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章 選一個吧
房裏，人都退出去了，一下子就只剩了白璟樘和白雅貞。
白雅貞一臉擔憂地坐在床邊，探着白璟樘的額頭，“小樘，是不是還很不舒服，怎麼連一向紅潤潤的嘴唇都白了。”
白璟樘搖搖頭，想說自己沒事，但那副虛弱無力的樣子顯然沒有什麼說服力。
“那個碗，真的是你不小心摔的嗎？”白雅貞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偷偷問了兒子，生怕他受了欺負，“還是說有什麼別的原因......”
白雅貞邊說邊擺弄着床上的枕頭，想讓白璟樘在床上躺得舒服點。
“是我沒拿穩。”小白璟樘順勢靠上了床頭，對着白雅貞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哥哥也沒想到我會這麼不小心，他也嚇了一跳呢......”
白雅貞聽着，懸着的一顆心放了下來。“那我們小樘應該沒吃多少東西，你先坐着，媽媽再給你弄點吃的來。”
聽到媽媽要走，小白璟樘心中一緊，這時的他十分不想媽媽離開他身邊，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白雅貞。
白雅貞停了動作，回過頭，看見一張眉頭緊鎖，抿着小嘴的臉。
“怎麼了小樘？”
她一臉不解，這孩子剛才還對自己笑得燦爛，怎麼突然就不高興了。
聽到母親關切的話，白璟樘的嘴抿得更緊了。他感覺眼眶有些泛酸，那一肚子的委屈，恨不得能像倒豆子一樣，一股腦全部告訴他的母親。
看着母親擔心的神情，他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來，眼裏便流下了一行淚。
白雅貞頓時手足無措，白璟樘平日裏就不是個嬌氣的孩子，哪怕是走路摔跤、生病打針，也很少哭。
“小樘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了？”白雅貞一邊問着，一邊用手指抹去他臉上的淚。
“沒有。”白璟樘搖搖頭，他看着白雅貞手足無措的樣子，反而說不出口了。
“我不餓，不想吃飯，”他撅着嘴，一副小孩耍賴的模樣。“還不想媽媽離開。”
“生了病就要多吃點，這樣才有力氣，才會好得快。”
白雅貞鬆了一口氣，小孩子生病了難免嬌氣點，於是對着他哄了一頓，還是下樓給他弄吃的去了。
房門被掩上了，房裏一下就安靜下來，彷彿剛才那個人、那群人從沒來過一樣。
但發生了的事就是發生了，一切已經不一樣了。
小白璟樘閉着眼，只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厲害，聲音大得如擂鼓一般，穿過身體，傳到耳朵里。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彰顯着主人此刻無助和慌亂。
這一年多的相處，他已經知道了他和這個哥哥是不可能和平共處了，更何況陳星垂性格陰鬱，喜怒無常，這些日子以來，他沒少挨過毒打。
有幾次打得特別狠，積在手上的淤青過了好幾個星期才散去，那些疼痛的記憶刻在腦子裏，他是打心底里對這個哥哥犯怵。
他很無助，並且不想讓他媽媽也跟着他一起陷入這份無助。
“小樘，媽媽回來咯！”
白雅貞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他看向門口，只見白雅貞手上不僅端了一碗粥，還多了一碟包子。
“你看，媽媽給你帶來了豬豬包。”
以往每次白璟樘鬧小脾氣，不願意吃飯，白雅貞都會拿這種包子來哄他。
包子做成小豬的模樣，有粉紅色的耳朵和鼻子，還有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活靈活現，可愛極了。
許是白雅貞的溫聲細語，又或是母親一口一口地喂他吃粥的溫馨，這一刻他突然獲得極大的安全感，心中的慌亂慢慢在平息。
也許，他根本就不用怕陳星垂。
又這樣過了許多天，一切如常，除了陳星垂沒有再打他這一項稍顯不正常。
開始他還會疑惑，陳星垂為什麼不打他了，隨後又覺得自己真是「賤」，沒被打了反而去想為什麼。
安逸的生活已經讓小白璟樘忘了那天陳星垂在他房裏說的話。
如果沒有發生那一天的事。
那天是陳智成的生日。遠離廚房很久的白雅貞決定，她要給自己的丈夫做一頓飯。
當白璟樘和陳星垂放學回來時，泡在廚房一下午的白雅貞正忙活着最後一道菜。
她從廚房裏探出一個頭來，“回來啦？先寫作業，等爸爸回來......”
話音未落，陳智成便進了門，白雅貞連忙改口：“洗手吃飯！”
雖說白璟樘已經很久沒吃過母親做的飯了，但記憶里那些黑暗料理的味道依舊清晰。
他忐忑地坐上餐桌，滿桌色香俱全，味道還不知道好不好吃的菜讓他眼前一亮。
白雅貞觀察到兒子的神色，一看便知他在想什麼，於是對他眨眨眼，放心吃吧，媽媽今日的水平已經不同以往。
白璟樘看看白雅貞，又看看在一旁幫忙的家政阿姨，一下子就明白了，原來是有了師傅指導啊。
陳智成看着白雅貞做得這一大桌，感動之餘，高興得開了一瓶紅酒。
其實這菜說不上多好吃，但和之前相比，白璟樘覺得這已算是人間珍饈了。陳智成也如此，妻子的這份心意讓他吃得無比滿足，不停地大讚着“好吃，好吃。”
一家人面上喜氣洋洋，只有陳星垂除外。他耷着眼，有一下沒一下地挑着面前的飯。
陳智成並不想破壞今天的氣氛，他忍了忍，沒有開口責罵他。
反倒是陳星垂自己開了口。
他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嚼了嚼，隨即露出嫌棄的表情，“難吃死了。”
聲音不大，可飯桌上的人都聽見了。氣氛微微一僵，陳智成正要斥罵他，白雅貞先說話了。
“這個不合星垂胃口嗎，那換一個菜吃。”
陳星垂聽了這話，面無表情地把筷子伸向另一個菜，待他吞咽下去的時候，白雅貞明顯鬆了一口氣。
“吃飯吃飯，”白雅貞拍拍放下了碗筷的白璟樘，給他夾了幾筷子平日裏愛吃的菜。
陳智成看出了白雅貞的意圖，繼續沉默。三個人都在努力把小插曲放在腦後，企圖繼續營造其樂融融的氣氛。
陳星垂聽着他們的歡聲笑語，心裏無聲地冷笑起來。
他抬頭，看着坐在他對面的白璟樘，正和他媽說著學校的趣事，白雅貞和陳智成笑得是合不攏嘴。
他又把一塊肉送進嘴裏，味同嚼蠟，咬着咬着，心裏有一股火冒了出來。
“呸！”
陳星垂低下頭，動作極大地把嘴裏的肉吐到了餐桌上，“這菜都是誰做了，難吃得我都要吐了！”
方才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再次僵了起來。
白璟樘聽到這話，緊握餐具的手暴露了他的心情。坐他對面的陳星垂看得一清二楚，於是又添了一把火，“每天在學校學習已經這麼累了，回到家就給我吃這種狗都嫌的飯菜？”
陳智成氣得拍桌而起，“你就是想在老子生日這天搞事是吧？不想吃你就給我滾出去，別礙我的眼！”
白雅貞急忙拉住了陳智成，不讓他再多說話，
“我廚藝差，也不怪星垂，你別生氣了。”轉頭又對陳星垂說道：“星垂，你不喜歡吃這些，我讓阿姨馬上給你做別的菜。今天你爸生日，咱們好好吃頓飯好不好？”
青春期的孩子叛逆，多得是幾句不合就要離家出走的例子。白雅貞不想在今天以不愉快收場。
“原來這頓飯是阿姨你做的。”
白雅貞一聽，就知道陳星垂是在氣頭上了，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接受了她這個后媽，如今又開始叫她阿姨。
“不好意思了阿姨，我不知道你的廚藝這麼......差。以前我爸生日，我那死了多年的媽都會給他弄一頓，我爸每次都高興得不得了，嘴裏不停地叨念我母親是這個世上做飯最合他胃口的人。”
“我們兩父子以前都是吃慣了我媽做的飯菜，我還以為當媽的，廚藝都很好呢。”
“而且我爸好像也沒有以前那副開心的樣子，所以我才以為是我們家的家政阿姨做的。”
“你這個孽子，哪隻眼睛看到我吃得不開心？”陳智成簡直要被他氣死了，這一番添油加醋的挑撥說出來，貞貞以後都不願意給他做飯了。
“我感覺出來的，你就是沒有以前開心。”陳星垂又添了一句。
“你！”陳智成指着陳星垂，氣得說不出話來，另一隻手緊緊地抓着白雅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白雅貞沉默了一會，不動聲色地把手從陳智成的手中抽出來，“星垂，今天是你爸生日，你也別鬧了，要是真的不喜歡這一桌菜，你讓家政阿姨出去買也好，另外給你做也好，先吃飯吧。”
說完這話，她又拍拍陳智成的手背，“吃飯吧。”臉上仍是笑意，只有有點勉強。
白璟樘坐在一旁，看着這個哥哥的一出鬧劇，早就沒了胃口。
雖然大家仍在餐桌上共用晚餐，但他看出了叔叔的尷尬，媽媽的不高興。
餐廳里安靜又壓抑，白璟樘忍不住想看看陳星垂的臉，想看看這個破壞了父親生日的人的臉上會是什麼表情，會不會有一點點的愧疚和不安。
他抬起頭，恰好陳星垂也在看他。
見自己看向他，那張本來在冷笑的臉，朝他挑了挑眉，張開嘴無聲地說道：“選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