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牢頭出使
魏東升的話讓慶格爾泰大吃一驚,他與特木爾交換了個眼色,慶格爾泰臉色一變,比來時收斂了些,起身說道:“話已帶到,告辭。”
“送來使。”魏東升目送三人離開。陳德全不得已跟着慶格爾泰走出去,一邊往大帳外走,一邊回頭不舍地看了一眼。
三人一走出大帳,魏東升便罵道:“這個狗奴才叛賊,怪不得也先對咱們的城門佈防了如指掌,一定與他脫不了干係,別看他如今可憐樣,沒少做壞事,將來必誅之。”
“如今還顧不上他,不知林棲見到於大人沒有?”蕭天憂心地說道,“也先太狡猾,他出了這麼一招,咱們如何應對?”
“不能與他們談判。此時戰端已開,應該一鼓作氣把瓦刺人趕出去。”魏東升大聲說道。
“可是上皇那裏如何辦?他畢竟是咱們的上皇,國體為大,如果讓天下人知道咱們置上皇於不顧,豈不是要遭天下人恥笑?”蕭天說道。
“我看應該與他們談判,”突然帳簾一挑,走進一個披着戰袍個頭瘦小的人,雖然身形瘦小,但話音擲地有聲,“至於怎麼談,咱們說了算,不能讓也先牽着鼻子走。”
“於大人。”
“尚書大人。”
眾人驚訝于于謙來的如此神速。于謙精神抖擻地說道:“我從送信的兄弟口中,已經知道了昨夜的戰鬥,沒想到你們抵擋住了也先的精銳,真是好樣的,你們這裏的戰況我已命人去通報各個城門,真是鼓舞士氣啊。把他們打痛了,他們要與我們談,其實是拿上皇做要挾,不去理他,便會落入圈套,咱們去談。”
“可是……”蕭天上前一步問道,“難道於大人真要去面見也先和上皇?”
“不。”于謙堅定地搖了下頭,望着蕭天道,“既想不落人口舌,落個置上皇不顧的惡名,又不想讓會談掣肘大局,就要選個合適的談判人選。蕭兄,你可有推薦的人選?”
蕭天愣住,在腦海里過了幾圈,也想不起哪位大臣可以勝任這次刀尖上的出使?蕭天看于謙自信滿滿的樣子,突然問道:“難道大人已有了人選?”
“可還記得詔獄裏牢頭,王鐵君?”于謙提醒他道。
于謙此話一出,當場把幾個人引得哈哈大笑。魏東升是認得王鐵君的,他那相貌在京城也只能待在詔獄裏比較安全,大白天出門都能嚇着孩子。張念祖更是抿嘴忍不住直樂,倒是李漠帆快言快語:“於大人,你讓一個牢頭去談判,那邊有陳公公在,他的身份立馬便暴露了,就他那樣,定把也先惹毛,准談崩。”
“誰說我要談成了?”于謙大笑道。
“妙呀!”蕭天直到此時才猜出於謙的謀算,不由拍手稱絕,“這樣甚好,即不落下罔顧上皇的口實,又給了也先結結實實一個嘴巴,最好惹毛了也先,決一死戰,只有這樣咱們才能徹底趕跑瓦刺人。”蕭天說完略一沉思,擔憂地問道,“這個牢頭……能堪此大任嗎?”
“能。”于謙微微一笑,“各位,別忘了我曾在詔獄待過數月,與王牢頭也相處甚熟。此人面目醜陋,正好可以鎮一鎮也先的氣焰。王牢頭數年浸淫詔獄,整日與酷刑和死人打交道,能在那種地方活的氣定神閑,其心性可謂強大,出使敵陣,面遇強敵,考驗的便是心智。”
“於大人英明啊!”眾人一陣欣喜。
于謙不動聲色地伏案疾書,不多時寫下一封書信,交給自己隨從,說道:“拿着我的令牌,進城去見刑部陳暢,要他速把王鐵君帶到大營,還有讓王鐵君帶兩個獄卒,來啦便晉陞為刑部司務。”
隨從接住信件,拿着令牌,轉身走出大帳。
當日傍晚時分,王鐵君慌裏慌張從詔獄大牢裏跑出來,正不明就裏,只見刑部侍郎陳暢已站在院中等他。
陳暢一見王鐵君,立刻明白於大人為何選中他,只見此人一張倭瓜臉黑里發青,一雙暴突大眼,眼白多於眼珠,第一眼便給人像是從陰曹地府跑出來的判官,相貌如此驚人。陳暢很是滿意,作為一名使者足以顯露我大明的威儀了。
陳暢上下看着王鐵君沉默不語,王鐵君被陳暢看得心裏發慌,不由問道:“陳大人,你找我所為何事?”
“王鐵君,此時瓦刺圍城,作為大明子民你要如何做?”
“那還有啥說的,若需要便上陣殺敵,我王鐵君好歹也是一個漢子,絕不含糊。”王鐵君拍着胸脯說道。
“好,有你這句話便行了。”陳暢上前一步說道,“於大人對你有重任,你小子以後官運來了,我接到大人口信,要晉陞你為刑部司務,還不謝恩。”
王鐵君當然知道陳暢所說於大人,便是曾經關押在他牢中的于謙,他不由感激的眼淚涕流。只聽陳暢接著說道:“於大人要你帶兩個獄卒,代表咱們朝廷去與也先談判,也就是說見個面,至於談什麼,你見了於大人再說。”
王鐵君一聽此言,腦子裏‘嗡’一聲,雙腿一抖,幾乎站立不住,他顫顫巍巍地問道:“陳大人,如此玩笑不得呀,我如何能代表朝廷呀?我官位太小,這……還是換官居要位的大臣吧?”
“你怎麼如此頑固不化?”陳暢壓低聲音說道,“各位大臣都在城門駐守,以命相抵,說是派你去談判,實則是陪他們耍一耍,於大人並不想真與也先談。”
“嗷……老夫明白了。”直到此時,王鐵君心裏已然明了,這幾日四處都傳來與瓦刺作戰的訊息,他雖在獄中但是各方消息也都清楚,比起在城門駐守的兵卒,他冒充個使者去談判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他也深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想到自己窮困潦倒的一生,老了竟會有如此奇遇,竟然晉陞了官職,孩兒得知還不知要多欣慰呢,想到此便喜上心頭,即便是死了,也會讓子孫銘記。
“好,陳大人,我去……”
“王司務,你是好樣的,去帶上兩個手下,咱們這便上路。”陳暢又囑咐了幾句。
王鐵君一邊往回走,一邊想他手下的幾個獄卒,既要去談判便要尋能說會道的;這一趟風險極大,搞不好命便搭那了,咱不能做斷子絕孫的事。想了半天選出耳朵和油條。耳朵是孤兒,連自個姓氏都不知道,油條排行老么,上頭有三個大哥,這兩人合適。
一會兒工夫,王鐵君帶着耳朵和油條走進大堂見陳暢。陳暢一看這兩個獄卒,一個瘦小似猴子,機靈活潑;一個又高又壯憨頭憨腦,走到哪裏都似根柱子杵着。心裏尋思這三人組成的使者團也真是讓自己開了眼了。不過他很滿意,命手下找來出使的新衣冠,並有手下幫忙給他們換上新衣。這可把耳朵和油條樂壞了。耳朵一個勁地誇讚:“油條,看見了嗎,跟着咱大哥沒錯,這下,咱兄弟可露臉了,當使者了。”
“我說耳朵、油條,你們都給我精神着點,不能丟大明朝的人,咱們天朝上國,禮儀之邦,見着瓦刺人都要橫着點。”王鐵君說道。
一聽此言,耳朵和油條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我的娘呀,你說咱們去見誰?”耳朵顫着聲音問道。
“瓦刺人……”王鐵君大聲說道,“怎麼怕了?怕了你們趕緊給我滾回去,我再選人。”
“你滾犢子吧,我不怕。”油條挺了挺胸,憨聲道,“我堂兄在土木堡死了,我正要給我堂兄報仇呢。我去,見那幫龜孫瓦刺人,給我把刀,我便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閉嘴,誰讓你去殺瓦刺人?咱們代表朝廷去與他們談判,你不看看朝中大臣都去守城門了,就咱們閑着,還不該為朝廷做點事嗎?想想你們這些年吃着朝廷俸祿,如今是咱們為朝廷出力的時候了,小子們記住,沒有朝廷哪有咱們?”
耳朵和油條點點頭,連一旁的陳暢聽着這些質樸的話,也不由對他們肅然起敬。
翌日未時,瓦刺大營前突然出現一隊明軍,打頭的第一匹馬上一人舉着一個使者的旗幟。在大營前值崗的瓦刺哨兵立刻跑回也先大帳回稟,不多時,慶格爾泰率領幾個隨從裏面走出來,他看着對面一隊明軍,大喊道:“出使官覲見,其餘不得入營。”
王鐵君翻身下馬,望着對面密佈的營帳,四周坡上吃草的馬群、操練的瓦刺兵……臉上額頭冒出大顆的汗珠,他回頭看了眼耳朵和油條,兩人縮在他身後,像霜打的茄子般枯萎不振。
蕭天也從馬上下來,走到王鐵君面前道:“王兄,你只管大膽去見也先,我們在這裏候着你。有道是兩國開戰不斬來使,他也先若是敢妄為,豈不招天下人恥笑?”
蕭天的話無疑讓王鐵君有了主心骨,他整了整衣冠,回頭嚴厲地看了耳朵和油條一眼,大聲道:“小子們,都給我打起精神,像你們以往一樣,怎麼橫怎麼來。”
“我以前怎麼橫來着?”耳朵心慌意亂地望了眼油條,眼見油條挺直胸膛,高仰着頭顱,臉上的橫肉似乎都僵了。耳朵學着油條的樣也仰起頭。王鐵君看着這兩貨,恨不得一人踹上一腳,雖然看上去不入眼,但是想到要見的是也先又不是皇上,勉強湊合吧。
王鐵君領着耳朵和油條雄赳赳開赴也先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