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賀歲
孩子們離開京師的那一日,眾人皆是戀戀不捨,菱星自是不舍她家姑娘,李小娘自是不舍她的兒女們,尤其是那剛出生沒多久的堂哥兒,奈何這也是主君的意思,她地位尚且未穩,還不敢違逆主君,只能含淚看着自己的孩子離自己遠去。
當夜,莊子上傳來消息,齊小娘死了。
七竅流血,中毒身亡,可那毒卻不知是從何而來,翻遍了莊子都沒有查到一星半點,蕭正冒只叫人草草收了屍,發回了齊氏的娘家,再未多問。
蕭月璃裝傻充愣的打發走了來探問的李小娘與蕭正盼,才回過頭看向身旁這位殷勤伺候的尊貴姑姑,冷笑不已:“姑姑好利落的做法,神不知鬼不覺取了齊小娘性命,還未留一絲痕迹,不愧是宮裏出來的,手段果真非常人可比。”
王琦霜面上仍掛着那抹得體的微笑,波瀾不驚的應下話頭:“妾身只是替天行道罷了,李小娘挑撥齊小娘向主君告狀,想誣陷姑娘謀害繼母,她好占漁翁之利,主君刻意留了她性命做餌,妾身便將計就計,收買了莊子裏的人,那碗毒藥本就是在半途換了李小娘送去的東西,主君自是懷疑她的,左右不幹姑娘的事。”
蕭月璃無奈搖頭,她本想看在澤哥兒的份上留齊小娘一命,不曾想王琦霜竟暗中下了手,還把髒水都推到了李小娘頭上,一箭雙鵰,實在讓人心驚。
蕭月璃不願與王琦霜再過多糾纏,她是宮中浸泡多年的老人了,論心機論手腕,蕭月璃自認應是敵不過她,但若論起狠心來,蕭月璃卻自認與她不相伯仲。
府里正值多事之秋,主母病重,每日來來往往探病的貴眷數不勝數,家中的兩位姑娘又要準備去參加除夕宮宴,主君每日都疲憊不堪,家中里裡外外都要靠尚未出月的李小娘操持,實在有些力不從心。
王琦霜倒是豁的出去,將自己尚未議親的小妹王琦露接入府中,明着是幫李小娘的忙操持內宅雜事,實則是來佔地位做小娘的。
可憐那王琦露不過才十九芳齡,蕭正冒都已到不惑之年了,還要上趕子去勾搭他。
果不其然,蕭正冒對這軟玉溫香毫不意外的動了心,礙着趙宜還纏綿病榻,不好直接納了王琦露進門,只能先收了房留在身邊。
且那王琦露經過她大姐姐王琦霜的調教也是有些本事的,痴纏主君也好,管理內宅也罷,通通不在話下,沒幾日就將蕭正冒的心都攥了過去。
李小娘外憂內患之下,本就還在坐月子的殘軀便也倒在了榻上,如此一來,這內宅便盡數由王氏姐妹做主,那叫一個威風凜凜。
蕭家就在這詭異的氣氛中迎來了除夕,四更起京師街上便開始陸陸續續的燃起了炮竹,噼里啪啦的賀歲迎春。
蕭月璃亦是早早的被王琦霜自被窩裏拉了出來,好一番梳洗打扮,生怕錯了規矩,儀態不整,蕭月璃自身倒沒太大感受,她看了多日的戲,如今輪到了自己上台,心中只覺五味雜陣。
煦閣那邊也是早早的起了身,蕭月華憔悴了十日,雖不復以往的姿容,卻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她嬌生慣養多年,受盡了各種各樣的風頭,往年每次宮宴她都能得許多賞賜,即便是改朝換代,新皇后也仁慈無比,今年她更不能落後於人。
王琦霜是貼身伺候蕭月璃的,自然要跟隨蕭月璃前去,儘管入不了宮,但也能為蕭月璃保駕護航。
馬車不知晃蕩了多久,蕭月璃只覺渾身的骨頭都要顛散了架,早已懨懨欲睡,才終於到了皇城門前,下了馬車,婢僕已進不得宮內,便有小內侍領着路,蕭月璃便與蕭月華亦步亦趨的跟在蕭正冒身後,往舉行宮宴的太和宮走去。
蕭月璃今日穿的正是那件靛藍雲棉緞綉銀絲薔薇的宮裝,這身衣裳落在爭奇鬥豔的貴眷之中並不顯眼,但穿在蕭月璃身上,卻隱隱有絕世獨立之感。
太和宮坐落在宮內最莊嚴肅穆的正北方,與正東方的金鑾殿交相輝映,將這四方天地緊緊圍在裏頭。
朱牆綠瓦,青瓷白磚,還有那往來如泥胎木偶般的宮人,在這座皇城內顯得都那麼渺小。
太和宮下那一望無際的大理石台階上鋪着艷麗如血的紅綢,上頭用金線綉着栩栩如生的麒麟巨獸,烈陽之下彷彿隨時都能跳起來將人吞進腹中。
蕭月璃望着上頭金碧輝煌的宮殿,有那麼一瞬覺得窒息,就像被人生生扼住了喉嚨,難以呼吸。
“宣禮部尚書蕭正冒攜眷入殿!”
內侍洪亮尖銳的通傳聲回蕩在空中,也驅散了蕭月璃脖頸間的那雙大手。
蕭月璃緩了口氣,提裙隨着蕭正冒步上那高聳凌雲的台階,每一步,都如行在懸崖邊緣,無邊無落。
太和宮內坐滿了親王貴眷,皇親國戚,這些人有的是勛爵之家,有的是開國功臣,有的是朝廷棟樑,無論哪一個,都能輕而易舉的碾死蕭正冒,更遑論坐在最上頭赤金九龍位的年輕帝王。
蕭月璃眼觀鼻,鼻觀心,權當自己是個木偶,麻木的隨着蕭正冒叩拜坐在主座龍鳳雙椅上的帝后。
蕭正冒畢恭畢敬的跪地作揖:“臣蕭正冒攜二女賀皇上、皇後娘娘新歲之喜,願天佑大韓千秋萬代,永世昌榮!”
“好!”帝王雷霆之音自上座傳來,聲如洪鐘,中氣十足:“說得好!平身吧!”
“謝皇上!謝皇後娘娘!”
蕭正冒暗暗舒了口氣,攜着身後的蕭月璃蕭月華起了身,太和宮莊嚴肅穆,無論何時進入都讓他喘不過氣。
按例,臣子拜完年後若無要事,便可退下去偏殿用御宴了,帝王還要受下一位的賀歲。
蕭正冒也以為如此,正想作揖告退,就聽那鳳座上的皇后輕聲開了口,溫柔的聲音彷彿一股涓涓細流,暖暖的流進心間。
“蕭大人,本宮聽聞你將長女接回了京師,怎的先前從未聽過大姑娘的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