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鬼打牆
休整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后,李登再看了看天際,好似蒸煮一切的烈日此時已經居中高懸。
他吐出一口氣后,便不再猶豫,又是抬腳向前行去。
大日行空,東升西落,亘古不變。
人間燈火,晝息夜燃,千年如此。
隨着不斷地向那抹蒼勁綠意推進,在夕陽快要停靠於天邊之際,李登終於是走進了這座壯觀的古林。
古林極為高聳,是一片以古榕和水杉為主的林貌地帶。李登踏入古林后,一陣沁涼頓時撲面而來,樹風涼氣好似冰涼的絲綢拂過肌膚似的。
他微微駐足,打量了一眼古林,心頭微微訝異,按照他在紅燭鎮請錢鋪子所看的遊俠書籍,古榕容易藏靈,因為也就容易招惹鬼祟之流。
而水杉中骨正直,如槍似戟,有鎮邪之能,因此這處以古榕和水杉為主的古林,其實是有些怪異的。
按照望氣士的話來說,就是古柏和水杉之間會相互搶勢,爭奪這處地域。
李登是懂些風水的,他有一段時間沉迷此道,還曾就紅燭鎮的建築佈局和黃籙那小老頭掰扯過風水學說來着。因此他一走入這座壯觀古林,便察覺出了其中的異樣,只是並未看出蹊蹺,畢竟他不是陰陽風水學家的修者。
他接着向前走,想要從中窺探出些許端倪,復行數百步,才停下來。
想要簡單的觀測這處爭勢天地,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查看古榕和水杉的分部格局和數量。
這處地域的格局有些奇妙,古榕和水杉好似插花種植一般,分部的井然有序。兩樹種的數量亦是不相上下,兩者之間並沒有絕對的壓勝一說。
這就奇了怪哉,以李登這半吊子“風水之術”自然摸不透看不出,因此他也就不再庸人自擾,只是路過而已,進入林子后一切小心行事,應該能應付下來。
如果此時少年郎回頭看一眼,估摸着會恐慌不已,因為在他進入林子后,身後的古榕與水杉,好似陣法一般,開始錯亂了起來,將來路完全覆蓋。
李登又向前走了一段距離,視線驀然昏暗,不過他並未多想,這處地域的古榕與水杉太過於高聳,再加上殘陽歸山,光線收攏,因此昏暗也在情理之中。
他走的小心翼翼,越往前走越覺得古怪,因為四周太靜了,幾乎是落針可聞,唯有腳踩枯葉的沙沙聲。
突然間,他停下了腳步,直到此時少年郎才發現,這座幽深的古林竟然沒有一隻鳥雀的存在!
按理說如此深廣的林子,哪怕沒有別的生物,也應該有鳥雀的存在。這座古林對於鳥雀來說無疑是一座天然的道場,怎麼可能會沒有鳥雀落入其中?
李登頓時毛骨悚然了起來,背脊發寒,好似有一雙凌厲的眼瞳正在凝視着他。
他猛然轉身,臉色大變,身後的古榕與水杉竟然錯亂了,完全不是剛剛井然有序的格局。
一身雞皮疙瘩驀然衝出皮肉的束縛,肆意侵佔着他全身的皮肉。
身後空無一人,但總有一種劍懸眉心的壓迫感,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他停下了腳步,在沒有弄清緣由之前,每踏出一步,都有可能是向著深淵逼近,如今最好的選擇就是原地不動。
思索了好一會了,他才想起了紅燭鎮那位說書老人所說的鬼打牆。
鬼打牆說不好,有可能兜兜轉轉一圈仍舊是原地不動的光景,也有可能一步踏出,便是千百里之距,此時周遭只有古榕和水杉,沒有任何參考價值,因此他也不清楚這片林子到底屬於哪一種。
世俗中所說的鬼打牆,更多的是一種迷陣。這個李登是清楚的,既然是陣法,就一定有陣眼的存在,但迷陣中的陣眼最是難找。
一般能佈置迷陣的人,無一例外都是陣法大家,二來迷陣本身就是一種屏障,如果想要找到陣眼所在,那就要有能夠看破迷陣的能力,或者同為陣法大家,對迷陣了解極深之人。
不懂迷陣的人,在沒有靈物或者破障法訣的幫助下,是九死一生的結局。
李登當下有些絕望,誤入這座迷陣,以自己的修為和見地,幾乎是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在進入古林之前,少年郎曾遠遠的看過古林一眼,這座古林橫跨百里之距,在見到古林的第一眼時,它好似鑲嵌在地平線上一樣,由此可見這座古林之巨大,李登根本不清楚能佈置下如此之大的迷陣,其在陣法造詣上到底有多麼恐怖。
好在這裏的時間線並沒有錯亂,這是讓李登唯一僥倖的地方。也對,如此之大的迷陣,若是時間線也錯亂了,那真的就是一處不是鬼蜮卻勝似鬼蜮的無法之地了。
李登之所以能夠確定此地時間線沒有錯亂,是因為在進入古林之後,停靠於遠山的殘陽並沒有因為自己跨入此地而有任何變化,也就是說無論是林子裏還是林子外,時間流淌的速度是一樣的。
他不信佈置此陣法的人連那一路照耀自己而來的大日都能憑空構造,這輪大日照耀了他一路,在他沒有進入迷林之前,大日就已經存在了。
少年郎站在原地,緩緩閉上眼眸,心中默念:“心燈與燭燈共明。”
有花有酒春常在,無燈無燭夜自明。
在一本小說集裏,有位書生誤入“歧途”,後來憑此話一舉破障而出,被人傳為佳話。
心神抱守,不為眼惑,此乃破除天下迷障的關鍵所在。
此時李登的選擇無疑是極其正確的,不心慌意亂,不貿然亂闖,定心守一,萬物不見。
他心中一直默念此話,而後緩慢抬腳,所謂迷障,皆是迷眼不迷心,用眼走路,必受其惑,用心走路,方見坦途。
只是這處古林怎麼說也有個數百里廣袤,且他又不了解其中地形,一路上閉眼而走,其實也是艱苦萬分。
但當下沒有比這更好的法子,唯有此法可能可行。
他雙眼緊閉,輕輕抬腳,一步一步向前跨出,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