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柳下殺手團
庭院的花樹下，坐着一個奇怪的女子。蘇秦從沒見過這種女子，夕陽的餘暉照到她的身上，彷彿照到清冽冰山之上，千年不化。她年紀不大，樸素的墨家裝束，眼神卻好似停滯在一千年之前，無動於衷，淡漠空曠。
蘇秦木訥地站了半天，束手無策，惶惶四顧。
“嗯……那個，墨家師妹，你是哪兒人啊？”蘇秦終於開口。
“周地洛邑人。”墨玉聞言，起身施了一個禮。
“這太好了，咱們是老鄉！”蘇秦大聲道，企圖調動氣氛。
“是的，大哥。”墨玉又施了一禮。
蘇秦連忙還禮。墨玉卻並沒看他，一直專註地盯着莫名其妙的地方。二人再次無話可說。蘇秦尷尬地東張西望，終於又想起個話題。
“哦，墨家妹子……鬼谷就在周地，你小時候有沒有聽說過咱們這兒好可怕的傳說？”
“隱約……不知道。”
“跟我來，你就能知道怎麼回事！”蘇秦調整出熱情好客的聲調，朝着山路走去。墨玉猶豫片刻，跟上去。
穿過一道山樑，突然，前方傳來一陣野獸的嘶啞嚎叫。墨玉嚇得一愣，止住腳步。蘇秦也楞了楞，正是野豬嗚嗚嗷嗷的叫聲。
“墨家師妹，別怕……這其實不是豬，定是我那個頑皮的師弟搗的鬼。”
蘇秦快步走進一座山洞，將糊在幾個孔穴中的泥巴掏出來，野豬的叫聲消失了。蘇秦請墨玉進山洞。
“很多年以前，鄭國國君經過這裏，聽到清溪的水中傳來了其他人聽不到的音樂，他向樂師描述曲調，樂師大驚，說這是商紂樂師師延演奏的靡靡之音，凡是聽到的王者，其國將亡。不久，鄭國果然滅亡了。後來，晉平公不信，執意要聽，結果晉國很快被瓜分。”
墨玉有一絲驚悚。“這是真的嗎？真是師延的鬼魂？”
“我認為正是他本人，師延不愧是高超的音樂大師。我猜想，當年師延並沒有投水而死，他在鬼谷這個地方隱居了起來，並把他高絕的音樂造詣保存在了這個洞穴的岩壁風水之中。”
墨玉驚訝地仔細查看。洞中崖壁上果然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孔穴。孔穴看似粗糲天然，實際上經過精妙的改造，並在五音十二律的基礎上翻新。
“當風在某一個時刻吹過這些孔穴，就會發出不同的音樂……當然，也能變成剛才那種……豬叫。”蘇秦有點不好意思。
墨玉被逗笑了，笑容彷彿清冽的泉水，但轉瞬即逝。
蘇秦繼續介紹。“當地下水位上漲，在風與水的交匯之中，尤其是在疾風暴雨的夜晚，還能奏出千軍萬馬、征戰殺伐的雷霆之樂呢！”
墨玉呆怔片刻，十分神往。
“原來如此！不瞞大哥，本人粗通音律，真希望能聽一聽這神鬼莫測的天籟之音。”
見墨玉有興趣，蘇秦也來了勁。“的確有趣！為了怕附近的村民過於恐慌，有些孔穴已經被師父堵上了，不過有一些其他機關、秘象並未消除。好些我也還不大懂，你只要注意有些地方即可。”
墨玉點點頭，蘇秦繼續愉快地四處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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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東升，蒼穹皎潔，鬼谷群山外二十多里的高空之上，盤旋着一隻漆黑的巨鷲。
猛禽目光如電，在雲層中上下搜尋。突然，它急速俯衝，撲向一隻白色的信鴿。信鴿奮力躲閃仍被抓成重傷，急速下墜。就要砸到地面，信鴿猛然震動雙翅，滑翔而去。
山腰處的一座高台上，頭戴大檐草笠，身罩黑色披風的墨子正極目眺望。座下弟子鄧陵手握着大型木鳶的把柄，等候命令。一名弟子遠遠跑來，將血跡斑斑的信鴿交給鄧陵。
“請巨子過目。”鄧陵恭敬地呈上一片帛書。
墨子銀白色的眉毛微微一動。“消息已經被人替換。王栩判斷沒錯，是柳下集團到了。禽滑厘已中調虎離山計，搜尋範圍就在清溪一帶。”
“必須趕在他們之前找到太子。”鄧陵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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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下集團何許組織？何許人？竟然能和戰國時代最有影響、最有勢力的墨家一較高下？
距此一百多年前，齊魯之地曾出現過一名驚世駭俗的大盜。
此人出身王族，卻成為眾多下等奴隸的首領。他率領一萬奴隸揭竿而起，轉戰泰山南北、黃河兩岸，殺貴族，救奴隸，攻城略地，沒收領主財產。大軍所到之處，大國守城，小國入保，諸侯驚惶恐懼，望風而逃。
這位傳奇大盜，名叫柳下跖。據說他高大英俊，威武洒脫，辯才蓋世，武藝超群。思想如泉涌，意志如飄風。
奴隸敬他若神明，諸侯斥之為鬼怪，論辯中敗下陣的儒生則貶他作“盜跖”。
因各國諸侯的聯合圍堵剿殺，柳下跖的大軍終被擊潰打散，柳下跖本人力戰重傷，不知所蹤。
可是僅僅數年之後，在春秋末期的江湖中出現了一個神秘的殺手集團，他們行蹤詭秘，組織龐大。彷彿地獄中的判官，黑暗中的煞星。這個隱秘組織的首領據說正是柳下跖。
從此之後，諸多諸侯國的紛爭、君王權臣暴卒，即便並無憑據，也常常會被認為為這一集團暗地操縱。柳下跖的名號依舊震懾王侯。
可是近一百年過去，尤其是近世以來，這一集團的行事卻日漸乖張無道、貪殘凶暴，唯利是圖，在混亂的戰國江湖中興風作浪、無惡不作，聲名日頹，淪為真正名副其實的殺手、兇器。
此刻正如墨子所料，太行山脈一座河谷的高岸上，柳下殺手集團的首領——第三代柳下跖離舟登岸，冷冷地注視着鬼谷的方向。
此人約三十多歲，高冠博帶，峻刻陰騭。座下的四大殺手頭目中的朱雀領着數名屬下緊隨其後，朱雀的肩膀上立着一隻兇狠陰騭的黑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