳膊我的腿腳,還是我的命?”
明謹笑了笑,“你如今武功大進,便是我這邊兩個人也未必能贏你,要你的命自是不可能。”
徐秋白皺眉,他寧可對方要他的命,“時辰不早了,你怕是還得回宮,在外面久留對你不好,提條件吧。”
“煉血。”明謹淡淡一句。
徐秋白面色大變。
明謹抬眸瞧他,“怎麼,不捨得?”
深吸一口氣,徐秋白冷然道:“它不是什麼好功法,你是天人之地,大道通天,何必為了急於求成而選這條路。”
“我要殺的人,都學了這路數,知己知彼罷了。”
門口的黃昏光輝被他的身影遮擋了一些,些微光線讓她整個人彷彿被切割開來。
光明跟昏暗不甚明了,但依稀可以看出她如今姿容清艷無雙,眉眼婉轉中流淌,既無敵意,亦是疏冷。
全然一派交易的冷靜。
“你可以不答應,今日秦家人會滅門於此,畢竟我出宮的確不容易,我一離開,你沒準就把人帶走了。”
徐秋白靜靜看她良久,忽抬手氣勁出,畢一看出來了,但沒攔,因為明謹沒動。
砰!
秦天河被打爛了腦袋。
徐秋白放下手,“現在,你可以回宮了。”
然後他轉身掠出去。
畢一沉沉瞧了靜謐不言的明謹。
待徐秋白離遠了,畢一才開口,“主君算無遺策。”
算的什麼?
“兩個命運置換的男人為我兒女情長么?”
明謹靠着椅背,語氣飄涼,畢一笑了笑,“主上若是不在意,就永遠不會輸。”
“也不一定,未涉核心利益時,兒女情長放縱自己自然無礙,可若是我礙着他復仇,或者幫仲帝去殺他,他就未必會多含情脈脈了。”
明謹起身,袖擺輕揚,冷然瞥了秦天河的屍體。
“畢竟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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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謹回宮時,已是入夜,她進宮,瞧見仲帝一個人站在殿內,大抵這兩人身影太相似了,那一瞬間...明謹愣了下,但很快回神,踱步進去,脫下了外袍披掛在屏風上。
“有點冷,君上怎麼不多穿件衣服?”
“外面冷不冷,你吃過了沒?”
兩人同時開口,對視了下,仲帝先摸了下鼻子,說:“我怎覺得你才像是君王,而我是你嬌養在後宮的小嬌妻。”
明謹身子頓了下,默默瞧他一眼,那眼神有些一言難盡。
“抱歉,有些事耽擱了。”
明謹撇開“小嬌妻”話題,提了蘇太宰的事情。
“你的消息一傳進來,我就讓監察院跟十二監加強對他麾下眼線的搜查跟監控。”
仲帝說著出門,對外面的宮人吩咐了兩句,然後再回來,正瞧見明謹撩了長發束起。
他不由上前,伸手撫住了明謹的髮絲,明謹皺眉,卻沒抽回被覆住的手,本以為他要做些什麼。
她也知道自己不會拒絕。
結果沒有,這人只是替她冠了發。
小心翼翼,但手藝很好。
“我們家的大丫真好看。”
明謹手指捏着解下的髮帶,悄然繞了兩圈,幽幽回應:“二狗的手藝也不錯。”
仲帝咧嘴一笑。
“那是,後宮三千練出來的,不過我沒給她們冠過發,就是看多了。”
“辛苦了。”
看了這麼多,雨露均沾也多。
自然很累。
仲帝訕訕,不過沒一會,御廚房送來的飯菜就到了,熱騰騰的。
不知怎的,明謹忽然心裏不太舒服。
她不喜歡這人對她太好。
估計是因為她還不夠壞。
瞧見明謹的眼神,仲帝說:“不是專門給你叫的,我自己還沒吃,你不知道,最近朝堂死了不少人,空出許多位置,政務忙得很。”
這件事明謹也是知道的,但她沒過問朝堂上的任職之事。
“對了,今日朝上提及讓太子過到你名下。”
明謹正坐下喝湯,聞言沒反應,放下碗后才說:“君上跟太子若是願意,我沒有不肯的。”
朝堂那些臣子為什麼有這樣的提議,不過是怕她生出嫡子壓了太子,如果太子記在她名下,禮法上也能占些便宜。
說到底,他們不願意讓謝家再攀上巔峰。
不過仲帝只是通知,連着消息跟結果一起。
“我拒了,也不許他們以後再提。”
仲帝胃口不錯,一邊吃着飯,一邊跟她閑談朝上的事,皆是機密,他跟掰扯市井人家鄰里瑣事似的,偶爾吐槽某些老臣奏事跟裹腳布似的,又臭又長。
明謹話少,也不能讓他閉嘴,又不能都不應話,只能偶爾應幾句。
仲帝看出她沒有刻意藏拙的意思,畢竟她擅此道,他早知道的。
“你,不怕我忌諱你么?”
仲帝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抵着臉,閑談笑問。
這個問題...其實很危險。
是否試探?
“不怕,沒什麼可失去的了。”明謹放下碗筷,擦了嘴,提到煉血之事。
“就算我們防得緊,他總是會快速恢復的,畢竟到了他那個境界,防不勝防,如果要減少損傷,我這邊得儘快動手。”
仲帝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你那邊?”
“是。”
“我以為我們是一邊的。”
仲帝垂眸喝水,舒展一口氣,“不過不要緊,只要你跟徐秋白不是一邊的就行。”
“...”明謹抬頭,看着他。
仲帝也看着她。
“這次不是我監視你,而是朝中有眼線,你剛出去,就有人拐着彎來告訴我了,當然,他們的探子以後也沒法監視你了。”
因為被殺了。
仲帝面露無奈,明謹不用想也知道是宗室的探子,她笑了笑,“一宗之人,替君上您看着新婚妻子,也沒什麼錯。”
仲帝飛快瞥她,見她面上風輕雲淡,道來一句:“那倒是,畢竟我前面一個妻子紅杏出牆了,想來他們就覺得我是一個留不住妻子的可憐蟲。”
始作俑者,無辜起來也是真的無辜。
明謹又被他逗樂了,“君上放心,我從不爬牆。”
仲帝皺眉,鬱郁道:“你輕功好,是直接跳進來的,我看到了,還看到好幾次。”
“...”
“那也是跳進您圈着的宮牆,沒差的。”
這次輪到仲帝被逗樂了,主動收拾碗筷,也不喊宮人。
他的確很少在她這喊宮人。
一來就把人都屏退了。
“若是協議不成了,那君上接下來可有定計?”
明謹終究是要殺蘇太宰的,也要確定這個人真正的心意,所以這隨意問話之下,其實是真正的目的。
仲帝聽出來了,疊着碗筷道:“你想怎麼安排,跟我說就是了,我讓人配合你。”
“怕是不容易了,我們這邊一有反應,他大概也猜到我們有提防,更不肯給我們圍殺的機會。”
聽了明謹這話,仲帝也深以為然,思索了下,瞧着明謹問:“要不要我把盤龍石的密鑰給你?你拿去當誘餌把他引出來殺吧。”
她揣度計較了很多天的機密之物,他竟隨口就要給?
這可是他保命的最大底牌。
明謹驚訝,又隱隱覺得不驚訝。
沉默片刻后,她忽伸手按住仲帝的手腕,仲帝一怔,瞳孔顫動下看向明謹。
“若我不能拒絕,君上可要我的回報?”
回報?
是什麼回報?
旖旎又危險的氣氛在兩人之間縈繞來回。
仲帝呼吸不穩了好幾次,最終,他掰開明謹的手,轉過身,嫌棄道:“請你自重,控制你自己,孤後宮三千,不是隨隨便便被你一勾就醉了的色胚。”
明謹看着他的背影,手指交疊,摩梭了指尖,垂眸晦暗不明,忽輕笑了一句。
“說來也奇怪,說著愛慕我的男人不知多少,可我真正能勾引的,竟也沒有一個。”
“倒也白擔了外面那些人對我的風月流言。”
她說完就笑着走了。
仲帝站在原地目光閃爍。
徐秋白?她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