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網課隱患
自從發現了山頂信號確實好以後,可愛的雨山中學老師們,便在無形之中,展開了一場山頂爭奪賽。
基本上,各個時間段,都有坐在山頭授課的老師。這邊師生互動,視頻連線,操着不夠標準的美音,說著流利但中國味濃郁的英語。那邊可能正在博古通今,進行着激烈的思辯,感受着中華傳統文化的源遠流長。好在,山頂足夠大,而雨山中學教師又實在少,分散開,距離足夠大,倒也互不影響。
每每,授完課,結束了直播,打個招呼,互相告辭,寥寥數語,或是脈脈無語,都能讓人從心底里感覺溫暖,彼此安好,便是晴天。
學生來的,倒不多。因為畢竟是這樣冷的天氣,一般的家長們也不放心孩子獨自在山上學習。何況,學校也不提倡。家訪時,老師們都會說,讓孩子們堅持一下,安心在家學習。受信號影響,沒學會的知識,家訪時,會單獨補上。把孩子放出去,既不利於疫情防控,也不利於監控學習情況。
能一直堅持的,還就是程果。不過,現在,程果的安全,花影是不用再擔心了。
第二三個周,應該說,網課的效果是不錯的:師生操作都越來越熟練,新的授課模式學生們也很有吸引力,課上參與度很高,互動交流也都很積極。
可是畢竟是孩子,沒有常性,自制力也薄弱。到了第四個周,網課的熱乎勁、新鮮勁就過去了。什麼傢伙情懷,什麼老師鼓勵,什麼家長期望,也就都拋之腦後了。
而且,孩子嘛,何況是平日裏基本沒有碰過智能手機的山裏孩子,難得有機會理直氣壯地拿着心愛的智能手機,怎麼能把時間全浪費在上課上?手機功能也要全面開發一下嘛!所以,比起那些對手機見慣不慣,平日裏也都能玩一玩的城裏孩子,這手機的吸引力可不是一般的大,這些生活平淡艱苦慣了的山裏孩子,放縱起來,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有微信聊天,發展同性或異性同伴關係的(異性居多),有自娛自樂,獨自沉迷於看快手、刷抖音的,而更多的是,偷偷相約結伴聯網打遊戲的。
花影他們很快就發現了這些問題。直播課掛着號,人就溜了;視頻課,視頻連線,半天沒有反應;還有幾個明目張胆,總是以網卡為由,一本正經,謙卑恭敬地給自己請假。
等到家訪時,狐狸尾巴就全都漏出來了——書上乾乾淨淨,整節課的內容,都沒有一星半點的標記。
老師們苦口婆心,諄諄教導,父母在一旁,威逼利誘,耳提面命。孩子們答應是答應的好好的,奈何轉身工夫就賴賬。
眼瞅着,陽春三月都過了一旬了,舊曆是仲春時節,天氣肅清。疫情並沒有在全國各地蔓延,有序的復工復產已經逐漸展開,各單位都計劃着行程,派專車接回員工,準備恢復生產了。
這天,花影接到薛斌的電話,他說:“親愛的,我回來啦!已經安全落地!”
薛斌回來了,花影的心總算是踏實了。
花影說:“分開太久了,我特別想馬上就能見到你!可是,我們這裏還沒有恢復通車……”
“沒事,這才周三,你還得上課。我先在家裏陪陪家人,周末再說吧!”薛斌很理解花影的難處。
可是,這並不是花影想要的回答。若是在以前,薛斌會毫不猶豫,開一路夜車,趕來雨山,哪怕只是見她一面。何況,這麼久沒見,又是在歷經生死之後,不是更應該迫不及待嗎?
所以,花影雖不願意多想,也還是覺察得出,薛斌的猶豫退卻。在國外,他便有幾次冷熱變化,花影只道是,因為傷情,怕自己擔心,可是,如今看來,薛斌心中怕是還有着什麼讓他糾結,讓他不知道如何面對的難言之隱。
花影正惆悵着。嚴正來敲門,隔着門說:“走啦!蘭校長讓我通知你,去辦公室開會!”
“好!馬上來!”花影答應一聲,趕緊拿上會議記錄本和筆,出了宿舍。
辦公室里,來了五六位老師,分開坐着,保持着安全距離。
“又是分批開會?”花影心裏想,“只是疫情期間這些會議,也夠蘭校長忙乎的了。何況他還事事親力親為,佈置學校工作,做學生工作,做家長工作,無一不體貼,無一不細緻,真是竭盡所能,鞠躬盡瘁!”
再看看蘭校長,他臉色蒼白,精神並不好。不過,他是軍中主帥,再累也得咬緊牙,挺過去。這道理,大家知道,蘭校長本人更加知道。
“最近網課效果不好,家長動靜挺大,情緒都比較急躁。所以,大家一定要注意安撫,注意自己與家長溝通時的語氣和措辭,不要讓矛盾激化。”
“是啊!這些孩子,真是不知道,自己能夠正常的上網課,背後我們付出了多少?”
“抱怨學生是沒有用的,他們不懂這些,就算懂,也管不住自己。”
“那怎麼辦?”
“繼續堅持家訪吧!三天一輪家訪,鼓勵加油”
周四,花影上完課,便挑出了十個網課問題較多的孩子,去他們家家訪去了,其實主要也是補課,因為預感他們基本都沒怎麼上線。
花影先去了雨山三少,葛大少爺家,果然,沒在家,父母正焦急地四處尋着呢。
然後,去其他二少家。那二位家住的很近,是對門,家裏都正雞飛狗跳呢。
一家是父親正在院子裏劈頭蓋臉地責罵著:“就知道玩,就知道玩!這馬上中考了,還不着急?我不在家這幾年,你不想着父母多麼辛苦,倒是玩瘋了!野瘋了!”
另一家是母親正在發飆:“兔崽子,我這買個菜的工夫,你就溜了個無影無蹤!去哪裏作啦?去哪裏瘋啦?”
花影也很好奇,於是把他們叫出來,問:“你們不上課,到底去哪啦?”
兩個孩子很硬氣,打死不說。
於是花影決定採用迂迴戰術:“那你們說說,你們老大,葛大少爺哪去了吧?他爸爸媽媽找他都找瘋了,再不回來,就該報警了,現在又是特殊時期,不在家好好待着的,估計民警得把他作為典型,好好收拾收拾!”
“雨山!”兩個孩子還是小,不經詐,很快透了底。
“去雨山幹啥?”
“有一次,我們去玩,在山頂偷聽老師們講課,老大看上了一個美麗的女孩!”
“什麼?”真是重磅消息,聽着這荒唐的實話,花影真是忍不了!
“那女孩學習很認真,老大喜歡看她認真的樣子,沒事就去守着!可是女孩不認識老大,所以,今天,本來想讓我們去搗點亂,老大好英雄救美。可是,我們去了,看到有兩個老師在,沒機會啊,就先回來了……”
花影真是氣得死去活來,這都是什麼套路,什麼想法?
他們口中的女孩應該就是程果。
花影顧不上和他們慢慢掰扯,只是再次強調,讓他們在家好好上課,並警告他們不準逃課、曠課,之後,便騎上車子,往雨山跑去。
葛大少爺果然在離程果不遠的地方蹲守着,無比有耐心。而且他正絞盡腦汁,想着怎麼製造偶遇,和程果相識。
葛大少爺在學習上,可從未如此動過腦筋,這次可真是為難他,這苦思冥想,也真是累人。
中午了,程果結束了一上午的學習,正準備下山。
葛大少爺見狀,也假裝收拾書包。他想着,投其所好,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和程果一樣好學的學生,然後,諮詢她一點問題。
可是,就在程果向他走來,他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候,花影一聲呼喊:“葛亮!”嚇得他腳下一個不穩,從山坡上摔了下去!
花影也嚇壞了,趕緊跑過去扶他。程果看到了花影也跑了過去。兩人湊近一看,好在是沒有大礙。葛亮狼狽地扶着身邊的樹榦,站起來,滿頭滿身的泥土和枯草樹葉,預設的風度翩翩的公子形象蕩然無存!
葛亮心中恨死了花影:不僅破壞了自己的好事,還讓自己在心愛的女孩面前出了這等洋相,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女孩就在眼前,怎能和老師發作呢?
於是,花影問他,要不要緊,受沒受傷的時候,他也只能強忍着怒火攻心,有禮貌地說:“沒事,老師!就是一時沒留神……”
程果也關心地問他:“你真的沒事嗎?”
這下,葛亮可開心了,連連說:“沒事,沒事,這點小傷,小意思!”
花影瞪他一眼,質問他:“不在家裏好好上課,來山上幹嘛?”
“學習,學習呀!”葛亮心虛地說。
花影沒搭理他,轉身對程果說你先回去吧!
程果先下山了,花影對葛亮說:“這裏,你不許再來了,離程果遠一點,你們不是一路人!”
“老師,你……你都知道了?”葛亮特別吃驚!
“我都知道了,你們不合適,別打擾她!”花影說得很堅決。
可是葛亮卻更加堅決地說:“你瞧不起我?我會證明給你看,你說的不對!”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上完課,繼續家訪。花影又抓到四個聯網打遊戲的孩子。他們也都是趁家長不注意,或者家長也根本不懂的空子,悄悄地玩遊戲。說是悄悄地,可是那份投入勁也非同一般,好幾個,連花影走到他身邊都沒有覺察,生生嚇了一大跳。
還有的孩子正處在青春期,自我意識覺醒,不願意讓家長約束自己,也聽不進去父母的意見。可是他們自己又管不住自己,家長看着光着急,忍不住稍微一干涉,哪知道孩子的脾氣比大人還大,一點就着,使性傍氣不算,還打瓮墩盆,農村家庭東西珍貴,哪能由着孩子摔?大人的火氣也瞬間爆發,暴力升級,武力全開,家中情形猶如慘烈的古戰場,硝煙四起,烽火連天。
這些情況花影能掌握,其他老師也都能掌握,蘭校長更是心知肚明。網課問題確實也挺多的。
很快,周末了,拋開學校的這些煩心事,花影急切地想去城裏看看薛斌。
薛斌卻支支吾吾地說:“沒有車,你怎麼來?”
“總有辦法啊!要不你來接我?”
“可是,我不在家呢,昨天我就回單位報道了,局裏派我去復工的發電廠蹲點,督促檢查防疫工作情況。”
“已經去了?這麼快嗎?”
“嗯,我想儘快做點什麼!”
花影不甘心地說:“要不,我去發電廠找你吧?”
“別跑啦,太遠了,你就安心在學校獃著吧,這樣也安全。”
花影越發覺得不對勁,她忍不住給薛市長打去了電話。
“叔叔,薛斌是有什麼事情嗎?”
“嗯,他有一些事想不明白該怎麼做,你得給他一點時間……”
“他怎麼了,叔叔?”
“沒什麼嚴重的事,我覺得,應該由他自己告訴你,他需要自己想明白才行。”
花影更是疑惑不解了。
不過,她也沒有時間糾結,多想。
因為,儘管還是周末,校門口已經被家長團團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