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爾
我艹——
望着頭頂那灰濛濛的天空,她閉了閉眼,覺得自己這些年來養成的沉穩與處變不驚在命運面前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天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忍住自己爆粗口的衝動。
——這算什麼?
——這算什麼?
“太宰君,”少女的聲音簡直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你知道嗎?在文藝復興時期有一種頗受畫家青睞的顏料,叫做木乃伊棕——人們將金字塔中的安眠的木乃伊搬出來,研磨成粉末,作為顏料——”
她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那種顏料的顏色,和太宰你的眼睛真的很像啊——某種程度上來說,晶子那天說的話真的一點都沒錯呢。“
噁心,這個男人的笑容真噁心——噁心到讓人想要撕碎。
黑髮青年溫溫柔柔地注視着她,神色悲憫,問出的話語卻如利刃般直擊內心——
“阿葉以前來過這個世界嗎?”
少女的眼底劃過真真切切的殺意。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她慢吞吞地說,“這和你有關係嗎?”
“阿葉就這麼抗拒別人的靠近嗎?”太宰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語氣中帶着小小的抱怨,“也許我能幫到你呢。”
“呵,”少女冷笑了一聲,“年輕人,你懂什麼?”
“不過是巧合地在夢裏看到了幾個片段,你就真的以為自己能理解我了嗎?”
“我只是……覺得你好像快要哭了啊……”他很輕很輕地呢喃道。
海底沉睡着的火山忽然蘇醒了,熾熱的溫度讓冰冷的石頭都化為熔岩——
她眼底那片寧靜而又深沉的大海沸騰了起來。
殺意涌動。
但她的笑容卻溫和了起來——
“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誰嗎?太,宰,治,先,生——”
不等他回答,她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只是一個夢,一個屏幕上的影像,一段書籍上的文字,一個提線木偶——”
“——一個受歡迎的動漫角色而已。”
她的聲音非常溫柔,溫柔到可怕——
“一個叫朝霧卡口口的人根據大和歷史上出現過的文豪形象,寫出了一部非常精彩的作品,然後被改編成了動漫,風靡一時——”
“而《人間失格》是無賴派作家太宰治最出名的作品,也是他自殺前對人類最後的告白。”
少女輕輕的嘆息着,眼底涌動着深深的惡意——
“這確實是一個,‘氧化腐朽的’紙上世界啊。”
太宰治微低着頭,沉默地聽着這足以將一個人的世界擊得粉碎的話語,過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又是逆光站着,讓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少女微挑了挑眉,興味地看着他,沒有選擇立即掙脫。
然後,他輕輕地,輕輕地給了她一個很短暫的擁抱——
輕得就像羽毛拂過指尖。
“看,”他笑眯眯地說,“我是真的——”
“——而且我正在擁抱我的光。”
少女的神色一下子晦澀了起來——
“真的是……出人意料的反應啊……”
她輕聲呢喃道——
然後一把鉗住了他的脖子,將他狠狠地按在了牆上。
“我只是……想抱抱你而已……”
他的喉結在掌心滾動,輕易地撥動着少女敏感的神經。
——一把寒光凌厲的小刀抵上了他脆弱的動脈。
“真令人意外,”少女笑眯眯的說著,眸色深沉,“我以為你會更脆弱一些呢。”
——這傢伙的心理平時看起來脆弱得像張紙一樣,吹口氣都怕把他吹破了,沒想到自己一鎚子砸下去,倒也還沒見什麼裂紋。
“你看上去……很需要安慰的樣子,就這麼抗拒我的接近嗎?”被迫半曲着腿,太宰治苦笑道。
她淡淡地看着他,猶如注視着一隻被捕鼠夾夾住的老鼠——
她是真的想要殺了他。
“我真的不算個好人,我所殺過的人多得你無法想像——而且大多數都沒有什麼正當的理由。”她的語氣十分平和,就像在談論天氣一般。
——也許“葉藏青”和“朝霧和葉”勉強算得上是好人,但“安格斯”絕對不是。
——死神在親吻他的鼻尖。
太宰治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他不僅沒有感覺到害怕,反而還有些興奮——
被自己所愛之人殺死,也是一種美妙的死法啊。
少女抬高了手臂——
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她要掐死他了。
但是沒有——
少女俯下身來,親吻了他的額頭。
——————
一種奇妙的感覺在瞬間擊中了他。
他的面前浮現出了一個僅他可見的淡金色對話框來——
你願意接受“雷神索爾的歐派①”的邀請嗎?
“……”
這是什麼?遊戲裏的組隊邀請嗎?
剛剛死裏逃生的太宰治有一堆的槽想要吐,但是他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他伸出手來,點下了對話框右下角的確認鍵。
剎那間,他穿過了古老的鏡子,見到了提燈的幽靈,與浮動的塵埃——
天使的羽翼劃過鐘塔的閣樓,霧中的紳士向他微微鞠躬,尖帽的魔術師躺在高高的空中……
藍色的玫瑰落在了地上。
他聽見了莊園的嘆息。
太宰治眨了眨眼,面容嬌美的少女眼眸平和而又深邃,就像寧靜的海。
——那奇瑰的景象就好像一場幻覺。
——方才少女眼底噴薄的火山也好像一場幻覺。
鬆開了對他的桎梏,少女後退了兩步,將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拉開到了一個禮貌的程度。
太宰治慢慢地直起了身。
“我有預感我在這個世界待不了太長的時間。”少女清潤的嗓音淡淡地傳入耳中,有種隔世般的恍惚感——
“大概沒過多久就要再回到橫濱,我會帶上你的——這個契約能讓我們無論隔多遠也會一起穿越。”
——如果能早點預感到這個,她絕對不會那麼放飛自我,也不會被粘上這麼一個牛皮糖了。
——說真的,她一點也不想在回去之後代替太宰治和“組合”以及陀思妥耶夫斯基鬥智斗勇。
——欺負不死者不會禿頭嗎?
每一次的穿越前或后她都會有一定的預感,關於下次穿越的時間或是地點,它們往往來得無緣無故且莫名其妙,但每一次都會被事實冰冷地證實。
“不要打着我的名號去鬧事,不要跟我找麻煩——如果不是擔心回去後會讓小老虎傷心,你現在已經是具屍體了。”
說著,少女的手掌一翻,一塊金光閃閃的金條憑空出現在了她的掌心。
“這是你的起始資金,身份證件什麼的自己想辦法去辦,相信前港黑幹部不會連這一點都辦不到——還有,我建議你首先去買一本幼兒識字讀本。”
在空中劃出一道金色的拋物線,金條穩穩地落在了太宰治的手上。
少女倚在牆上,慢慢闔上了眼睛,淡淡地說道——
“現在,請你儘快從我的身邊滾開。”
對方似乎想要再說些什麼,躊躇了一會,但最終還是選擇沉默地離去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等到最後一絲的腳步聲都消弭在了寂靜里,少女才睜開了眼睛——
在那一瞬間,一滴眼淚驀然劃過了她的臉頰。
面前的一棵常青樹似乎在不久前遭了火災,枝幹熏黑,一半的葉子已完全消失,而另一半則蔫黃地耷拉着。
她的腳下有一張被遺棄的報紙,看上去還挺新,上面清晰地標註着日期,與一行加粗的大字——
“利安德爾家族的覆滅”。
“拉,斐,爾——”
不死的魂靈發出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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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在北歐神話《史萊慕之詩》,雷神為拿回自己的鎚子穿過女裝。
我對了一下答案,然後準備報社。(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