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哦
那是惠特曼的詩,那句“我不怕離開他,可是我愛他”。李雲兒心裏想起來了。沒錯惠特曼的《大路之歌》裏的一句。但是這也許就是一個巧合,雨未必就是引用。她肯定雨應該是不會去讀惠特曼的詩。她知道這也是自己的偏見。她不是在年輕的雨面前見縫插針的尋找一種優越感。因為她太懂尋找優越感最後只能讓自己成為一個笑柄罷了。關於優越感這事永遠都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想露臉最後卻露出了屁股。
雨這一招來的着實讓人有些措手不及。她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才說出了那些話。知道李雲兒與司馬已經過夜的事兒?不,這事應該還沒人知道。難道司馬告訴她了?不可能吧!雖然確實沒有想到雨今天會這麼直接的說出這番話,李雲兒雖不至於被她整的狼狽不堪,也是一陣陣的暗中思量怎麼回復,起碼這三個人的飯局,一人表態了,糖也回復了,糖是替她擋了一下而已。不管怎麼樣,李雲兒都是要有個態度了,哪怕一言不發揚長而去,或者破口大罵失聲痛哭,總之現在該輪到她了。
李雲兒不緩不慢的用右手轉動着酒杯看着眼前的雨,她年紀是小的,但心是老的。李雲兒不覺得她是年輕任性,她是被嫉妒迷了心智,她是對自己輸不起的恐懼。她是萬分之萬的故意說出那些話。她是萬分之萬的想給李雲兒難堪,想讓李雲兒不舒服,不自在。她想給李雲兒一個下馬威,讓她明白一個老女人是不會有她的魅力的。讓她明白年輕人的世界裏的遊戲規則。如果此刻的李雲兒也是19歲也許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好這個狀況,她會手足無措,她會羞愧難當,甚至可能會哭出了,可是現在不是了。
李雲兒心底飛速的思考了一下:我現在坦白,說我跟司馬已經好上了我們在一起了?他現在是我的男人。不,她實在不想去冒險,只是因為那一晚。雖然他們是在一起了,但畢竟還沒有公開。這事還是等司馬的態度,反正最後交給他去處理就是了。正好也是一個機會看司馬對她的態度,看看他怎麼解決。不管怎樣,她自己才不想落得一個讓人笑話的下場。
李雲兒不緩不慢的說:“加油,加油,你這麼乖巧可人,這麼鮮嫩嫩水靈靈,那個男人搞不定?小菜一碟,年輕人一定要相信自己。來,姐祝福你。”
雨聽李雲兒說完臉色突然變了那麼一下下,不仔細觀察是絕對看不出來的一下。她也許是沒想到李雲兒會這麼說,跟她預想中的應該是不一樣的。她想的是李雲兒應該轉移話題或者沉默不語。起碼讓對方覺得尷尬。如果那樣她就確定自己已經是佔了便宜的,心裏也會有那麼點痛快,那麼點得意。可是李雲兒卻如同啥事沒有一樣,說的那麼輕鬆,那麼洒脫,一副胸有成竹,勢在必得的樣子。事情沒有按照她預想中的發展。那麼下一步呢?現在輪到她回應了。
“該回去幹活了,我去買單。”雨有點語無倫次,沒想到轉移話題的是她了。
李雲兒:“唉,坐好了!幹嘛呢?說好了你請客我買單。服務員,買單。”後面五個字李雲兒用了丹田之氣。聲音洪亮卻非喊叫,整個餐廳的人都聽到了。服務員立馬就走過來了。雨羞澀的補了一句:“還是,我來吧!”
李雲兒只是一擺手沒在說話。
糖對雨說:“幹嘛呀!這事還跟老闆搶。”
李雲兒並不覺得自己剛才贏了,反而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如鯁在喉。她也算人到中年了,可是並不善於與人斗。嬉笑怒罵,逢場做戲這些還行。她從來都不善於去“搶男人”,善於搶任何東西。她始終堅持是我的就是我的。想得到什麼東西,只有修鍊自己,讓自己變得優秀而去獲得,而不是去爭強。靠爭強得來的人也好物也好只會給你帶來更多的問題和麻煩。這些問題和麻煩本身遠遠超出你掙搶來的拿點東西。她相信雨還不懂這些,也許隨着年齡的增長時間的洗刷她也可以有所改變。可有些東西也不是跟年齡時間就一定有着必然的關聯。
雨的昭告天下確實有一種李雲兒這輩子都沒有的勇氣。但李雲兒一點不羨慕,她懂啥人啥活法。反過來李雲兒的暗度陳倉卻讓雨徹底潰敗。那麼接下來呢?
李雲兒下班后收到司馬的信息:“今天還是加班嗎”?
“是。”
“哦。”
李雲兒也想回一個“哦”字,但是沒有。
不一會司馬有發來一句:“我今晚有個活動,要忙到很晚。”
李雲兒回了那個字:“哦。”
二個人那晚雲雨過後彼此都突然有點不大自然。司馬的不自然不知道是為什麼?李雲兒的不自然是因為跟雨的暗中較量。李雲兒想也許他是後悔了吧!她本想把雨今天的話一字不漏的轉述給他,問他怎麼辦?那個“哦”字讓她突然一點心情都沒有了。只想着先忙完手裏的活兒,其他的再說吧!凡事都有輕重緩急。眼前幹活兒要緊。
看着堆起來的一層層的面料堆,跟李雲兒的心事一樣層層疊疊。面料們安靜的在等她把它們變成美麗的衣服,李雲兒在等司馬對她多說一些讓她心安的話。撫摸着面料內心自言:“我們都在等待是嗎?不過我一定儘力不會讓你失望的。”
糖和雨都下班回去了,最近她們離開時間都是延後的了。臨走前糖把燈開了。整個工作室在日光燈管的襯托下有繁華的意境。那些完活兒的和半成品的衣服都是一樣的耀眼起來。地上散落的邊角料子和牆角堆放的整匹的料子在燈光下也有着與自然光不一樣的調子。李雲兒坐在它們當中,與它們渾然一體,就像藏進去了,縫進去了。燈光下的她亦同樣有着不一樣了。
糖開燈后回頭看了一眼,拿出手機把這場景留了下來:“超有感。”
忙完回到家裏已經是深夜。李雲兒媽媽打來電話:“丫頭,你說媽媽有沒有做過或者說過傷害你的話和事?哪怕是無心的。”
“啊!咋地了?怎麼莫名其妙的問這個?”
“不是,昨晚看了一篇文章說什麼原生家庭對子女的傷害,看得我心裏沒底。沒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你現在還是一個人會不會因為這個原因?你說我怎麼今天才發現這個問題呢?”
“媽,你讓我想想有沒有?一下子我還說不上來,我想起來再跟你說。”
“那我等你消息,我們一定要坦誠相待。不過我覺得還是有的,我回憶起來還是有太多地方做的不對不好。請你多多擔待。”
“你確定要這麼認真嗎?好,那我說。我覺得即使我有個完整的家生活里該有的問題一樣也不會少。即使我現在結婚生子了,還是要去面對其他的問題。這就是生活。所以,你別胡思亂想了。”
“最近開始想你的個人問題,這也是我的錯。你連個兄弟姐妹都沒有,有個孩子也是一個歸宿,一個寄託。就像你對我一樣。”
“媽,老媽,這事十年前我們就談過了,我肯定不是獨身主義者。咱們不都是相信這東西不是找到的,是等來的嗎?啊!”
“我最近開始懷疑是不是我錯了,當初還是應該逼逼你,也許現在你早就有一個家了。”
“媽,我親愛的媽,這事跟你沒關係。放心吧!我堅信這世上有一個人在等着我呢!最近咋樣?”
“挺好,現在跟你葛大爺處的挺好,每天我們都約着一起打打球,散散步。”
“靠,不會吧!你們住到一起了?”
“那有那麼快,先處處,放心我不會輕易搬過去的。”
“哈哈,太好了,我看照片還行,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大爺。會做飯不?幹活不?二人互相照顧,可不能到時候你成了她的保姆。”
“會,那做的相當不錯,包餃子,蒸包子,烙餡餅,他喜歡做這些。”
“哎呦,不錯不錯,你自己必須多留個心眼,多處處是對的。沒事捯飭捯飭自己,對了,白頭髮還多嗎?多了就染染。”
放下電話李雲兒心裏一陣酸楚,自己是一個人,此刻的媽媽也是一個人,母女二人遠隔千里卻都是住在一個人的房間裏。在大家眼裏她們一定是可憐的,甚至是有問題的,單身媽媽養育了一個超大齡的單身女兒。雖不至於被人歧視侮辱,閑言碎語還是有的。好像男人這個物種跟她們着實是沒有緣份的。
媽媽是彪悍的那種東北女人,她的彪悍是骨子裏的,不是外柔內鋼,內鋼外柔的,也不是堅強二個字所能概括的。類似於誰去換燈泡這種問題,在李雲兒眼裏從來就不是問題。媽媽是可以裝修房子的。至今李雲兒從來沒有覺得生活里有什麼事是需要男人做的。她剛進公司那會,飲水機的水沒了,她拎起來一桶水一下子就放上去,那位廣東籍總監都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