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留下的會不會想念離開的
第二天,難搞的新娘又來了,說介紹新的客戶過來,那自然是歡迎的。
新娘子的髮型一看就是剛做過的:“李小姐,我給你介紹一下啊,這是我的最好的閨蜜晶晶,她想要做一條裙子參加我的婚禮,你給她做件美美的啊!我說了你的手藝和人都特別好。”
李雲兒:“謝謝啊!最好的閨蜜怎麼不是伴娘嗎?”
“她結婚了,不能做伴娘。”
三個女人一陣挑選和嘰嘰喳后,又多了一件生意,錢入袋的感覺最爽。現在都是先付全款再開始幹活。不給錢不幹活。記得工作室剛開業的時候總是被欺負,先幹活后付錢,或者預付一點定金,結果後來產生各種糾紛,收不到尾款不說,有時候做好的衣服直接就不要了。
顧客不是上帝,錢才是上帝。
在手指抽筋,腱鞘炎,腰肌勞損…等各種職業病的陪伴下,李雲兒一件一件的生意就是這樣做起來的。她倒不是覺得自己苦,能堅持下來除了為了生計,還有就是喜歡。真心喜歡。她喜歡一個人坐到人台對面,撫摸着人台那完美的腰線,感受她的溫度。她更喜歡與面料交流,靜默無言,彼此信任,指尖在面料上滑過帶來的心動,如依偎在戀人的胸口,寂靜歡喜。
更像是觸摸某人的皮膚,好的料子如緊緻的有彈性的健康的人皮。人台上固定好料子,壓褶,收省,打剪口,墨刻……每一剪刀下去時,都會有種一去不回頭的決絕。掉落在地上的布與留在人台上的從此在不相見。它們本是一體,完全的一體。碎布丟進了垃圾桶,留下的做成了衣服,留下的會不會想念離開的,一定會的,彼此都一樣。
李雲兒的剪刀用了十年多了,從她上學時就開始使用,那時候就是一把上好的剪刀,現在依然好用。可以動她碗裏的菜,杯里的咖啡,可以動她的男人,但是她的剪刀別人是不能碰的。
新娘和她閨蜜的衣服也要着手準備了,婚禮在一個月後。伴娘禮服依舊是綠色的,翠綠色的。參加過許多人的婚禮,也為更多人做過嫁衣,李雲兒心裏偶爾也想過自己如果結婚會穿什麼樣的衣服呢?自己做給自己嗎?想到這裏看着正在認真挑選料子的糖,與她說:“唉,到時候一定親手為你縫製嫁衣。”
糖說:“縫條褲子,我是不會穿裙子的。”
李雲兒:“特別好,誰說婚紗一定是裙子,整條褲子。酷!整條閃閃的內褲。買條大媽的花內褲燙上鑽就齊活兒。”
糖哈哈大笑:“好,這事就這麼說定了!”
魏姐:“大媽內褲咋了?鄙視大媽還是鄙視內褲?我現在就穿着呢!老性感了。”
李雲兒:“那誰,雨最近不是老穿低腰褲,露內褲嗎,跟她說別整那些蕾絲啊,CK邊啥的,太土!整個大媽花內褲露出來才真fashion。”
魏姐:“最近流行露褲衩子,有的屁股溝都露出來來了。”
糖:“直接套褲子外頭更fashion。”
李雲兒:“魏姐你可以試試。”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邊幹活邊逗悶子,雨今天請假沒來。不知道明天她還露不露內褲。
新娘的三件禮服分別是一件紅色刺繡中式禮服,一件閃亮鑽石款,一件雪紡飄逸風。從選料,立體裁剪,刺繡,縫紉,修改等一系列工作,時間至少得大半個月還得加班加點。新娘子沒事就跑過來看看,與李雲兒聊天,還鬧着請她吃飯,每次李雲兒都是婉言謝絕了,她實在不想跟客戶走的太近。她是真的有錢有閑,李雲兒卻不是。但是李雲兒並不討厭她,接觸幾次覺得雖然有點傻白甜,也自有她的可愛之處。那天給李雲兒帶來了一包特意托朋友從哥倫比亞帶回來的咖啡,也是有心的人。
平時接觸的都是行行色色的女人,各種款式的女人,新娘這款着實算是可愛的了。主要還有一雙漂亮的腳。糖卻認為這種款的女人有點矯情,她不喜歡。
李雲兒:“男人就好這款的。”
糖:“那是,天天老公長老公短,也不知道她老公是長是短。”
魏姐一本正經的:“不老公長老公短,難倒要老公粗老公細啊!”
李雲兒哈哈大笑:“管你們屁事啊!”
這種女人自有她的幸福,老公長老公短老公喜歡,人間煙火氣夠足,過日子倒也不那麼無聊!老公是她的天嗎?未必!把老公放的高,自己放低,也是她們一種生活的智慧吧。亦或她們才是看透生活的本質,糊塗一點,吃好喝好過一輩子有啥不好?不知道,李雲兒心裏胡思亂想着。自己永遠也做不了這樣的小女人,然而也不是什麼大女人。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呢?李雲兒給不了自己答案。好像自己就是填表格時性別那一欄里需要寫的一個字:女。
李雲兒出生在北方一個小鎮裏。家裏就她一個女孩,媽媽生她時難產,以後再也不能生育了。爸爸想要男孩在她二歲多時就離開了。至於她現在有沒有一個弟弟在什麼地方她一無所知。因為她已經記不得自己有個爸爸這回事了!
她依舊姓李,依舊叫着李雲兒。原來親戚們都勸過改姓媽媽姓,媽媽覺得這些都不重要。關於爸爸的事她有過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甚至分不清那是現實還是夢境,似乎記得是爸爸給她買過一雙紅色的鞋子,是真是假她也不能肯定,也從來沒有去問過媽媽。媽媽從不與她談論爸爸,小時候問過,媽媽說爸爸出差了,去了很遠的地方,大人們都愛這麼說吧!沒有父親的女孩也沒書本上說的那麼不幸,在小姨們,舅舅們等各種娘家人的愛護下也愉快的長大了。
媽媽最近幾年才開始各種相親,不過沒有一個真正成功的。後來的一次聊天中媽媽說了她其實曾經有個相好的,是她的一個老同學,上學時就彼此有意思,對方離婚後過來找過他,為什麼不在一起?不是因為李雲兒還小,不想讓她受傷害之類的博大母愛付出,是因為在相處過程中發現與對方沒有原來同學時的那種感覺了!突然覺得不太認識彼此了。就是那種原來你覺得好熟悉好懷念的,一旦又出現在你面前,突然成了陌生人。
李雲兒:“最熟悉的陌生人,對不?”
媽媽:“彼此彼此吧。”
李雲兒單身這些年,媽媽從不催她趕緊結婚生孩子,但是鼓勵她談戀愛:“女人還是要談戀愛的。”媽媽的名言:女人還是要……。上高中和大一時李雲兒都談過戀愛的,那種很容易就談上了的所謂戀愛。當然也很容易分手。而那場所謂的愛情,好像也如同父親一樣越來越模糊不清了。是不是所有的經歷都會變成一場夢,你說那一切的一切到底究竟發生過沒有?就好像做了那麼多件衣服,最後一件也看不到了。最後有什麼是你緊緊握在手心裏的呢?難倒就只是一雙手緊緊抱着的自己嗎?
這些生存或者毀滅的問題時不時就過來騷擾一下李雲兒。
“挺好,大腦需要運動運動。”
又是忙到深夜的一個夜晚。李雲兒依舊一個人獨自離開工作室。她從不要求其他人跟她一樣加班。除非情況實在緊急。她也喜歡一個人留在工作室多做一點,吃了外賣,聽着音樂,喝着咖啡或者小酒,工作時音樂不在是巴赫,多半是一些比較迷幻一點的爵士樂。
剛走下樓梯,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那個模特男!
李雲兒看着他:“嗨,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
模特男不說話。
李雲兒心裏想道:“這人結巴,不是又啞巴了啊。”嘴巴里說到:“這麼晚了,有事嗎?雨早就下班了。”
模特男依舊不說話。
李雲兒心裏:“媽的,服了,在說下去我像個傻子。”完了就扭頭走了。
可是模特竟然跟在她後面走着。李雲兒回頭停了下來看着他:“你怎麼了?還好吧!”她覺得他確實有點異樣,但是還是能確認他是沒有其他惡意的。
李雲兒關切的說(像一個姐姐一樣):“你找我有事?”
雖然與他確實不熟,不過長的那麼好看,人也是個老實人。李雲兒發揮知心大姐姐的溫暖:“有啥事你就說吧!你別不說話啊,怪嚇人的。別像上次差點嚇死我了。”說完還哈哈一笑。
男模還是不說話,但也不走,站在李雲兒面前,眼睛看着別處或者腳下。
李雲兒看着他心裏想着:“媽呀,完了,不會真看上我了吧!逗呢。”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了?聽雨說過,忘了。”
模特男依舊一言不發。
李雲兒覺得這人真是怪,跟我表白也得說句話啊!這太尷尬了!
二個人就這樣站在那裏有45秒,總之不到一分鐘。
模特男很隨意的開口說:“我,能,抽煙嗎?”
李雲兒立刻回應:“當然。”
模特拿出那個骷髏頭打火機,點燃一根中南海,抽了起來。煙味四處飄散開去,李雲兒什麼話也沒說,安靜的站在那裏,她不抽煙,對煙味也不喜歡,可是今天卻不一樣,覺得這煙味沒那麼難聞,也許是混合了模特男身上的古龍水的原因。二個人都一言不發。這夜色,這味道,安靜的他們,還有那地上的影子,有那麼剎那間恍若前世重現。
抽完了,男人把煙頭扔在腳底下踩滅,完了用手撿起來拿在手裏。依舊不說話,只是用那一雙迷人的眼睛神秘莫測的看着李雲兒。
李雲兒內心一陣小騷亂撞:接下來不會強吻強抱吧!如果是,我是扇他那邊的臉好呢?他的左右臉都是那樣的俊美。
“我今天真的很累,要回去休息了,明天還要早起幹活,沒事我真的的走了,你也回去吧。”
說完李雲兒轉身離開。她覺得模特男一定會追上來拉住她告訴她:“我喜歡你。”電視劇里不都是這樣的嗎!所以每一步她都走的很等待。
模特男沒有在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