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華氏父女
匆匆時光，小逍遙逐漸長大。
在自在道長的點撥和悉心教導下，不僅是讀書寫字，而且在武功修為上，逍遙都精進不少；除了修習少林一派的《易筋經》外，逍遙對武當一派的“太極功”已有所悟。只是，雖有自在道長的悉心醫治，逍遙的頭痛之癥狀卻仍時有發生，這也成了自在道長的心中所急。
這一日，自在道長心中念着：此事不能再拖了。自在道長便為逍遙備好了些制好的藥丸，吩咐逍遙道：“若頭痛之症發作了，就服下一枚。”同時告訴逍遙，他要下山去走一遭，尋尋那神醫的下落，最多個把月內就會回來，自在道長語重心長的對逍遙說道：“你已經長大了，在二師傅不在的這段時間，要照顧好自己。”
逍遙點點頭，認真的答道：“二師傅放心，逍遙會照顧好自己的。”
自在道長看着逍遙認真的樣子，會心一笑，下山去了；只是自在道長的心中卻不輕鬆，自在道長知道這個神醫華佗傳人向來在世間的蹤跡難尋，可遇不可求的。
自在道長不在的時間裏，逍遙每日依舊如昔，讀書寫字，修習武功，打坐念經，操持作物，下山挑水，時間倒也過得緊緊滿滿。唯一不同的是，這是第一次這片世界裏只有逍遙一個人生活。
逍遙倒也不以為意，心想着二師傅過不久就會回來的，便數着日子，每過一日，便想着過去一日，二師傅要回來的時間便就快了一天。
期間逍遙的頭痛之症犯過幾次，好在自在道長留下了藥丸，逍遙服下藥丸之後，只能減緩疼痛。好在逍遙心境自是豁達，對於生死絕非執着。
逍遙心中想着：生死有命，上天自有安排，不必強求，強求也是枉然。
自在道長離去的第十天傍午時分，逍遙正在打掃院子之中，耳中聽得似有腳步聲順着那五千台階而來。此時的逍遙內力修為已然小有成就，對於周遭的感應也算準確的。
逍遙開心道：“許是二師傅回來了……”正要去迎接之時，卻聽得是兩個人的腳步之聲，逍遙心中詫異：“不是二師傅，而是兩個不認識人的腳步，這可就奇怪了……”
許久等待之後，卻見兩個人，一老一少，一高一低，爬上台階，站到了逍遙詫異的眼前，喘着氣，這兩人對視一笑，仿似再說：“這麼高的階梯，終於爬上來了……”
這兩個人，一個是約莫三四十歲的清瘦男子，一個是約莫逍遙差不多大小的女孩。逍遙以前沒有見過女子，看着眼前這個個頭比自己稍矮些年紀相仿卻“穿着奇怪”的女孩，仿若再看一樣很奇怪的東西似的。
那女孩早就發現了逍遙看她的眼神，隱忍着片刻，終究撅着嘴對逍遙翻了個白眼，“你這小和尚，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女孩語氣刁鑽，臉色古靈精怪。
逍遙瞬時間將紅了臉，剛忙低了頭，一語不發。
那中年男子了，笑道：“小和尚，還不去給我們兩個拿些水來解渴。”
“噢。”逍遙忙答道，趕忙去屋內提出來水壺和茶碗，倒了兩碗，遞給那中年男子一碗，又端了一碗，要遞給那女孩時，想起剛才之事，又一次臉紅，趕忙低下了頭，不敢去看那女孩。
女孩“哼”的一聲，從逍遙手上接過那碗水，逍遙把頭低的更低了，心中卻默念着：那是老虎，那是吃人的老虎……
兩人喝過水，解了渴，掃視着這個簡陋的地方。
逍遙這才開口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來到這裏？”
女孩白了逍遙一眼，扭過頭不去看逍遙。那中年男子開口道：“小和尚，這裏……就你一個么？”逍遙點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早就忘了自己所問的這兩人沒有回答。
中年男子看着逍遙，笑道：“時至傍晚，我們父女二人來到這裏，腹中饑渴，不知小和尚能否給我們些飯吃，還有，看來今天我們父女還要在這裏借宿一宿了，不知方便么？”
逍遙常記着師傅行顛和尚的教導，開口道：“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兩位稍等，我去做些飯來吃，吃過飯後再為兩位收拾住處。”說罷，逍遙便去做飯了。
那中年男子看着逍遙忙碌而平靜的身影，看着這個對別人沒有絲毫防備之心的小和尚，嘴邊默默念着：“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
不多時，逍遙做了飯菜。逍遙說道：“兩位恕罪，這裏只有這些粗茶淡飯了。”那中年男子倒也不在意，端起飯來就吃了起來。那女孩看着粗茶淡飯，臉上有些厭惡之色，許是看到那飯就沒有多少胃口了。“你看你，做的飯，真難看！”女孩刁鑽的說道，逍遙聽了，唯有埋着頭。女孩也是餓了，也吃了幾口飯，說道：“不僅難看，而且難吃。”
逍遙忙說道：“贖罪贖罪，這裏就這些吃的了。”
看着這兩個孩子，中年男子搖着頭笑着，沒有說什麼話。
吃過飯，逍遙就為兩人收拾了住處。而後，逍遙就去佛像前，如同往常，打坐修習少林易筋經。逍遙坐定，與周遭全無顧忌。待到逍遙睜開雙眼之時，卻發現那對父女就在自己的面前。
中年男子見逍遙睜開了雙眼，開口說道：“小和尚，你不怕我是壞人么？”
逍遙答道：“不怕，這裏有佛祖！”說著，逍遙看了看高高在上的佛像，神色平靜。中年男子聽了，也看了看那佛像，嘴角浮現几絲笑意。而那女孩，似是被夜晚時這個深山之中的這個地方嚇到了，沒有之前的古靈精怪，安靜的很，緊跟在中年男子旁邊。
“還有，看你們兩個，不是壞人。”逍遙說道。
中年男子笑道：“怎麼，你這個小和尚，還能看出誰是好人，誰是壞人，這麼厲害的？”
逍遙點點頭，接著說道：“迄今為止，我見過的人，都是好人。”
中年男子大聲笑道：“很好，很好。”而後，中年男子對逍遙說道：“小和尚，你給我們父女水喝，給飯吃，還收拾地方給我們住，我也不能白白占你的便宜，我會給你好處的。”
逍遙搖搖頭說道：“我不要什麼好處，師傅說過，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做好事就是積善興德，不該求什麼好處的。”
“哈哈……”中年男子笑道：“你還不知道我給你的是什麼好處呢？”說著，中年男子一隻手捏着逍遙的右手腕，似在把脈一般，卻不是往常大夫用手指搭在手腕那樣把脈。
中年男子笑臉轉淡，漸漸變得嚴肅起來。那女孩就在中年男子身邊，此時離着逍遙很近的距離，逍遙瞧着中年男子沒有什麼惡意，就仍由中年男子握着他的手腕。
逍遙看到那個女孩安靜異常，雙眼靈動，許是剛才看到那佛像時又被嚇到了，竟然顯得有些楚楚可憐的樣子。逍遙心中一種莫名的感覺，對着那女孩一個微笑，放佛那個微笑可以安慰到女孩一般。
那女孩見了，也對着逍遙淡淡一笑。那笑容中，是那麼的安靜……
片刻之後，中年男子鬆開了逍遙的手腕，眉頭緊鎖，心頭若有所思，半響不語，欲言又止。
逍遙見了，淡然笑道：“我知道。”
中年男子回過神來，望着逍遙，開口道：“你知道什麼？”
逍遙答道：“我知道我的腦袋長了個‘疙瘩’，這個‘疙瘩’會隨着我的長大而長大，直到撐破我的腦袋，到那個時候，我就會死去的。”
中年男子心中一陣嘆息：這個小和尚，這麼小的年紀，卻在言語間，淡然的看待生死……中年男子點點頭，緩緩說道：“的確如此。”
那女孩聽了，爬到了中年男子耳邊，附耳說道：“爸爸，這個小和尚是個好人，救救他。”中年男子聽了，嘴角淺淺的笑容，眉頭依舊緊鎖，心間依舊在思索着。
半響無語，高高在上的佛像故作高深，唯有山間時不時傳來的蟲鳴獸嚎，風吹草動……
中年男子終究開口道：“小和尚，實不相瞞，我是受人之託，前來給你瞧病的。我叫華羽，她是我的女兒，華如嫣。”
“噢，我好像聽過你的名字。”逍遙腦海中努力回憶着。
原來是徐霞客雲遊天下各處之時，碰巧遇到了“醫仙”華羽，念起逍遙來，為華羽指點道路，拜託華羽前來給逍遙治病。
把了逍遙之脈搏，知曉了逍遙的病情，華羽心中念道：這……難道是上天特地給我華羽的“緣分”么？
華羽開口道：“你師傅去哪了？”
逍遙答道：“二師傅十日前上山，說是去尋你去了。”華羽聽了，點點頭。
逍遙卻又說道：“華先生，治不了也不要緊的，反正我也早就不着急了，生死有命，即便強求也是強求不來的。”
華羽聽了，淡淡笑道：“你聽我說，你腦袋裏的這個‘疙瘩’，的確會要了你的性命，唯一可救你性命的方法就是……需用利斧砍開頭顱，切除腦內那個‘疙瘩’……”此言一出，華羽的女兒華如嫣卻是一怔，看着逍遙，心中竟生出可憐之心來，心中想着：把人的腦袋砍開，那人還能活么？
三國時期，曹操也患有頭痛，每每頭痛欲裂，請來華佗醫治，華佗把脈之後，對曹操說道，需用利斧砍開頭顱，切除腦內所長瘤子，方可除去頭痛。曹操本性多疑，心想人的腦袋都被砍開了，人還能活嗎？便將華佗看做有意害他性命的刺客處斬了。一代神醫就這樣被殺。華佗被斬的時候，曹操幡然悔悟，大叫一聲：“錯殺華佗，我命休矣！”華家醫術險從此失傳，華家世代便以此事為戒，告誡每一代傳人，若遇此病，斷不可救治。
雖然當年華佗曾說出此病的治療之法，但至今也沒有哪一個人嘗試此法救治患病者。所以當華羽知曉逍遙的病情后，才會在心中默念着：這……難道是上天特地給我華羽的“緣分”么？百年前華家前人沒有醫治得了的病症，如今又擺在了自己的面前。
逍遙卻仍舊平常如常，淡然的點點頭。
華羽接着開口道：“而且，時間不能再拖了，需要儘早切除那個‘疙瘩’，越往後拖越難切除，危險也會越大……你師傅現在不在，你……能自己決定要不要我醫治嗎？”頓了頓，華羽說道：“或者說，你相信我嗎？”
這樣的問題，讓這個年紀的人還做決定，的確很難。
逍遙開口道：“我相信你，剛才你的女兒在你耳邊說的話，我聽到了，我想作為父親你不會騙自己的女兒的，所以我相信你。”頓了頓，逍遙接著說道：“只不過……”
華羽問道：“只不過什麼？”
逍遙說道：“只不過，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想問問先生你；有一個問題，我也想問問先生你。”
“你說。”華羽答道，眼神之中對逍遙將要說的話，滿是期待。
“第一，我想請問先生，先生你相信你自己么？”逍遙說出了一劍不太明白的事。“第二，我想請問先生，人為什麼要活着？”逍遙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逍遙純凈的眼神中，沒有一絲雜質，卻似乎有看透人心的力量。華羽聽了，心間不禁一怔。華羽一生行醫治病，救人無數，江湖中人盛傳其有起死回生之醫術，人稱當世神醫。此刻遇到與華家有些淵源的病症之時，既有興奮又有疑慮。
片刻，華羽方才開口答道：“我……的確不夠相信自己。至於第二個問題，人為什麼要活着，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就留給你自己去找答案吧。”華羽嘆了口氣，心中默默念道：如果你還能活下去的話……
逍遙點點頭，淡淡的說了一聲“噢”。逍遙之所以問出這樣的問題，心中只是向華羽能告訴他人為什麼活着，因為逍遙心中一直相信着生死有命，若命中注定逍遙活到多少歲便就是多少歲，若是有人治好了逍遙的病了，那豈不是“不由命”了？那麼多活的那些年，人為什麼要活着呢？逍遙問的本意是在這裏，只是逍遙的心境無人理解，華羽自然也是聽不出逍遙所問之意，只當是逍遙這麼小的年紀便問出“人為什麼活着”這樣深奧的問題，心中還為此有些驚嘆逍遙這般年紀的孩子心中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山間明月照，風中青草香，夜色輕快，黑暗處總會有些露出兩股綠光的野獸的凝視，林間總有斷斷續續蟲鳴流水聲。
華羽的聲音響在佛像前：“最多，我只等兩天，兩天裏若你的師傅回來，我就讓他來下決定；若你的師傅還沒有回來，這裏就我年長，我就替你下這個決定……”
佛像依舊高高在上，高深的容顏似乎顯示着，所有的一切早就命中注定了。
兩天的時間裏，逍遙一切如昔的生活，而華羽和華如嫣父女兩看着逍遙每日的生活，心中為逍遙如此規律和平靜充實的生活驚嘆，同時父女二人，也坐着些準備……
兩天之後，自在道長沒有回來，期間，逍遙的頭痛發作過三次，比之前發作時間的間隔變短了。
第三天，華羽下定決心，“不能等了，今天就動手。”
華如嫣輕聲問道：“父親，你有多少把握，能否治好他呢？”
華羽淡淡一笑，答道：“放心，父親不會讓你失望的，那晚你在我耳邊說的話，我還記得的。”
華如嫣雖然有些刁鑽與古靈精怪，但自小跟隨父親華羽走南闖北，見過許多人，自然與同齡人相比，心思中多了別人少有的聰慧。
華如嫣聰慧的眼神之中卻閃過几絲擔憂，“父親，可是你可曾想過沒有？若能救治了他，固然最好，可是……可是，萬一出了什麼差錯，他……出了什麼事的話，等他師傅回來的時候，他師傅會怎麼想呢？”
“其實這點，我也不是沒想到過……如今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救人要緊……”華羽答道。而後，華羽熬好的葯，端給逍遙讓他喝了，“這葯喝了之後，你會睡過去，不會感受到疼痛，之後，我會砍開你的頭顱，找到那個‘疙瘩’，然後切除那個‘疙瘩’。”
逍遙喝了藥水，對華羽點點頭，眼神中滿是信任。逍遙自言自語道：“人為什麼要活着？這個問題，我還不知道……”那喝下的藥水很快就發揮了藥效，逍遙有些昏昏沉沉，只覺得自己的眼皮異常的沉重……
在逍遙完全閉上雙眼之前，逍遙看到了一張俏麗的女孩子的臉上，帶着關心的表情，守在他的身前……那個女孩子，伸手，握着逍遙的一隻手，逍遙只覺得一陣柔軟和溫暖……
然後，逍遙閉上了雙眼。
從此，逍遙的心中，記下了那個俏麗稚嫩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