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神醫贈老玉 大智收秘圖
第十三章神醫贈老玉大智收秘圖
九月初六未時,霜降前一日,日頭雖當空正盛,天氣確並不炎熱,陣陣秋風裹雜着絲絲涼意,“呼呼呼”的從遠處層林盡染的山頭上猛刮下來,刮至城外,那勁頭十足的風力已衰減了八分,便只能捲起些城道青石板上的枯葉,打着圈的盤旋了幾圈後作罷。
秋意濃濃的冬青城外已是一片五彩斑斕,火紅的楓葉,金燦燦的銀杏,綠油油的喬松,黃褐色的懸鈴,各有千姿百態,橙黃紅綠。
一襲秋風拂過,橙黃紅綠的葉片便如一柄偌大的彩扇般輕搖慢轉起來,搖動起秋色,轉散了浮塵,煞是好看。世人都道這人間春色好,這秋色卻也美不勝收啊。只是秋日的千木百草雖絢爛奪目,卻多了絲悲涼的光景,隱約讓人有絲惆悵縈繞在心頭,感嘆這世間薄涼,春上枝頭是新生,秋下枝頭卻歸塵。
城門口,幾個朝出夕歸的小販今日卻早早的挑着擔子推着車出城了,那擔中車上已是空空如也,想必今日裏買賣做得十分順暢。錢進家門喜自來,小販們臉面上帶着笑意正樂悠悠的往家趕,霜降將至,定是忙着早些歸家去備好明日掃墓送芋鬼的諸多事宜。祭拜黃泉人,送走不詳鬼,這來年才能平平安安,事事皆順。雖是繁瑣禮節,卻也求得個心安。
平民百姓能得衣食安穩已是此生最大所願,這存世千年的冬青城恰恰又是座廣開財路,人人皆商的通達之城。城中每日都人頭攢動,熱鬧非凡,這冬青城外的百姓在這人群中做點養家餬口,以物易財的小買賣,倒也能清閑安穩的度日。
几絲微風掠過路旁的一株楓樹枝頭,卷落幾片火紅的楓葉“簌簌簌”的從那楓樹頂上掉落下來,飄飄搖搖的躺落在個正挑着擔子朝前走的小販跟前。那挑擔小販停下步子抬頭瞧了瞧頭頂,見頭頂一片火紅紅的五裂楓葉,瞧着實在喜慶,便聳了聳肩上的擔子后,呵呵一笑,踩了幾個花步避開了那幾片落葉。小心踏了這幾步后,挑擔小販回頭對着身後推着車同行的漢子揮了揮手,示意他快些,那推車漢子在後頭招着手應了后,抓起搭在肩上的擦汗巾擦了把臉,加快了步子咧嘴笑着跟了上去。
出城十丈遠,便是護城河了,秋季護城河水淺見底,水波中招搖的鹿角苔,小水蘭清晰可見,幾條鰱魚從綠油油的水底吐了幾個水泡后,便“騰”的一甩尾,又鑽進水草叢中覓食去了。
岸邊零星的幾個漁客正手持魚竿,半眯着眼盯着河面上的雞毛浮標,隨緣上鉤的曬着太陽。沿河修建的廊,軒,亭,閣處,把玩着茶壺,盤着木籽,搓着把件的四五文玩知己,正在賞着秋色閑談着。
沿河一排高低起伏的歪脖子柳樹,顆顆滿掛着金黃色的絲絲柳葉,頂着日頭的照射下,乘着秋風飄搖着,猶如一朵朵金菊盛開,甚為宜人。民間傳言柳可驅鬼,柳枝著戶上,百鬼不入家,看這架勢,這冬青城怕是連個酒鬼都進不來了。
護城河西南角,一陣急風掀起的漫天塵土下,隱約傳來陣陣馬匹的嘶鳴聲,瞧不見什麼光景。塵土片刻散去后,顯現出一佔地三十餘畝的泥石空地,空地圍圈架着齊整的尖頭拒馬槍,十字縱橫,鋒銳畢露,人馬不可越之。
空地上東一塊西一塊的齊整身影正在井然有序的操練着拳腳,喊聲雖有些威勢,但透着一股子懶散,想是這秋困擾人,身子骨都提不起精神。西邊排排落兵架上掛滿了長弓箭袋,林立着刀槍棍戟,陣陣寒芒四射,原來是冬青城的練兵校場。
校場正中矗立着一巨石為台基,青磚鋪檯面,頁岩鑿階梯的一丈高的方形點將台。點將台長寬約五丈,灰白砂岩圍成的欄板上雕刻着將士出征圖,登台階梯兩側砂黃岩制的望柱頭上立着龍子睚眥,豹身龍首,口銜巨斧,傲氣凌人。點將台上左右兩側各立着一牛皮大鼓,高約兩丈,戰鼓鳴,軍甲行,聞鼓不進斬立決,鼓響萬魂涌黃泉。
點將台下左右兩側各設有一座演武廳,應是將士們議事決斷之所。校場圍設着九座走馬營,欄中馬群膘肥體壯,身着皮甲,仰天嘶鳴,鬃毛飛舞,甚為壯觀。點將台下方不遠處,十幾個約五尺寬的不規整巨大泥坑赫然在列,一隊護城兵正在那泥坑旁揮着鋤頭鐵鏟填平修補着。
校場入口,兩隊身着鐵甲,腰懸雲頭刀的護城兵們正排着長隊,貝聯珠貫般的朝着城內東南角的旗神廟行去。每年霜降,護城軍們都要去城內旗神廟舉行祭旗神儀式,祈求旗神能拔除不詳,護佑城內太平。這列護城兵應是前去準備明日祭旗神的諸多事宜,免得明日人多手雜出了什麼岔子。若惹得城主怪罪下來,這護城軍們可要吃點苦頭了。
隊列當先的兩個男子身着開襟短衫,一人提着把鬼頭大刀,一人握着張逐風弓。兵器瞧着倒挺像個武林高手的模樣,面上卻蠟黃暗沉,毫無血色,開襟短衫露出的胸膛處也是枯如老樹皮。兩人似有半月粒米未食,滴水未進,十足一副風燭殘年般快餓死的模樣,沒有半分武林高手的氣概。
雖是未時日頭正當空,天氣確十分涼爽,那兩人額頂面上卻不停的冒着滾滾的豆大汗珠。那汗珠順着脖頸滴滴滑到胸膛處,卻又陡然消失,好似被那胸膛又給吸了進去,實乃奇事。握弓男子反過手掌在脖頸后抹了抹冒出的汗珠,對着旁側的提刀漢子問道:
“四哥,今日可曾提得起氣了?”
那被叫做四哥的提刀男子往上提了提手中的鬼頭大刀,握在手中曲了曲手腕道:
“好了些,按那華百兩方子調理,這幾日應能恢復得差不多了。”
握弓男子側目掃了眼路旁的矮草嘆了嘆氣道:
“哎,多虧你我二人站得遠,當先的那頭甲和五甲現在還下不來地,沒個小半年,怕是好不了了。”
提刀男子冷笑了一聲,滿臉鄙夷道:
“哼!那五甲自不量力,非覺得自己能跟頭甲平起平坐,事事都想着爭功,這次碰上了個鐵茬,落得個卧榻不起,本大爺真心為他歡喜啊。”
說罷,張嘴“哈哈”笑了兩聲接着道:
“六弟,你看那武瘋子只是隨手一挑,那地上便衝出十多條三丈高五尺寬的泥柱,那是人使得出來的本事嗎?”
握弓的六弟搖了搖頭,憶起那日武瘋子的挑手之威仍是心有餘悸,便緩了口氣慢悠悠的道:
“使掌之人倒真沒見過有這等驚世奇功之人,用弓之人倒是聽我那過世的師傅提及過,他老人家曾親眼瞧見過一箭穿山的神人,也不知是真是假。哎,我看那使掌男子還是留手了啊,若用了全力,我們這護城九甲怕是死了個七七八八了,技不如人,無話可說啊!”
四哥頓了頓神,似在思索六弟這番言辭,拖着步子走了幾丈遠后才接了方才的話茬道:
“六弟,若是他再來,我們便辭了這護城甲之職吧,留得性命才是重要啊!”
六弟聽后直點頭,這般念頭也正是他這幾日所想,聽見這提刀四哥所想竟和他如出一轍,便神情堅定道:
“四哥說得對,那是自然,何必在這送死。”
兩人心中都默默盤算着,不願再去聊這敗將之恥,便拖着步子繼續朝前走着。臨近城門口,四哥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護城兵,見他身後一身形彪悍的小伙正滿眼期許的瞧着自己,便對身旁的六弟道:
“明日校場祭旗神,這七甲負責的騎術表演怕是只能讓這新晉的百甲頭上啦。”
六弟回頭瞟了瞟那彪悍小伙,見他一副躊躇滿志的神情,不禁感嘆道:
“這小伙才來幾月就當上了百甲頭,也是有幾分粗淺功夫啊!騎術表演就讓他上吧,不礙事的,看個熱鬧,走個過場而已。哎,本以為這冬青城是處安穩享樂之地,誰知竟殺出個殺神,點背得很啊。”
四哥抬頭望了望城門樓子,見那檐角的驚鳥鈴隨風擺動了幾下,發出“叮叮鐺鐺”的幾聲清脆聲響,驚飛了正在瓦上棲息的幾隻金腰雁,撲騰着翅膀往南邊飛去了。那四哥瞧見這般光景,神情恍惚的嘆了口氣道:
“哎,北雁南飛,世事難料啊!還是以前寨子裏的日子快活啊,整日裏吃肉喝酒,也沒這些個繁鎖禮儀。”
六弟見他神情頗為恍惚,便放大了些嗓門喊道:
“四哥!明日這射火箭打霜降的差事還是我來吧,硬着頭皮拉個十石弓還是不成問題的。”
四哥擺了擺手,轉頭看了看身後兩隊緊緊跟着的鐵甲護城兵,語氣頗為懊惱道:
“快些走吧,待會還得回營中服藥,這渾身燥熱,身上乾裂,實在是難受得緊啊。每日還得忌口,葷腥不得沾,這秋柿膏蟹也是碰都不能碰啊。”
六弟點着頭附和道:
“是啊,這薄皮肉多味鮮美的秋柿都吃不了,今年這秋季算是白活了。”
說罷,兩人便悻悻而去的領着隊列進了城門,朝着東南角的旗神廟行去了。進得城,路過一疊角飛檐,高約五丈的戲樓,那戲樓頂蓋碧瓦,雀替浮雲,月樑上蝴蝶鑿刀刻出的祥雲白鶴,花鳥魚蟲,栩栩如生,一派仙氣。月梁下的四處撐拱上雕着四幕仙人拜壽圖,主柱上鳳龍盤柱,彩漆輕抹,細細朝下看,那柱礎上都浮雕着荷葉蓮花,戲水錦鯉,每一處都巧盡心思,極具雅緻,實在是擔得起這戲樓兩字。
戲台上鼓鑼輕敲,絲竹盈耳,伴着“叮叮鏘鏘”聲,戲台上場口一穿着石藍色彩綉鶴氅的六尺戲子,邁着仙人步從那上場口行到台前。那後排的坐部敲鑼師見戲子行到了台前後,便“哐”的一敲大鑼,那戲子聞得鑼聲后,便甩開雙臂氣定神閑的掄了個圓,接着定住身形,雙目一瞪,形神十足的亮了個相。台下頓時一片叫好聲,大鑼小鑼敲完了過門后,一聲清脆的梆子聲一響,那戲子便邁開步子,嗓門帶着些鼻音悠悠的唱將開來:
“相思港上搖槳忙,沽酒賞菊撈蟹嘗。
秋波江上秋意起,寒蟬泣泣流螢藏。
人間萬事憑秋雨,一襲秋風几絲涼。
方寸福田由心造,迷者不識如秋草。
.......
戲台下方觀戲場上,肘撐方桌,穩坐長凳,掌握清茶,嘴嚼果乾的眾人,正跟着調子搖頭晃腦的聽着。頂前排一把轎椅上坐着個身着華冠錦袍的圓臉男子,右掌心正文盤着對黃皮老樹核桃,左手握拳搭在一旁的黃楊小方桌上屈指輕叩着,一臉自得的聽着這慢而不斷,韻味十足的調子。
戲場旁側礫石鋪成的一條小道上,一身着單薄短衫,滿臉麻皮,高大精瘦,面泛油光的漢子,手中提着個鏤雕銅盒快步從那小道上走了過來。那漢子脖上懸挂着串紅潤透亮,冒着油光的橄欖核,顆顆雕工精湛,精美絕倫。
那盤着黃皮核桃老爺模樣的男子瞧見麻皮漢子走了進來,高聲喊道:
“酒老,明日就霜降了,你這臉上的油還不見少啊,來來來,過來幫我蹭蹭這新收的核桃。”
後排聽戲的眾人見麻皮漢子走了進來,便都圍攏了過來,人群中有人接了那圓臉男子的話茬說道:
“酒老,你就幫秦老爺蹭一蹭,頂他那雙干手盤幾月啦。”
叫酒老的麻皮漢子餘光瞥了眼那秦老爺屁股下的轎椅,心想這傢伙定是被人抬着來的,老爺派頭拿捏得倒挺好。不禁啞然一笑,停下步子抱拳朝着圍攏過來的眾人打了打招呼,操着口高亢沙啞的嗓子朝那秦老爺道:
“好說好說,待會洗把臉就過來,這路上太勞累了,我先去師傅那喝口水。”
那秦老爺急忙起身擺了擺手喊道:
“別啊,這去洗把臉,臉上的油不就沒了嗎。”
酒老又朝着那秦老爺抱拳道:
“好說好說,酒老腳上油也挺多,待會送你盆洗腳水,回去好生喝着,保管跟我一樣油光滿面,省得再來找我了。”
眾人哈哈一陣鬨笑,那秦老爺找不到說辭再與他辯駁,便也搖頭自我解嘲的一笑,不再與他逗趣了。
酒老與眾人閑聊了幾句后,便順着小道走到戲台旁側院牆處,輕輕推開了院牆中的一扇朱漆木門。進得木門內,但見院內碧樹瓊花,翠竹疏桐,奇石飛泉,應有盡有。紅欄白板,碧瓦長廊,臨湖水榭也都是巧奪天工,打造得一派清雅怡人的景緻。酒老快步穿過長廊,徑直朝院落一間中門大開的堂屋走去。
進得堂屋內,見一身着月白色錦袍,雙鬢微霜,滿臉祥和,頜下兩寸白須飄飄的老者正端坐在張圈椅上,氣定神閑的端着碗清茶喝着,瞧見酒老進來了,便開口道:
“酒老回來啦,快坐。”
酒老恭敬的“誒”着應了一聲后,便提起手中的銅盒放到了張方桌上,從銅盒裏掏出個蜜色釉的小罐子,走上前拱手將小罐遞到那老者面前道:
“大智師傅,這是上好的老山檀粉,前幾日尋來的一根老料,給衛城相磨了幾串念珠后,這剩下的料子徒兒就全磨成了香粉,今日拿來給您老人家平日裏打打香篆用。”
大智師傅接過那小罐握在掌心,輕輕拔開罐口的布塞后,放在鼻下三寸輕輕吸了吸道:
“嗯,好香,甘甜芬芳,醇而不沖,餘味悠長,好幾年沒遇到過這麼好的料子啦。”
說罷,將那罐口又用布塞輕輕塞好后,輕輕放在了旁側的桌案上,接着朝酒老問道:
“酒老,命你尋的降真香可有消息?”
酒老撓着頭尋了張靠椅坐下后答道:
“師傅,這全油心料太難找了啊。”
大智師傅雙臂搭在那圈椅兩側的把手上拍了拍,仰頭往後靠了靠道:
“太難找也得找啊,風虛道長囑咐的,找到了后你親自去趟道門,尋個叫乘風子的小道士交到他手裏,此事極為重要,快些動用手下的人去尋吧。”
酒老側頭看了看面前頗有些仙家風範的師傅,見他一臉期許的瞧着自己,不禁一臉無奈道:
“師傅,徒兒都搜腸刮肚的找了五六年了,這六河七湖,八山九海都快翻了個遍了,徒兒都懷疑這世上是不是真有這等傳說?”
大智師傅聽他一番灰心喪氣的言辭,神情還甚為憂心,便溫聲寬慰道:
“自然是有的,不必憂心,見過了那幾位的驚人神功后,再古怪之事你也信啦!那你再慢慢尋吧,尋了這麼些年,馬上就會見底而出了啊。”
酒老聽后堅信的點了點頭道:
“嗯,師傅,那徒兒再盡心去尋尋吧。”
大智師傅從那圈椅上起了身,負着手行到酒老身旁拍了拍他肩頭道:
“前兩日猴子和三叔來了,你和螞蚱不在,便又回去了。今日你來了,待會就去尋他們幾個過來,為師有要事相商。”
酒老從那靠椅上起了身,面露疑色躬身問道:
“何事需要我們幾個全在場?”
大智師傅一臉意味深長的笑看着他反問道:
“你覺得呢?
酒老微微一愣,朝前踏了一步湊到大智師傅跟前壓着嗓子問道:
“師傅,莫非是尋到卜天老人的關天卷?”
大智師傅兩指輕輕捋了捋白須,笑盈盈的道:
“正是,所以要你們一起來拿拿主意,定下來後為師再差人去傳消息給師傅。”
酒老定了定神,側身朝着大智師傅躬身行了個禮道:
“行,我先就近去尋猴子。順便把這幾串念珠送到衛城相那去。”
大智師傅點了點頭道:
“去吧,出門再去囑咐下那戲台處的管事,明日請城外百姓看戲,問他乾果好茶都備好了沒。城外百姓一年就看這一次戲,莫要失了珍寶堂的禮數。”
“嗯,徒兒這就去,師傅放心。”
說罷,酒老便拜別了師傅,去忙活尋人的事去了。
城外小道上,衛城相領着宗德和追藏經過兩日的奔波,正和宗德左右牽着黑馬從小道上行來。三人面色倒也不算疲憊,想必這一路應該挺悠閑。追藏正雙手捏着個糖棗包,坐在馬上“吧砸吧砸”的嚼着,邊嚼邊搖頭晃腦的,很是開心。衛城相神情愉悅的指了指着前方的城池對宗德道:
“宗德小師傅,前方那屋脊上排着七隻走獸的就是冬青城啦,不過我們進城前要先去那處的草廬。”
說罷,眼神朝着不遠處立在座矮小山丘下的一處茅屋望去,但見那直挺挺立在茅屋前的“無百兩莫進”的醒目幡子,正迎着秋風獵獵作響,衛城相一臉神秘的朝宗德說道:
“那處就是老夫和你說的性子古怪的神醫住所了,這冬青城外都管那老頭叫華神醫,冬青城裏卻管他叫華百兩,你可知是何緣由?”
宗德茫然搖頭道:
“小僧定是不知,還請衛城相細細告知。”
衛城相有聲有色的接着道:
“這城外住的都是貧苦老百姓,問診無錢,這華神醫就暗地裏派徒兒免費看診,施財舍葯。城內都是些文玩富商,公子老爺,倒騰着賺錢的死人買賣,華神醫便每人收取百兩看診費,也算是劫富濟貧了。”
說罷,摸着下顎的白須“哈哈”大笑了兩聲,似是極其欣賞這華神醫所作所為。宗德聽后合十念道:
“阿彌陀佛,此番作為於他雖是小善,於百姓卻是大善啊!一舍護善根,一施消罪業,這位施主今世必修得無疆福緣。”
衛城相細細品了品這幾句禪語后,面色平和的指了指那茅屋前的幡子道:
“你瞧那幡子,正是專為城內的看診之人所寫,城內千夫所指,城外卻眾人景仰,這老頭也毫不在乎,着實有趣啊!”
宗德順着衛城相所指瞧去,只見那幡子下的柵欄門后冒出了個清秀的青衣少年,正笑眯眯推開柵欄朝着這邊走來,邊走邊熱情的高聲喊道:
“衛城相!您果真回來啦,師傅說您今日定會來此,命我在此候着呢!”
衛城相瞧那少年一臉熱忱,便也朝他眉眼含笑的調侃道:
“喲,你師傅還會占卜呢。”
青衣少年一臉神氣,雙手叉着腰道:
“可不是嘛,畢竟是東....,咳,冬青城的神醫嘛,這問診人的五臟廟,這五行八卦定是要精通的嘛。師傅說,本事多多,抉擇多多。為了得到您那一對核桃,師傅可關注着您呢。”
衛城相瞧他幾句話都不離師傅說,還總是滿臉笑意,便樂呵呵與他逗趣道:
“老夫瞧你回回都滿臉笑意,莫不是你師傅讓你吃了笑面草吧。”
青衣少年一本正經道:
“那定是沒有的,師傅說,笑臉迎人,親於兄弟,怒面迎人,死於非命啊!你們這些來看診之人,可都是我的同胞手足啊,自然是要笑含春山,熱心接待才是。”
衛城相聽他一番荒謬絕倫的辯駁,放聲大笑道:
“哈哈哈,誰不知你們這草廬不問生辰,不問姓氏,不問籍貫,你何來的同胞兄弟?”
那青衣少年又頭頭是道的接着辯駁道:
“醫者爹娘心嘛,這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傅待我恩同父母,待這看診之人又勝過爹娘,這來看診之人自然是我的同胞手足啊。”
衛城相聽他一番妙語連連,變黑為白,不禁啞然失笑道:
“果真是巧舌如簧啊,難怪那珍寶堂的酒老和猴子都對你甘拜下風,老夫今日也是見識啦!閑言就不敘了,今日我可是來給你師傅送核桃的。”
青衣少年正滿面春風聽着讚美之辭,聽見衛城相說來送核桃,便一臉眼巴巴的側身做個了請勢道:
“當真?那您裏邊請,怪不得師傅說今日不看診,說是有貴客來拜訪,看來今日這診費賺回來啦!”
衛城相瞧他前後判若兩人的神情實在可笑,便朝着宗德指了指馬上的追藏,示意宗德將他抱下來,宗德舉起雙臂將追藏抱了下來后,那青衣少年便順手牽過了韁繩在一旁侯着。宗德蹲下身子雙手搭在追藏肩頭對着他細聲細語問道:
“追藏,衛伯伯領我們進去瞧瞧大夫,好不好?”
追藏埋頭摳了摳手,餘光瞥了瞥旁側青衣少年的布靴,小聲問道:
“大夫?追藏,師兄,衛伯伯嗎?”
青衣少年知這小娃娃是怕生了,估計是是想問大夫是誰,便在旁搭話道:
“大夫就是白頭老爺爺,長得可有意思啦。我們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追藏抬起頭瞧了瞧幾人,眼神停在衛城相那下顎的白須上,伸出小手指指着那白須問道:
“白鬍子嗎?”
青衣少年見追藏一對星目閃着股喜人的機靈勁,不禁咧嘴笑道:
“哈哈,是啊,還是鐵白鬍子呢,哥哥等你想好了帶你一起去看。”
追藏舉起雙手,跺着腳轉了幾圈大笑道:
“哈哈,那真是太好啦,待會就能一起去看鐵白鬍子咯。”
幾人瞧他很是開心,便都神情溫軟的笑看着他,宗德見追藏跺腳轉圈說了一長串,不禁愣了愣神,總感覺這一串話在哪聽過,連這跺腳轉圈都似曾相識,卻似乎又有哪處不太一樣,當下也懶得想,話說得順自然是好事。想到這,便樂呵呵的起了身,牽着追藏跟着青衣少年和衛城相朝草廬走去。青衣少年牽了黑馬隨手系在了柵欄上的一根粗枝上后,便推開了柵欄門將幾人領了進去。
進得草廬內,但見那七行葯斗櫃下正立着一矮小老頭,兩指捏着片山參在鼻尖下嗅着。那矮小老頭身着件墨灰色的襴衫,頭戴頂玄青色的眉公巾,白髮朱顏,雙瞳炯炯,唇方口正,下顎一縷銀須如劍,一臉正氣。瞧見幾人進來,老頭中氣十足的道:
“衛老弟,你也有病的一天啊!”
衛城相大步一踏,一屁股坐在那問診桌前的竹凳上故作威嚴道:
“是啊,誰叫我是城中人呢,當然不能壞了你華老哥的規矩。”
華神醫笑眯眯打量了幾眼宗德和小追藏道:
“別在老哥面前擺譜啦,看來這看診之人不是你啊,小娃娃身無分文,這僧門的小師傅也是視財如塵,端缽化緣之人,這看診費衛老弟可備好啦?”
衛城相見他一眼看破,不禁讚歎道:
“望聞問切,素來聽聞你只使望切兩門功夫便可掛筆開方,今日看來四門功夫你全都得使上啦。”
華神醫爽朗一笑道:
“嘿嘿,衛老弟莫要多言,你心愛之物可備好?百兩銀子老朽可是瞧不上的,最好是那物件,才得老朽心意啊。”
衛城相見他話藏玄機,另有所指,便笑眯眯看着他道:
“那是自然,人命和玩物孰輕孰重,老夫還是拎得清的,拿去吧,一對核桃而已嘛。”
說罷,從腰間掏出布袋爽快的遞給了華神醫,華神醫接過布袋解開那抽繩后,掏出那對核桃托在掌心細細端詳着,面露喜色讚歎道:
“好物件啊,色如瑪瑙,潤如美玉啊,這跟了你幾十年的寶貝,你當真捨得?”
衛城相雙掌在大腿上一拍,豪氣大笑道:
“哈哈,既來了你這,自然是捨得的,華老哥快看診吧。”
華神醫見他豪氣大笑,想必定是真心捨得,便也不再試探他,語氣緩緩道:
“看來這小娃娃是你至親之人啊,小娃娃過來,讓爺爺探探脈。”
衛城相輕輕將追藏攏到桌前,對着他小聲耳語了幾句后,追藏便坐在了衛城相旁側的竹凳上,乖巧的將左臂攤放在了桌案上。華神醫捋了捋銀須,伸出手掌三指成弓輕搭在追藏手腕處,三指分按關寸尺三脈,細細皺眉點摸着脈象,約莫半盞茶功夫,華神醫撤了探脈的手,滿頭大汗的長噓了口氣緩緩道:
“泛泛在上,狀如波濤,漫無根蒂,深伏筋骨,一息九至,平生未見啊!”
立在一旁的青衣少年聽得此言后滿臉震驚,不禁瞧了瞧對面的追藏,見他一臉稚氣,神色平和,更為震驚。衛城相聽得一頭霧水,宗德也似懂非懂的思索着,華神醫見幾人神色各異,便接着道:
“這小娃娃體內內勁狂走,似毒非毒,毒氣中竟藏着股極為霸道的內勁,正在與股浩然內勁消解纏鬥,實乃奇事啊!幸得這小娃娃根骨奇粗,經脈極廣,不然這體內的經脈鬼神相鬥,小娃娃怕是會脈散骨毀,只剩皮囊啦!小師傅,這小娃娃最近可是服了解毒至寶散邪丹?”
宗德神色凝重,雖是僧門修行人,一世修行喜怒不形於色,悲歡不溢於面。聽得追藏如此情形,也藏不住滿臉的擔憂。聽得華神醫喚他,愣了愣神后合十躬身答道:
“正是,每日還就着清粥服幾片菩提葉,散邪丹是位高人所贈,囑咐每月服一顆。”
華神醫眉目擰結,思索片刻道:
“萬金難得的散邪丹,看來這菩提葉也是機緣巧合所食,小娃娃福緣深厚啊。這毒氣只能慢慢祛除啦!既有散邪丹和菩提葉相佐,老朽也不必開方子啦。老朽這有老玉一枚,能安神定心,也能清些毒素,做個輔佐物件貼身掛在脖間吧,只是每月月圓之時需用無根水在月下浸泡一夜,洗凈污穢。”
說罷,從懷中掏出個灰麻小布袋放到了案台上,手指輕輕推到了衛城相面前。衛城相拿過那布袋拉開抽繩,取出一枚金剛繩結吊著的白色玉牌,握在掌心用拇指輕輕推了推,但覺那玉面上滑如油脂,細糯潤白,像坨凝結的豬油。細細端詳那玉牌,見玉內有道道乳黃色石紋隱隱密佈,說不出的清雅溫潤。
衛城相將那金剛結理了理,伸長手臂將玉牌套在了追藏脖頸間,轉頭對着華神醫問道:
“華老哥,可有奇葯?”
華神醫瞧着對面正捏着那玉牌在小臉上蹭着的追藏,左蹭右蹭的還邊晃着腦袋,一臉的童真無邪,着實有趣。不禁滿眼含着笑意道:
“此毒罕見,若不是個小娃娃,倒可試試其他方子,只是太過冒險啊。如今這般已是挺好,假以時日必定會痊癒的,衛老弟不必憂心。”
衛城相聽他如此說辭,長噓了一口氣道:
“甚好甚好,聽華老哥一席話,老夫這心也放肚子裏了。”
華神醫點了點頭,低頭捲起襴衫袖口,從手腕上擼下來一串木籽遞給他道:
“衛老弟,這個給你。”
衛城相接過那串木籽瞧了瞧,見那木籽顆顆正圓,兼朱重紫,皮殼油亮,籽前三眼,籽後生蒂,猶如一隻只紅潤小鼠。不禁訝異道:
“喲,落地紅紫金鼠,好物件啊。前幾年在酒老那見過,原來是被華老哥收走了。”
華神醫樂呵呵一笑道:
“盤膩了,送你啦!”
衛城相嘴角微揚,武盤了一輪那紫金鼠,聽得“嗒嗒嗒”的厚實聲音后,一臉受用的套在了左腕上道:
“你這老頭也懂點禮尚往來嘛,那老夫就收下啦。”
華神醫懸肘理了理案桌上的藥罐慢悠悠的道:
“衛老弟不必客氣,以玩會友,以物易物的規矩老朽還是懂得一些的。”
一旁的追藏眼神滴溜溜的瞧着兩人,也從腰間抓出章開送的那竹筒炒米伸手遞到華神醫面前道:
“對對對,加點糖沙做零嘴也好吃哦。”
華神醫募然一愣,旋即捏着銀須大笑道:
“哈哈,衛老弟,老朽算是知道你為何如此看中這小娃娃了,這純凈之心實在討人歡喜啊。”
說罷,微眯雙眼,對着追藏溫潤而笑道:
“小娃娃,華爺爺已經收過衛伯伯的心愛之物啦,可不能再貪得無厭剝奪你的小零嘴啦,收起來吧,華爺爺心裏比蜜還甜咧。”
追藏側頭看了看宗德,宗德朝他讚許的點頭笑了笑,又朝着華神醫合十深鞠躬道:
“阿彌陀佛,願華施主現世安隱,後生善處,佛光庇佑,身心自在。”
華神醫見宗德行如此大禮,便也起身合十道:
“也願小師傅福慧圓滿,道業有成。”
衛城相見兩人互行大禮,想起還有要事未辦,便也起身道:
“華老哥,那老夫幾人就先拜別啦,承蒙惠贈寶物,厚情盛意,不勝感激啊。”
華神醫搖頭擺了擺手,微微皺了皺眉,似是不喜這多謝之辭,轉頭對着身旁的青衣少年道:
“澤漆,送送城相和小師傅。”
青衣少年點頭應着,待眾人和華神醫拜別後,便將幾人引到了草廬外,牽了拴在柵欄處的黑馬交給了衛城相后,和眾人閑談了幾句,便也拜別了眾人轉身回草廬去了。
衛城相牽了黑馬行至路旁,朝着城門口看了看,見那左右兩排的守城兵正在閑談着,便對宗德道:
“宗德小師傅,跟我去城中取銀票吧。”
宗德面露不解之色問道:
“銀票?”
旋即又想到苦渡法師說有重要之物托他帶回,便接着問道:
“苦渡法師說的重要之物是銀票?”
衛城相點點頭道:
“嗯,僧門的廟宇佛像也有幾十年沒修繕啦,還有幾串老山檀念珠,都是城主吩咐的,也算給冬青城積一份功德啦!去了城內我帶你們四處逛逛。”
宗德想起前幾日追藏在那藏經閣第五層上居然摘到了幾顆菌菇,想必是木板已開始腐朽,這菌菇都來安家了,也是該修繕修繕了。便將追藏往身旁拉了拉,朝着衛城相點了點頭道:
“好,那小僧隨城相去吧,城內就不逛了,要趕着回天象山,這九月初九馬上就來了。”
衛城相面色凝重,悵然長嘆道:
“這一路與你和追藏小娃娃愉悅自在,甚為舒心,弄得老夫都快忘了這茬了。老夫去城外走馬營給你取匹馬,這回程路上也快些。”
宗德撓了撓頭訕笑道:
“城相,小僧不會騎馬。”
衛城相捋了捋鬍鬚寬舒一笑道:
“不礙事的,不是烈馬,腳程挺快,應該趕得上。”
宗德心想回程若是帶着追藏步行,定是趕不上了,這幾日跟這凌雷黑馬曉行夜宿,覺得這騎馬也並不太難,便點了點頭,跟着衛城相朝城內走去了。
草廬內,身着青衣的澤漆正立在華神醫旁側小聲問道:
“師傅,那可是好不容易得來的藏形玉,就這麼送了?”
華神醫掌中旋着剛得的那對寶貝核桃,面帶笑意道:
“不打緊,玉贈有緣人嘛。”
澤漆一臉求知若渴的追問道:
“師傅怎知那小娃娃是有緣人?”
華神醫抬頭看着他,見他神情激動,面露期許,便問道:
“澤漆,為師且問你,你身上有多少個穴位?”
澤漆雙手環抱,一臉自得的昂着頭道:
“師傅啊,如此粗淺的醫理你都不知道嗎?還要徒兒教你,真是不中用啊!自然是七百二十個啊。”
華神醫起身在他腦門上屈指一敲,故作嗔狀道:
“蘿蔔還要屎來澆嗎?若是在你每個穴位上插上把尖刀,每日不停的攪動,你可受得住?”
澤漆捂着腦袋,面上一寒,耷拉着臉道:
“那徒兒還是去死的好,一了百了!”
華神醫瞧這徒兒認慫倒認得倒挺快,也確得了他世俗真傳,不禁心生一笑,又提高了嗓門問道:
“那你可曾見那小娃娃面露半分痛楚?”
澤漆掌心揉着腦門答道:
“不曾,師傅,莫非那小娃娃正承受如此極刑!”
華神醫呆望着支窗外,喃喃細語道:
“是啊,看這情形,承受了五六年啦!”
澤漆甩了甩頭,一臉的不可置信,不禁驚嘆道:
“我的個祖宗啊,那莫不是兩三歲就受此奇苦啦。”
華神醫單掌握住那對核桃背在了身後,懸着另一隻手臂捋着顎下的銀須道:
“身受如此奇苦,那小娃娃還能方寸之間聚善心,你說是不是有緣人啊?”
澤漆撓着頭,面露不解出神的喃喃念道:
“方寸之間聚善心?”
華神醫瞧他出了神,又屈指在他腦門上輕輕一敲道:
“慢慢悟吧你,快些去採藥!”
澤漆沒來由的又挨了一記腦瓜嘣,便嘴裏“哦”着應了一聲后,取了牆角的竹簍挎在肩頭,推開木門朝着草廬后的小山丘行去了。
城內戲樓旁側的院牆內,中門緊閉的一間堂屋裏,白面猴子,和善三叔,麻皮酒老,還有個面色紅潤,臉如滿月,人中兩抹狗油胡的五尺漢子正分坐在堂屋兩側的單背椅上。那漢子面上印着兩點指甲蓋大小的血痂,甚是扎眼,猴子在那漢子對側翹着個二郎腿,舉着把瓷鎮尺敲着肩頭笑眯眯打量着他問道:
“螞蚱,你這臉怎麼回事?”
那漢子抿了抿嘴,提了提氣道:
“被...被...石..石石頭崩的,力...力...度沒掌握好。”
猴子嘴角耷拉着,故作鄙夷道:
“你就可勁造吧,一天天的浪費料子。”
那叫螞蚱的漢子神情焦急,激動的起了身,猛吸一口氣道:
“我怎麼浪費料子了,這六彩玉我就尋得一塊,紅皮白肉,飄黃帶紫,頂綠底黑,我可要細細的刻才行。”
猴子見他如此激動,不禁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三叔,酒老,瞧見沒,我就說今天讓他不喘一口氣念完吧。”
說罷,又賤嗖嗖的調侃那漢子道:
“就刻個螞蚱吧,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那雕工啊,別浪費解玉砂啦。”
螞蚱正欲辯駁,坐在一旁的三叔扯了扯他手臂道:
“螞蚱,算了吧,你捂住半張嘴怕是也說不過他了。猴子,你也別調侃他了,就你欺負他,等師傅出來收拾你。”
猴子一臉眉飛色舞的笑道:
“哈哈,我這不是瞧他有趣嗎,一時沒忍住。”
幾人接着閑談逗趣着,偏廳傳來一陣低沉渾厚的嗓音:
“都過來,看看這托天卷。”
幾人聞聲后,都起身齊齊朝那偏廳門行去,猴子故意加快腳步趕到螞蚱身旁,用肩頭輕輕撞了撞螞蚱,一臉賤樣的瞧着他揚了揚下巴。螞蚱面露慍色,懶得理他,朝着那瓜棱腿書案前的大智師傅走去。眾人圍攏后,都細細端詳着那書案上的托天卷,酒老指着那托天卷問道:
“師傅,這托天卷為何就三人啊?之前那毀天卷,雖是殘卷,也有五人啊。”
白須飄飄的大智師傅看了看身旁的幾個徒兒,意味深長的道:
“卜天老人之作,仙人之意,實在是揣摩不透啊!三叔,你怎麼看?”
三叔雙臂環抱,利析秋毫的答道:
“江湖傳言這關天卷是絕世神功,也有高人指教這關天卷是先知之意,目前來看,徒兒覺得偏向絕世神功多一些。”
猴子一臉茫然,不禁喋喋不休的連問道:
“絕世神功?托天?這世上有人辦的到?那他娘的還是人嗎?
大智師傅似是認可三叔之言,不禁感慨道:
“難說啊,移山拔海之人為師都親眼瞧見了,這托天也並非不可能啊。”
猴子嘖嘖稱奇,咂着嘴道:
“我的個娘親啊,師傅你何時見過此等仙人?”
大智師傅平心靜氣的昂了昂頭,似在思索往日光景,張嘴緩緩道:
“偶然見得,只是這畫中托天之人的架勢似乎在哪瞧見過,這思索了好幾日也實在是記不起來啦。”
酒老在一旁寬慰道:
“師傅,不急不急,再仔細想想,定會想起來的。”
三叔皺着眉頭細細思索了片刻,摸了摸下顎喃喃自語道:
“這關天卷也不知有幾卷,現在我們手上除了這托天圖,就剩那半卷毀天圖了。”
見眾人不答話,想必是難測玄機,便接着道:
“這至少是千年左右的青檀心才能造出的紙,酒老,你對木料熟悉,可曾見過千年的青檀?”
酒老沉吟了片刻,兩指捏起那桌案上畫卷的一角搓了搓道:
“未曾見過,百年以上已是極品了。”
三叔抓起那畫卷在眾人面前輕輕扇了扇,又對着格窗透過來的光細細端詳了一番道:
“你們看這紙,潔白稠密,紋理純凈,光下如觀白雲,雖有幾百年光景,確還透着股醇厚的青檀香,實乃驚世奇物啊。”
說罷,又將那畫卷輕輕鋪在了桌案上,手指着那畫上的托天男子道:
“最奇之處還是這畫技,你們看這托天男子,似要破圖而出啊,這等畫技可不是力透紙背,栩栩如生之輩可比,若非神來之筆,也是臻於化鏡啦!”
大智師傅在一旁輕輕點頭,移步到一張雕靈芝官帽椅上坐定后,神情凝重的問道:
“三叔,這畫卷可有把握揭六層?”
三叔上前躬身道:
“有把握,但是需要淬火島上十八圈內的蚊翅刀。”
大智師傅瞧了瞧螞蚱,見他躬身點了點頭,便指着他道:
“行,螞蚱,蚊翅刀的事交給你了。畫揭好后,你們一人一卷妥善保管,既然定不下主意,還是交給那城中的師傅定奪吧。”
幾人躬身拱手道:
“是,師傅。”
大智師傅起身張開雙臂揚了揚,眉眼舒展道:
“行了,都去吧,小心行事。”
幾人拜別了大智師傅后,便回各自堂口佈局謀事去了,大智師傅瞧着幾個徒兒離去的身影,嘴裏喃喃念了句:
“師傅,看這情形,你與風虛道長事出一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