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夢幻泡影
文情語自從在高中與范帆結識后,她覺得這個世界上敏感的人大致可以分成如下兩類。
其一是在普世之中佔大多數的,感性的敏感,文情語覺得這一類也可以叫做“不幸的,被詛咒的敏感”,誰讓它常伴隨着副作用呢。
其二是一種理性的敏感,沒有副作用,能夠機敏地勘破規律,不會白白損耗自己的情感,唉,這一類人很是稀罕嘞。
文情語屬於第一種,而范帆就屬於第二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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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下學期的頭上,文情語經歷了自開學以來的第一場座位調動,雖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被調換了,但是文情語知道……
早就坐在新座位上的她抬眼看着全班大多數人在忙碌着搬動桌椅,眼波流轉間,她越過他們直直地看向講台旁站着指揮的那個人,那是他們的班長。
班長的視線一經和文情語對上,就馬上撇開了。
文情語知道,這場調動從一開始只是針對她一人發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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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斯,你和她前後座位換一下不行嘛?”文情語的同桌,哦不,文情語的前同桌程絮如對着文情語現在的后桌說道。
“不行,我不想換。”趙斯掀了掀單薄的眼皮,他的眼睛真的小到可以和綠豆較量一番了,這一掀讓他本就難看又因最近心情鬱悶而一直僵硬着的面貌顯得更加滑稽可笑。
“哎呀,你真的是……”程絮如被趙斯的回應氣到蹙起細長的眉,可憐的是連累了筆也跟着遭殃,她斜握着筆將筆尖對向趙斯,不停地按着筆上的按鈕。
文情語之前一直沒有出聲,現在的她掩去了心中的暴風雨和失落,轉而一臉平靜地看着程絮如,習慣性地上揚起了嘴角,語調里不無透着勸慰地說:“算了吧,我就坐這吧,沒事的,這樣我還離她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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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上課有說過話嗎?她有提醒過我們嗎?”
“沒有。”
“哈哈哈,她上數學課的時候還找你下五子棋呢!她怎麼不舉報自己影響別人上課。”
“這下看出來了,真是會耍心機”,說這句話時候的程絮如並沒有看文情語,最後“心機”兩個字從她低聲冷笑着的喉嚨里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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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的城市喧囂依舊,霓虹閃爍。
這個時候放了學的文情語坐在一輛公交上,是她每天兩點一線回家的方向。
文情語的眼睛凝在玻璃擋板之外,她也不知道她的視線着落在哪,可能是街上自然形成的一處一處大大小小倒映了整個城市的水攤。
過往所有像是在給現在的文情語凌遲的片段在她的腦中猖狂地反覆橫跳。
“等到了高中里,你一定會很想念我的,為想念你能有我這樣好的同桌”,男孩半真半假地嬉笑着對文情語說。
彼時的文情語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她停下了手裏寫作業的動作,弓着身撫着自己顫動不止的小腹,“你少自戀了,誰會想你。”
風吹簾捲簾動,嬉笑聲已然散入了舊夢裏。
她是真的很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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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愣着幹嘛,把你的包給我!”,少年人肅着臉對着文情語說。
她從無措中回神訥訥地把滿是碎玻璃渣的包遞給了他。
她看着他做着衝擊了她一輩子的舉動,他徒手將包里大塊的玻璃疊在手上。
文情語的驚呼和想讓少年小心的話還沒出口,少年就已經雙手捧着那些玻璃去到垃圾桶將它們扔了。
在這個過程里,還有另一個人,當時他們班稱作學霸的人,她把文情語的包拿去廁所把裏面的水和殘留的碎渣都給清理了。
她回來把包還給文情語時安慰的話語混着打響的上課鈴,她沒再說什麼就回了她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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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中考不遠的一天去食堂吃飯的路上,文情語和她的閨蜜手挽着手,走在他們前面的兩個同學是她們的男性友人,他們先去佔座位。
文情語的閨蜜半是調侃半是惆悵地看着前面兩個人的背影說:“我常常會想,到了高中還有誰會像他們這麼寵我呢?”
文情語當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隨口安慰了幾句叫她不要多想,她想代入自己又不敢,閨蜜的擔憂之後也真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讓人心醉的桂花零落成泥碾作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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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作文里也寫了,手中沙握不住,握得越緊,流得越快,學習考試也是,不要太緊張了,上了考場就是展現你的時候,相信你自己!”文情語的老師似是看出少女的仿徨,她給了少女一個擁抱。
……
眼眶紅了濕了,但是眼淚並沒有掉出來,文情語沒有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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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文情語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是真的出於同學的關心還是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給程絮如發了條QQ,“真的沒關係,不用多想,反正換了座位我們還是能交流的,我們還是朋友。”
等文情語發完,她再盯着“朋友”兩個字,覺得自己真的委實是個虛偽的人,她和程絮如又怎麼稱得上是她自己心裏定義的朋友。
文情語知道程絮如今天想幫她,想和她再坐在一起不過是因為擔心以後抄不到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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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情語在猶豫之下,還是點開了和她閨蜜的對話框。
她點開語音鍵,深呼一口氣將所有事情一段一段地講了出來,她本想和今天在學校里一樣平靜地去敘述,可是她終究面對的人是她親近的人,話語裏的顫音透露出她的委屈。
隨後讓她出乎意料的是,閨蜜給她發來的語音里是比她還憤怒的情緒,她聽到了她一邊拍着桌子一邊替她生氣怒罵。
文情語在屏幕的這一邊終於止不住地哭了起來,之後看着看着有人帶着替她憤怒的情緒和擔憂的話語,她的心又像是被溫暖捧了起來,她在反過來用積極的話語安慰閨蜜的時候也讓自己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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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文情語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去上學了。
程絮如看到文情語就怨聲載道,長嘆氣“唉,文情語,你怎麼就離我這麼遠了。”
“誒呀,就幾個座位的距離”,文情語哂笑着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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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情語你可以的,沒什麼好想的,現在,學習才是最重要的,好好聽課。
這麼想着的文情語,一邊手快速地跟着老師的講課記着筆記。
下課鈴的打響對學生來說就是天籟之音,教室里頓時聊天打鬧聲不絕於耳。
對一直撐着當個正常人的文情語來說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種解脫,她沒有一下課去找她的“朋友”說話,在這麼嘈雜的環境之下,她還是選擇趴在課桌上閉目小歇。
要上課了,她發現身旁有一道目光焦灼地凝在她的身上。
“你一直看着我幹嘛?又犯傻了?笨船兒弟弟。”
范帆難得有些認真地問文情語:“臭智障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心情不好了,怎麼一直趴在桌上。”
“呃,我有一直嘛,我有點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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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節數學課依舊乏善可陳,文情語不懂為什麼她的高中數學老師這麼喜歡贅述書上的概念,每次講完都快下課了,最後五分鐘用來講例題,時間不夠的結果就是拖堂。
對文情語來說數學課是最難熬的,最無聊到讓她想睡覺的課。
但是文情語不會像他的其他同學困了就選擇睡覺,她有她奇怪的堅持,她覺得對一個老師最大尊重就是不在他的課上睡覺。
文情語看過書發現自己會了以後就分神不用全部的心思去聽數學老師講課了,她為了打發時間以及不讓自己犯困,她拿出一隻鉛筆,隨後她的眼睛時不時地瞅着范帆,在數學書上描摹了起來。
范帆注意到文情語的視線,他奇怪着目光一轉順着她手上的動作落到她的數學書,他發現她在畫他,他想把臉撇開。
文情語低聲央求范帆,“讓我畫畫嘛!你這麼好看!”
“就不讓你畫”,這麼說著的范帆卻又別彆扭扭地把頭擺正,文情語跟着笑了。
文情語一直覺得范帆很好看,當然她們班的同學也是。
劍眉星目的可愛娃娃,就算是沒有表情也是可人地想讓人伸手去捏一把他的臉,文情語總是拋卻了男女大防忍不住去捏。
他的眉毛真的凌厲地像一把出鞘的寶劍,鼻子挺翹高聳,可是圓圓的臉盤和彷彿盛滿了整個銀河系卻像是兜不住的大眼,讓他收到的樣貌評價必然是可愛那一系的帥哥,文情語老開玩笑說他像是“姐姐永遠長不大的弟弟”。
文情語比范帆大了六個月,文情語一直有着讓范帆叫她姐姐的興緻,可是范帆從來沒有叫過她姐姐,讓他叫姐姐他會從“臭智障”變成“老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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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情語回頭看掛在教室后牆上的鐘,還有一分鐘就下課了。
她在心中倒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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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帆你看看呀,像不像你!”
“一點兒都不像。”
文情語拿着畫去問身邊其他同學,范帆的好友伍元,伍元假作認真細看,實則要笑不笑的嘴角出賣了他“挺像的。”
“你看吧,你看吧,本人乃是大天才。”
不知道這個時候的文情語有沒有發現,讓她煩心的事從她的腦子移開了,雖然只是暫時。
當朝太子府的池塘里有一株沉睡了一千年的紅蓮,今日才方醒初綻。
紅蓮,一瓣兒一瓣兒赤紅色的花瓣簇擁起來像是綻開在地獄深處的火焰,也不知曉她是否也將自身的靈魂給燃盡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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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着明黃色錦袍的小小少年不無透着欣喜,步子匆匆地向著這一方池塘奔來,他甩開了方才跟在他身邊一路瞎叫喚為他操碎了心的侍從。
他知道今天的,他早就有所感應,今天是他從記事起一直守着的菡萏綻放的日子,它綻放成了他無數個夜晚夢境中的樣子,所以當他聽到身邊有婢女細聲討論府中池塘里有紅蓮花開放的時候,他心中並無驚訝只是確定以後的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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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少年第一眼見着一方池塘里娉婷而又妖嬈立於片片綠葉之上的紅蓮,他不由得把呼吸也放輕了。
他想着,再輕些許吧,再輕些許,要是驚擾了他的小紅蓮可怎麼辦喲。
他看到的它,比夢境中的樣子更讓他心動。
少年宛若盛滿了銀河般深邃兜不住漫天星星欲要撒了出來的大眼裏映出了世間於他來說唯一的絕色,那是他的紅蓮。
自記事起的第九百九十九天,他守着的紅蓮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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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少年也不知道繁花三千,為什麼他獨獨對這株紅蓮感興趣,彷彿他除了這天下以外,他生來就應該去愛它。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從第一次夢境裏出現的紅蓮,對它產生好奇開始,還是在聽到夢境裏另一道聲音,“這一次,換你去追她了!換你先動心,也不要再讓她擋在你前面了!一定要好好守護她,她是你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