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庶母
丫鬟哽咽着答道：“哥兒在東廂房睡了，小娘將三姑娘與二哥兒安頓在西廂房，自己在屋裏已經坐了許久了。”丫鬟說著便屈了膝，流淚道：“大姑娘，婢子知道您心善，斗膽求您勸勸小娘吧，若有個好歹，那哥兒姐兒可怎麼辦哪……”
蕭月璃心頭拂過一絲暖意，虛扶了那丫鬟一把，淺笑道：“你是個好樣的，我記下了，好好伺候你們家小娘，將來有你的好日子。”
那丫鬟誠惶誠恐的福了禮，引了蕭月璃進院，輕手輕腳的敲着李小娘的房門，連說話都是那麼小心翼翼，唯恐驚了裏頭陶瓷一般的人兒：“小娘，大姑娘來看您了。”
屋子裏許久沒有回應，於這刺骨的冬夜而言，無疑是增添了寒霜，直涼到人的心窩裏。
正當蕭月璃以為自己會吃閉門羹時，裏頭忽然傳來李小娘輕飄飄的聲音，彷彿來自遙遠的空谷，沒有半分生氣：“請進來吧……”
丫鬟伸手推了推門，蕭月璃這才意識到房門並未上鎖，許是李小娘為了今日之事傷心過度，連這等細節也顧不上了。
房門開了條細微的小縫，一股寒意撲面而來，蕭月璃裹了裹身上的絨毛大氅，攜着菱星緩緩進入。
李小娘倚在破財的小床上，靠着腰后的兩個潔白棉枕堪堪坐穩，剛剛生完孩子的她未施粉黛，昏暗的燭光越發襯得她面色如紙，水汪汪的雙眼此刻黯然的就像一團死灰，彷彿再艷的顏色也燃不起半分火花。
菱星擦了擦凳子上的浮灰，扶着蕭月璃入座，才與蕭月璃一同打量着李小娘。
李小娘始終盯着那案上搖擺不定的燭火，蒼白臉上勉強扯出一抹微笑，失神道：“有勞大姑娘費心來看我。”
蕭月璃瞥了眼那燭火，只剩些許殘蠟擁着微弱的火苗，彷彿壽數將盡的長明燈，正一點一滴吸取着李氏的精氣神。
蕭月璃微微勾唇，苦笑着打開錦盒，展出裏頭那對耀目的金鐲，嘆道：“這對金鐲是我自揚州帶來的，權當是給四弟弟的見面禮了。”
李小娘黯然的眸中閃現幾顆晶瑩，哽咽着點了點頭：“多謝大姑娘……”
蕭月璃展了展褶皺的大氅，悠悠開口道：“大娘子昨日發賣了夏小娘，說是她害了小娘難產，我原就是半信半疑，如今見小娘這般模樣，我倒是印證了心中的猜測，看來這官宦之家的內宅也乾淨不到哪裏去。”
一語畢，李小娘的眉心已然蹙了起來，警惕頓生：“大姑娘……是何意？”
蕭月璃故作厭惡的拂了拂衣擺，並未回答李小娘的話，反倒是菱星張揚道：“其實何必我們姑娘細說，連婢子都瞧得出來，小娘好歹也是三子之母，為蕭家開枝散葉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這院子卻連我們閨閣的姑娘都不如……”
“菱星！”蕭月璃適時的斥了一聲，裝起了好人：“小娘莫怪，她就是這般直爽的性子。”
李小娘猶如一葉蒲柳，搭在床邊搖搖欲墜，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大姑娘有話請直言……”
“直言？”蕭月璃笑了笑，笑聲卻像一把沁了毒汁的利刃，深深插進李氏心坎：“我還有什麼可直言的，小娘自己無志氣，真是可惜了這副能生養的好身段，我原以為我與四弟弟有緣，如今看來……”
蕭月璃猛的話鋒一轉，對準了緊閉的房門，冷言道：“還是我與三弟弟有緣，對嗎？”
菱星立時會意，三步並作兩步的上前開了房門，與正要落荒而逃的齊小娘打了個照面，皮笑肉不笑道：“小娘可是偷聽夠了？外頭冷，我們姑娘請您進去坐坐，順便吃盞熱茶暖暖身子。”
齊小娘尷尬的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硬着頭皮進了屋，也是頗難立足。
“本想來看姐姐與四哥兒，不料大姑娘也在，我……我是不是打擾了？”
菱星搬了張凳子放到她身後，刻意重了手腳，突兀的響聲便讓齊小娘變作了驚弓之鳥，忙慌張落座，再不敢抬頭言語。
蕭月璃看着屋裏這兩位各懷鬼胎的庶母，個個都在這深宅大院裏練出了九曲百轉的心腸，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終究還是要為她利用。
“小娘來得正好，省得我等下還要再費腿腳去澤閣尋您。”
齊小娘驚恐不安，自打進了門便一直在發抖，現下出聲都是強咬着牙才不至於打顫，卻也是結結巴巴說不利索：“不敢勞煩大……大姑娘，我……”
蕭月璃見她依舊如此唯諾，便冷哼道：“小娘真是過謙了，今日若非我在這兒，只怕就要鬧出一屍兩命的官司了吧？”
齊小娘聞言如遭雷擊，再看李小娘卻是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樣，當下便覺如墜深淵，彷彿看不到盡頭與希望，驚懼交加之下，連忙跪地求饒：“大姑娘饒命！我也不想害李姐姐的！是那個……是她！是她用三哥兒威脅我，我若不做，她便將三哥兒接去她的院子日夜折磨！求大姑娘體諒我一番為母之心吧！”
說著，齊小娘還磕了幾個響頭，額上立時青紫一片，猶如盛放的薔薇，魅惑而妖艷。
李小娘憤恨的盯着齊小娘，顯然早知今日之事是齊小娘所為，可夏氏已然頂了罪，她也只是個不受寵的妾室，此事……最終也只能不了了之……
蕭月璃卻未必領齊小娘的情，只端起茶盞冷言道：“你依附她確是一片愛子之心，但為她出謀劃策……就是你自己選的路了吧？”
齊小娘聞言更加不安，又連連磕了幾個頭，泣道：“大姑娘饒了我們母子吧！我福薄，膝下只有三哥兒一個獨子，他是我的命根子啊！”
“愛子情切，我也理解，”蕭月璃對齊氏的苦肉計絲毫不為所動，淡然的淺飲一口冷茶，笑道：“所以為了讓李小娘安心養身子，也為了救小娘你出苦海，等主君下朝後我便會提起接弟妹到璃閣撫育之事，如此一來，二位小娘就可安心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