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旗木

為了保證成功，同時雇傭多方來完成同一個任務，幾乎可以說是忍者界的一個慣例了，而這次的任務確實充滿了不確定性，據說，在之前已經有數不清的人鎩羽而歸了。

——取得平家最後的遺藏。

平氏，這個曾經盛極一時的武家，到了現在，連最後的故地都幾乎已經成為一片廢墟，卻仍有部分機關密道仍在忠誠地履行着拒外之職。據委託者所說，原先雇傭的許多忍者連位於遺址深處的神社區都沒能接近就已經折戟。

至於這「遺藏」究竟是什麼，尚且不得而知——相傳，平氏乃是盛極而衰，一朝兵敗如山倒，宅邸的收藏也基本被洗劫一空，平家潰逃至最初發跡的嶺野大本營，靠着「祖庇」才勉強退敵，得到喘息之機，但樹倒猢猻散，原先的擁躉者眼見東山再起無望，也紛紛散去，於是平氏復又苟延殘喘十數年後，終於血脈斷絕，徹底覆亡。

且平家在發家之時，早已將原本的積蓄一併帶走，留在這個族地的僅僅是先祖供奉之地與數不清的機關暗道而已。

因此幾乎可以預見，所謂「遺藏」，即使真的存在，也多半應是手書密譜之類的東西，不過考慮到委託人——崇尚武士之道的鐵之國貴族這樣的身份，以重金懸賞倒在情理之中。

原本只是一時興之所至，加上「中間人」算是個老熟人，雪子才接下了這個任務，然而後來搜集情報的時候，卻發現先前那寥寥的倖存者都對此諱莫如深，頓時察覺到幾分異樣的意味。

只是任務畢竟已經接下來了——儘管雪子最廣為人知的「事迹」就是半路扔掉護送對象還高調宣佈退單，好像氣性大得很，但她其實也不是那種由着性子隨便毀約的人好嗎？

何況當初的真相實際也不完全是外面傳的那麼回事。

又不能憑一個模模糊糊的感覺就說委託人暗中搞鬼還把單子摔回去，且不說她不是那種跟着「直覺」走的矯情小姑娘，那樣做首先就太對不起從中牽線的老熟人了。

所以也只好硬着頭皮，不，實際還是氣定神閑地上了。

結果越往裏走，越發肯定有什麼不對的了。

——一路上轉進三條密道轟掉兩個陷坑的釘子板一個鐵箭陣之後，雪子的心情不僅沒有半點放鬆，反而愈發凝重。

這裏的機關確實令人防不勝防，如果是在全盛時期或許也確實能達到對方所說的令無數忍者鎩羽而歸的程度，但僅僅是上百年之後的餘力，卻是遠遠沒有那樣的威勢。

所以委託人給予的信息的確可信度堪憂，無論是所知有限還是有意隱瞞，都令她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但那只是她的猜度，而眼下所遭遇的一切還不到能夠將她喝退的地步，而且即使真的遇到無法應對的境況，她還有一個幾乎萬全的、在這個時代成名后從未現於人前的後手呢。

幾乎就在她做出了「不退」這個決定的同時，遠處隱隱傳來的了金鐵碰撞的打鬥聲。

——深入到這裏，應該是接取了同一個、或類似的任務前來的其他忍者了。

那麼，要不要過去看看呢？

毋庸遲疑，答案當然是「去」。

如果是同樣被僱主坑了的倒霉蛋，那麼就互幫互助一下吧——前提是，對方也有此意願。

又折了兩條密道，按照高度的判斷應該是重新回到地平線以上，雪子才到達了先前打鬥聲響起的地方。

機關已毀，人影不見，卻是有跡可循。

循着痕迹一路找過去，最終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對長相不甚相似，卻同是一頭銀髮的青年男女。

看打扮，兩人顯然是一起的。

看起來應該是年長者的青年將女子擋在身後，橫刀在前，橫眉沉目，戒備之情溢於言表，而又在片刻之後摻入了幾分驚疑不定。

一見這個人，雪子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親切之感。

原因無他，正在這男子那一頭豎起的銀色短髮，和流傳的畫像不同，當這樣的形狀與顏色直接擺在眼前，即使已經有些遙遠，卻仍是讓她感到熟悉且親切。

雪子情不自禁地微笑道：“初次見面，清彥閣下，在下波風雪子。”

「雷刀」清彥，在流浪忍者當中也是名聲響噹噹的人物。

至於他身後的那位女忍者，則是其妹清美，雖然沒有獨立的名號存在，卻也是一位實力上乘且有特殊才能的女忍者了。

而且，這兩人的姓氏，雖然不像清彥「雷刀」的綽號一樣流傳甚廣，卻也是舉凡有心人都能說出的。

是「旗木」。

男人的眼眸中流露出混合著驚詫與瞭然的奇怪神色，持刀的手翻動一下，轉為一個不至於失禮卻又隨時可以轉而禦敵的姿態，還禮道：“旗木清彥，舍妹清美，久仰大名了，融血姬閣下。”

有些聲望的獨行俠們彼此之間多是井水不犯河水，偶有會面則往往以姓名加之「閣下」互為敬稱，但大約是由於雪子的原名稍嫌柔弱，與她某些堪稱瘋狂的事迹不太相稱，其他人便總是不約而同地選擇以「融血姬」這個綽號來代替本名。

“雖然有些冒昧。”雪子繼續微笑道，“不過兩位應當也是受鐵之國的某位殿下委託來取平氏遺藏的吧？雪子亦是為此而來，不妨同行，若有什麼突髮狀況，也好應對。”

清彥不甚明顯地與已經上前一步露出半個身子的清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讀到了顯而易見的驚異。

雪子釋放的善意十分明顯。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善意而不是對方在圖謀什麼——儘管對融血姬在某些方面的盛名有些不以為然，儘管自己也是聲名遠播的獨行俠，但是「雷刀」與「融血姬」之間的差異，清彥還是心中有數的。

不提流浪忍者各自都有的隱藏底牌，僅僅是雪子已經展露出的實力——以一人擊退一國這種事，就不是他能做到的，有這樣在浪忍中幾乎可以說是橫掃的實力，一直以來的作風也當得起「磊落」二字，兄妹兩人自身並沒有什麼值得對方圖謀的，假如是為了這個任務，則完全不需要什麼曲折的手段。

然而，說到這個任務……

清彥不自覺地微微蹙眉。

他心中已然產生了與雪子一樣的異常判斷。

以之前收集到的情報、以及目前所遭遇的阻力來看，雇傭自己兄妹這種實力的忍者雖然稍嫌大材小用，卻還說得過去。

但實力遠勝過他們的融血姬也出現在這裏，那就說明，一切恐怕遠遠沒有他先前所以為的那樣簡單。

短暫的思慮過後，清彥頷首道：“就這麼辦吧，能與融血姬閣下同行，鄙人甚感榮幸。”

一聽他如此決定，清美的神情不自覺地一變，卻終於一語未發，只蹙着眉峰，在看似滿面含笑的雪子與凝眉沉目的清彥之間，隱晦地反覆流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