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
這種狀態持續了三天,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忙人齊風,也聽聞了齊臨的所作所為。他本沒太在意,只是臨行前一晚,本想和弟弟聊一聊。洗完澡,去他房間找人,卻只見猴子小弟,在黑暗的屋子裏,憂傷地獨自玩耍。
齊風打開燈,咦了一聲:“小弟,齊臨人呢”
小猴子張牙舞爪地朝齊風撲過來,一臉地控訴狀。齊風確定齊臨沒有在房內,摸了摸小猴子的頭,將它放在地上,安撫了兩句,轉身出門去尋找自己真正的弟弟。
齊風走下樓,喚了幾聲齊臨的名字,但是一直沒有人回應。
他來到一樓走廊,才發覺服飾展廳的燈光亮着,走過去一看,果然見着齊臨站在中央那裝着辰氐人服飾的櫥窗,一動不動地觀看着。
“齊臨。”齊風走進去,“你這樣天天看着,就能看出什麼究竟來”
“當然不行。”齊臨頭也不回道。
“那你還這樣”
“我是在這裏思考。”
“所以你想出什麼東西來了”
齊臨終於轉過身,臉上閃現一絲篤定的神情,片刻之後,一字一句道:“想到了。”他頓了頓,“我要去找那個小木匠。”
齊風半響才反應過來,他是聽說過玉玦和尚仲佟的事,但還是不可思議道:“你是說你要去找尚老先生太太那位送她玉玦的初戀”
“沒錯。”
齊風摸了摸弟弟的額頭:“你是發燒了嗎這都快四十年前的事了,別說人家還在不在世,就算在世,他一個偏遠山區的苗人,能知道什麼”
“說不定,他就是辰氐人的後裔呢”齊臨道。
齊風好笑地搖搖頭:“湘黔交界,屬於以前的苗疆,一直閉塞落後。你覺得在先秦前,文明程度就遠遠高於同期的辰氐人,與那裏落後的苗人有關係”
“為什麼不可能”齊臨道,“辰氐人歷史上從沒有任何文字記載,說明在文字普及前,就已經沒落。古往今來,沒落的民族,無非是面臨分崩離析,或者遷徙飄零,或者隱至偏安一隅。現在的一些少數民族,諸如羌族、白族、彝族還有藏族這些,在歷史上都曾有過輝煌的歷史,但最後還不是被現代文明拋在了後面。”
齊風點頭:“你說的是沒錯,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要去山區尋找一個完全沒什麼信息的人,有多難你知道嗎”
“我知道。”齊臨不以為然地攤攤手,“不過為了找出消失的辰氐人秘密,我是不會放過一絲線索的。再說了就算那個小木匠和辰氐人,沒有任何關係,但他手上不是還有一塊玉玦么一對玉玦斷面的符號,湊在一起,說不定就能找出點什麼。”
齊風搖搖頭:“你要去就去吧,反正我也是管不住你的。你跟爸爸一個樣,為了這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存在過的民族,都走火入魔了。”
齊臨眼珠子轉了轉,嘻嘻笑着走上前一步,湊在他耳側道:“哥哥,你說我讓嚴嘉跟我一塊去,她會不會答應”
齊風一怔,反應過來,戳了戳他的腦門:“虧你想得出來,你自己常年在野外作業無所謂,還想讓人家嚴嘉陪你去那種窮山惡水的地方折騰。”
齊臨摸着腦門,不滿地撇撇嘴:“哪裏是窮山惡水,明明是山清水秀。反正我要嚴嘉陪我去。”
齊風眯眼打量着他片刻,嘴角彎起一絲玩味的弧度,揚了揚眉毛:“那你說說,你為什麼要嚴嘉給你一起你不是一直喜歡當獨行俠么”
“因為她是我的朋友啊”齊臨惡聲惡氣道。
“哦朋友啊”齊風笑着點點頭,“但是朋友之間不應該這樣麻煩人家的。”
齊臨想了想:“你是嚴嘉老闆,你吩咐她陪我去,就當是工作。”
“哇”齊風做出與他外表不相符的吃驚表情,往後退一步,“以權謀私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來。再說了,我是把嚴嘉當做妹妹,可從來沒將她當做下屬。你自己知道她不會答應你,就拉我去做壞人,我可不幹。”
齊臨哼了一聲,看了眼不配合自己的大哥,氣呼呼跑上了樓。
齊風鎖好展廳的門,跟上他的步子,插着雙手靠在他門口,見他躺在地上,一副不爽的模樣,笑道:“你真的要去那種鬼地方,尋找辰氐人的秘密”
齊臨不理會他。
他想了想,又道:“爸爸研究了一輩子,也沒有研究出什麼名堂,你真的要步他後塵”
齊臨終於轉頭看向門口,語氣認真道:“正是因為他沒有任何有用的發現,我才要繼續完成這項工作。”
齊風沉默片刻,嘆氣搖搖頭:“我回來之前,媽媽讓我問你,她準備回非洲,你要不要跟她一起回去”
齊臨躺在地上,怔了半響,才低聲道:“你告訴她,我這次就不跟她回去了。不過,我會去看她的。”
齊風嗯了一聲,卻又開始不依不撓,絮絮叨叨:“你真的準備留在國內,繼續咱爸那些不靠譜的研究你要做這些事也沒問題,反正我們家不缺錢,但你幹什麼都要纏着嚴嘉就不對了,你會把人家煩死的,我都有點看不過去呢你知不知道”他正要繼續,發覺形勢不對,齊臨忽然從地上站起來,拿着把剪刀,陰測測朝他走過來,“喂弟弟,你冷靜點就當我什麼都沒說,你想讓嚴嘉陪你去,她也不是一定不會答應啊!救命啊!”
......
隔日嚴嘉上班,恰好碰到準備離開的齊風。
他向來是正經體面的精英打扮,今日卻奇怪地戴着一。
“不可能。”
齊臨泄氣地倒在沙發上哼唧:“就知道你不願意。”
嚴嘉好整以暇地看向他:“齊臨,你研究辰氐人,想找出這個古民族的秘密,我很支持你,但這不是我要做的事,我的工作是打理齊伯伯留下的這間博物館。”
“知道了。”齊臨不滿地哼了聲,一臉不開心地起身出了門。
嚴嘉搖搖頭,沒有放在心上。
齊臨並沒有死乞白賴地纏着嚴嘉。
他在文明社會,只有嚴嘉一個朋友,他做任何事情,都想她在自己身邊。他想每天都能看到她,和她說話,即使她經常會對他流露出很煩他的表情,他也不生氣。
因為他知道,嚴嘉也是把他當朋友的。她並非真的煩他。
但他哥哥說得有道理,朋友沒有義務陪他做這些事情。
齊臨雖然失落,但也接受了這個現實。
他常年在野外,必備行裝,駕輕就熟,很快就收拾好,隨時都能出發。
在出發前,齊臨聯繫尚仲佟,告訴了自己的計劃。
電話里的尚仲佟很高興,還說如果找到小木匠,替他太太給他說一聲對不起。
齊臨心裏切了一聲,真是無聊
只是尚仲佟提供的信息非常有限,除了小木匠所在苗寨當時的名字,就是小木匠的漢語稱呼阿岩,連真正的名字都無從得知。
除此之外,尚仲佟還給齊臨發過來了一張圖片,說是尚太太日記中畫的小木匠所在苗寨,這大概算是比較有用的信息。
圖片中,兩座並立的小山,中間一條蜿蜒而入的小路。
嚴嘉已經兩天沒有見到齊臨下樓。
中午張阿姨上去給他送飯時,她自告奮勇拿過了盛放飯菜的托盤。
上樓的時候,嚴嘉想到明天齊臨就要獨自離開,心中不免生出一陣擔憂。
他那麼傻,半點人情世故不通,一個人去那種偏遠山區尋人,會不會被人騙不小心跟人起了衝突又怎麼辦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起了房門口。
齊臨正坐在地上和小獼猴說話。
“小弟,我出門的這幾天,張阿姨會給你送飯,你乖乖待在屋裏,別搗亂。”
嚴嘉看了眼他立在門后的登山包,輕咳了一聲:“齊臨,你的午飯”
齊臨抬頭看了她一眼,迅速接過飯,大致是有點餓了,邊塞了幾大口,邊問:“怎麼是你給我送飯來了”
“我來看看你行李收拾得怎麼樣”
“早就收拾好了。”
“你仔細檢查過了嗎可別落了什麼東西”
齊臨莫名其妙睨了她一眼:“我是這麼粗心的人嗎”
嚴嘉被噎了一下,頓了頓,又乾乾問:“你一個人去陌生的地方找人,沒有問題吧”
齊臨再次斜了她一眼,一臉得意的模樣:“我和教授去做田野考察,時常被他派去一個人完成任務,我在一個人在沙漠裏都待過好多天。怎麼可能有問題”
嚴嘉對着他頭不跟我一起來,是要給我一個驚喜。這個驚喜實在是太棒了我很喜歡”
嚴嘉坐正,好笑地斜睨他一眼,低聲咕噥:“白痴。”
兩人正鬧着,一個姍姍來遲的女孩,急匆匆進入機艙,對着手裏的票一眼,走到嚴嘉旁邊靠走廊的位子坐下。
女孩很年輕,大約二十齣頭,長得眉清目秀,她坐下來,猶在喘着氣,自來熟一般,對嚴嘉笑道:“好險差一點就關艙門了。”
......
雖然齊臨剪掉了他哥哥的頭髮,但沒有影響齊風對自己這唯一的弟弟的關心。在齊臨出發前,齊風為他聯繫了當地一名研究苗族文化的教授,據稱還是他倆親媽當年在國內的同學。
齊臨不關心這名教授是不是他老媽的同學,只關心能不能幫他找到那名小木匠,但教授常年在苗疆活動,想來是對這塊地方十分熟悉的。齊臨自然是做了很大的指望。
無奈,下了飛機后,嚴嘉和齊臨收到消息,那位張教授在田野調查時,不小心受了點小傷,需要在村子裏休養兩天,無法如約見面。
兩人只得先去了古城等他。
好在氣候合適,風景宜人,在嚴嘉看來,權當度假。
時值仲秋,沱江邊的夜晚,舒適涼爽,古城沿江的吊腳樓,掛着的紅燈籠,與現代化的燈光,交融在一起,卻並無違和之感。
這座曾經被譽為最美麗小城的古城,與舊時書中描述的樣子,大概已經相去甚遠,即使還留着曾經的皮相,但骨子裏的東西,恐怕已剩不多。
城裏到處都是停留幾日便走的遊客,掩蓋在西南風情之下的商業味,如何都遮藏不住。或許只有吊腳樓下的江水中,還承載着這裏苗人的靈魂。
嚴嘉坐在客棧房間的陽台上,望着夜色下方悠悠江水,夜間星星點點的泛舟人,偶爾會傳來几絲笑聲。
不得不說,坐在這古樸的吊腳樓上,享受着夜晚涼爽的江風,多少有點小資情調的傷春悲秋如果不是,嚴嘉腦袋被什麼東西砸了兩下,她大概還會為賦新詞強說愁一會。
嚴嘉從腦袋上摸出兩片涼涼的小東西,拿起一看,原來是兩塊橘子皮。她默默翻了個白眼,狠狠轉過頭看向隔壁陽台。
果然
齊臨,一邊無聲無息地吃着手中的橘子,一邊正要舉起剝掉的橘皮,朝她扔過來。
這一帶產橘子,現下正是橘子上市的季節。
下午時,兩人下了巴士,齊臨看到有人在街邊用籮筐賣橘子,試吃了一個,覺得新鮮美味,非要將一整筐買下,帶回客棧,還是嚴嘉強行阻攔,才只買了兩兜回來,結果自然就是兩兜全被他拿回了自己的房間,一個都沒留給嚴嘉。
現在,竟然還用橘皮扔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
“齊臨”嚴嘉輕喝一聲,將手裏的橘皮扔向他。
齊臨被她一喝,愣了下,很不幸地被砸中,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開始反攻,兩個成年人,很快隔着陽台,開始了橘皮大戰。
但是因為齊臨擁有彈藥補給的優勢,嚴嘉只能撿他扔過來的橘皮,非常被動,自然節節敗退。齊臨在這種事情上,必然是不懂得謙讓女士的。
看嚴嘉被自己砸得氣急敗壞,愉快地哈哈大笑。
嚴嘉當真是氣急敗壞,跟他玩這麼幼稚的把戲也就算了,還搞得一身狼狽,當然是不服氣。乾脆一轉頭,衝到隔壁,狠狠敲了幾下門。
齊臨的開門速度倒是很快,笑嘻嘻道:“你輸了”
嚴嘉怕影響到旁邊的人,走進他房內,關好門,惡聲惡氣道:“你無不無聊啊”
齊臨在床上坐下,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忽然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剝得乾乾淨淨的橘子:“給你。”
嚴嘉剛剛跟他橘皮大戰,還真的有點口渴,便不客氣地在她旁邊坐下,拿過橘子,送入嘴裏。
大約是新摘的橘子,味道真很甘甜。
一個橘子很快被她消滅,齊臨又服務周到的剝好了一個,送在他手裏。嚴嘉對他的表現頗為滿意,之前因為他將兩兜橘子提走,又用橘皮砸她的不滿,煙消雲散。
嚴嘉吃了兩瓣橘子,忽然覺得不對,蹙眉轉頭,才發現齊臨,側着身,一直看着她的臉。
他一雙眼睛,黑得出奇,在燈光下,那光芒,便是如同黑夜的星子。
在嚴嘉的心裏,這傢伙就是一個簡單粗魯,思維方式怪異的野人,從來不會將他當做一個正常男人。但是現下,忽然看進他這雙與眾不同的眼睛裏,忍不住心跳加速了兩下,含着橘子支支吾吾:“你......你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