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劫（二百零三）
眼前漆黑，他看不清前路，沉浮掙扎中，心如刀絞。
“這就是，命啊。你拗不過的。猶豫一刻，便痛苦一分。既然如何選，都是痛苦，不如遵從心意，選擇你心之所愛？”
“你閉嘴！”魏然啞聲道，“你這樣的魔物，懂何為心之所愛？你根本不懂愛！”
“你這生來就無心之人，倒學會教訓我了？很好，既然你無法抉擇，我便推你一把！”
那道聲音忽然消失不見。
隨即，數十道閃電接二連三落到山下的白骨屋上，一陣山搖地動后，一道強勁的風雪夾着雷電之音怦然砸在魏然面前。
雪花飛散后，一個熟悉的人影躺在他的面前。
看清那是純兒后，魏然瞬間變得目眥欲裂，“你對他做了什麼？”
“他死了。這是你猶豫不決的結果。要怪，你只能怪自己。”
他欲哭無聲，想要衝過去抱起純兒，可是一低頭，卻看見懷裏女子的身體正在迅速消失，急忙伸出手掌，握不住一片消散的熒光。
一邊是親生骨肉，一邊是心中摯愛。
兩邊他都無法割捨，亦無法守護。
一顆心生生被撕扯成了兩半，他仰起頭，對着茫茫天地，撕心裂肺的聲音刺破蒼穹……
“為什麼——為什麼——”
“啊——”
天地無言，大雪紛飛。
“你若再猶豫不決，誰也放不下，便誰也護不住。”
“……”
“這天下蒼生和你心愛之人，你到底救誰！”
“我還有選擇嗎……”
“既然知道沒有選擇，為何還猶豫？可笑又可悲的人啊！現在，只要開啟乾坤大陣，救回你的兒子，你的妻子，都還來得及！”
“……”
“還不動手嗎？！”
那道聲音有着壓迫靈魂的力量，如一道宿命的枷鎖，精準地鎖住他的咽喉。
“看來連你兒子的屍身你也不想要了！”
他豁然抬起泛紅的雙眸，沙啞道，“好……”
“這就對了！”那道聲音不可抑制的興奮起來。
魏然取出《天行策》，最後看一眼小竹，也看一眼純兒，然後轉身，面向魔之眼，開始默念咒訣……
天地飛霜落雪，寒冷徹骨。
上古禁書在風雪中極速飛旋，無盡絢麗幽光自書中散出，光芒映紅雪地，燦若落霞。
他深陷飛雪漩渦，長袍獵獵舞動，雪白髮絲在眼前飛揚糾纏，視線之外，是無盡風霜，是永無盡頭的長夜。
乾坤大陣已經開啟，雷電之音響徹天地，整座山峰開始劇烈搖晃，大地裂開，轟隆隆的響聲自山頂一路往下，頃刻之間，雪崩襲來，山中的生靈都在倉皇逃竄，呼號聲連綿不絕。
漩渦中的青袍男子竭力控制着禁書的運轉，光芒將他籠罩，那是他周身流泄而出的靈力，磅礴精深的仙力源源不斷注入法陣之中，卻如螳臂當車，泥牛入海，根本無法阻止法陣往失控的深淵滑去……
他幾乎已經透支了全部靈力，皺起的眉頭攏成了一個川字，舌尖被咬破，絲絲血跡沁出唇畔，白髮長袍越發張揚疏狂，神情緊繃，一雙眼緊緊盯着法陣，絲毫不敢鬆懈。
他手勢飛速變換，為了不釀成大禍，決定祭出元神之力，將乾坤大陣拉回正軌。片刻后，上古神龍之力和上古鯤鵬之力源源不斷從他體內溢出，如泉涌一般流進陣法。
很快，陣法開始出現變化，絢麗光芒慢慢消退，旋轉的速度也逐漸減慢，雪花在陣法外形成一堵白色的牆，擋住了外界的喧囂。
沒過多久，雪花停止，山崩停止，一切都停止，萬物都安靜下來。
陣法中央，青袍男子緩緩垂下手臂，閉上了眼睛，片刻后又再次睜開，看向陣法中心那個如深潭一般不見底的漩渦，忽然之間，他平靜的眸光逐漸變得激動起來。
一抹綠影從漩渦中緩緩升起，睜開雙眼望向他，身形容貌，分明就是林小竹。
他微微笑起來，朝她伸出手，“小竹……”
那抹綠影卻有些訝異，“師尊？”
無聲的兩個字，讓他瞬間僵住，“你是，茵竹？”
她沒有回答，而是不勝疲憊地閉上雙眼，身體眼看就要再次消散在陣法中，魏然心裏一急，衝進陣法，將她的魂魄搶了出來。
雪地上，林小竹已經僵硬的屍體還平靜的躺在那裏，魏然走過去，拂開她臉上的雪花，看了片刻，將搶回來的魂魄安置於她的體內。
前世今生，他都辜負她許多，傷害她許多。不管她醒來后是林小竹還是茵竹，不管她把他當作魏然還是孟章，他都要求得她的原諒。
將她抱到松柏下安頓好，魏然轉身再次跳入陣法中，這次，他要把純兒帶回來。
許久過去了，魏然才從陣法中跳出來，滿身頹唐，滿臉不可置信。
他驟然抬頭，朝天空大喝一聲，“赤焰，你出來，你滾出來！”
雲層中，浮現出一隻巨大的眼睛，那是赤焰的魔之眼。
那隻眼睛眨了一下，“我不是告訴過你，屍山幻境中你和她經歷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象，包括你們倆生的孩子。”
他平靜的眼眸逐漸變得憤怒，“為什麼會這樣，我不信，你剛才分明說，只要我啟動乾坤大陣，就還來得及救回小竹和純兒……為什麼現在我救不回純兒？赤焰，你到底耍的什麼把戲！”
“我不過是略施小計，讓你開啟乾坤大陣罷了。”
“卑鄙小人！”
“哼，那又如何，我是魔尊，為了能重臨六界，一統天下，我籌謀等待了數萬年，又豈會在乎這點手段。”
“你一開始就在騙我？”
“我可沒騙你，你和她一樣，感情用事，我只是稍加利用而已，誰知你竟這麼輕易就上當，怪不得旁人！”
話音剛落下，那隻眼睛就轉向陣法，有兩縷黑絲悄然從眼睛中飄出，剎那沒入陣法中，很快，陣法中緩緩升起一具男子身體，黑衣黑髮，身量頃長，周身更是魔氣環繞，煞氣四溢。
魏然心感不妙，正要上前阻止，那男子就豁然睜開眼睛，眸光亮起的剎那，一陣灼熱氣浪排山倒海般掃蕩四周，他被氣浪掃中，猛地向後退開了數步。
那男子站起身來，將上古禁書一把撈入懷中，隨即，陣法關閉，那個男子也消失在雪地中。
風雪重新颳了起來。
魏然在大雪中站了好一會兒，只覺四下過於靜謐，他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
如果沒猜錯，剛才沒入陣法的黑絲，就是赤焰魔尊藏匿起來的魔息。
赤焰趁着陣法開啟之時，重塑好魔之身，但由於這兩縷魔息力量十分微弱，剛剛重塑的魔之身還不能與他抗衡，於是赤焰便帶着上古禁書逃匿。萬魔之源本就是屬於赤焰的地方，如果他有心逃，那麼便沒人能夠把他揪出來。
禁書在赤焰魔尊手中，如果再讓他奪得其他三樣至寶，那麼離他降世就不遠了……
這蒼生，終究還是置於了覆滅的危險中。
他嘆了口氣，壓下心中驚濤駭浪般涌動的情緒，轉身抱起小竹，抬手一揮，眼前幻影悉數散去。
屍山夢境破碎，他的身影消失在皚皚白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