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林家 第四章 先生
於是在某一次林家老太再次來到恩夏院的時候,她拿着一本書問了她幾個字。
她是多聰明的一個女人,登時就明白了澹臺夏的意思。
“想學識字了?”
她呷口茶,臉上是慈愛的表情,眼睛卻是閱盡千帆的銳利。
四歲的澹臺夏眨了兩下眼,她覺得林家老太每次都能看穿她內心的想法,那她會不會已經知道她偷偷去過了藏書閣。
到底是個小孩子,她在心裏嘆口氣,沒辦法,她和隊友都儘力了,只能說“敵人”太強大。、
她好想快點長大,這樣就能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用擔心被別人發現。
“也想畫畫。”她趴在桌子上,拒絕和林家老太對視。
藏書閣的事她的確知情,澹臺夏的早慧她是知道的,沒想到她會與林向晨相談甚歡,這讓她沒有去追究這件事。
那也是個苦孩子,她嘆息一聲,答應了澹臺夏。
第二天澹臺夏吃完早飯後,客廳里出現了一排先生。
她有點懵,小手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確認自己是醒着的,並不是在夢遊。
嘶,有點疼。她齜牙咧嘴了一下,又趕緊恢復正常,揉了揉掐疼的地方,她帶着一絲顫抖望向幾位先生。
手裏拿着一卷書的儒雅先生先說了話:“澹臺小姐,我是教你識字的趙舒妄。”
這位男子身形消瘦,下巴上蓄着鬍子,澹臺夏歪着頭看他,和她之前家裏的一位叔叔很像。
站在趙舒妄身邊的男子抱着古琴,身着寬大的衣袍,頭上並未束冠,面若好女,他聲音空靈:“古琴先生,黎歌玖。”
他和澹臺夏記憶里的司空陽有一點像,她不由多看了兩眼。
緊接着一身黑白衣袍的男子也開口說了話:“棋藝先生齊修儀。”
澹臺夏開始有一點頭痛了。
最後是一身俠客打扮的男子介紹:“華彩,畫畫。”
他們都說完了,一旁的侍女補充說道:“老夫人建議小姐上午識字,下午在進行其餘課程的學習。”
這是要把她一天的時間都霸佔了啊。
這一刻她明白了林家老太太的“險惡”用心,她這是用無盡的學習填補她所有的空閑時間,讓她無暇去想學武報仇的事情!
她明白了又如何,這是她自找的。
預感到自己未來不再自由的人生,她低下頭,輕輕抽泣了兩下。
然後就抬起頭,宛若上斷頭台一樣昂首挺胸的坐在書桌前,認命道:“就聽老夫人的,今天開始吧。”
她下午學了圍棋。
這着實有點超出她的年紀,迷迷糊糊聽齊修儀講了一下午的規則,她感覺頭好痛,眼皮好重。
好在吃了晚飯就沒有任何的課程學習,而恩夏院,來了一位客人。
是林向晨。
澹臺夏讓侍女把棋盤搬到涼亭上她慢慢琢磨,林向晨坐在她對面,神情若有所思。
“不對,這裏不能這麼下。”在澹臺夏落下一枚棋子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出了聲。
她有些詫異的掀起了眼眸看他:“你會圍棋?”
林向晨摸了摸後腦勺,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爹爹有時與娘親下棋,我便在一旁看着,爹爹會給我講解一二。”
說起來,澹臺夏對林向晨不甚了解,也從未在侍女口中聽到過林向晨的名字,此時見他主動提起爹娘,她猶豫了下,就問出了口:“那日我在大廳中,怎麼沒看見你。”
“我,我……”林向晨吞吞吐吐,似乎特別為難。
澹臺夏是個善解人意的聰明孩子,見狀就努努嘴,又趴下去研究棋盤,不甚在意的說:“算了,我也不是很想了解。”
“不,我要說的。”林向晨咽了下口水,右手攥成拳頭給自己點勇氣,他想大聲說出,最終還是聲若蚊蠅:“我母親是父親的侍妾,我不是林家主母所生,平日裏他們不讓我出來見客。”
她頭一次聽說有這樣的規矩,腰背都挺直了。
“怎麼還分個三六九等,又不是有皇位給你們繼承。”澹臺夏有些氣憤。
林向晨苦笑兩聲:“父親是個生意人,本就覺得低人一等,所以家裏處處都是規矩,也就是你和恩夏院,是老夫人'特赦',不用遵守規矩。”
“那你以後可以常來我這裏,我這裏沒有規矩。”
是,她這裏的確沒什麼規矩,先生卻有一大堆,澹臺夏連續四年沒有睡過懶覺了。
“這裏又彈錯了一個音。”黎歌玖閉眼站在一旁,皺了下眉。
趁着他轉身的功夫,澹臺夏用衣袖掩面,偷偷打了個哈欠,剛從午睡的被窩裏出來,睡意着實有點難頂。
黎歌玖坐在她的對面,纖長的手指覆在名貴的古琴上,調整了下呼吸,十分投入的為澹臺夏做着演示。
澹臺夏雙手托着下巴,頭像小雞啄米一樣一點一點的,待黎歌玖一曲奏完,她的上下眼皮已經緊密相連了。
忽然,一塊小石子帶着不容忽視的力道擊中她的背部,她抖了一下,瞬間清醒。
“來,你再彈一遍。”
她咬了下唇,心裏暗罵兩句,又趕緊掛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樣看向黎歌玖,這一抬眸,心裏面頓時就“咯噔”一聲。
果不其然,清俊的琴師眉頭又皺起,訓斥道:“撫琴乃是高雅之事,怎可嬉皮笑臉!今日下課後將《越人賦》抄寫十遍。”
十遍?那她今晚就別想早睡了。內心再次咒罵了某個人一頓,臉上卻是收斂了所有情緒,端的一板一眼。
太陽快消失在山峰之後時,黎歌玖抱着琴離開了。
他一走,端坐在琴案前兩個時辰的澹臺夏立刻塌了腰背,歪七扭八的攤在椅子上。
林向晨從外面走了進來。
澹臺夏一看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粉嫩的小拳頭就往他身上招呼,邊錘邊喊:“你可氣死我了,我是讓你提醒我,沒讓你拿小石子打我呀,很疼你知不知道。”
他就站在原地任她錘,反正也不疼,嘴角翹起回答道:“那我下回換個不疼的。”
“哼。”澹臺夏鬧騰了一通,老實了,坐在椅子上直喘氣。
林向晨就看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