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暗涌

蕭月璃淡然一笑，輕飄飄道：“方才國公夫人那樣大的陣仗許是驚醒弟弟妹妹們與王姑姑了，月璃是那院子的主人，還得回去料理瑣事，若大娘子與表妹不嫌麻煩，就請用了飯後來幫幫我吧。”

蕭正盼先是怔了怔，隨即便又驚又喜，滿心雀躍的應了下來，也不再纏着蕭月璃了，道了辭就急匆匆的往自己的院子回。

菱星上前兩步，扶住她家姑娘的臂肘，瞥了眼那三姑奶奶興沖沖的背影，不免感慨：“也不知這主君究竟對她們都說了些什麼，一個兩個都烏眼雞似的尋姑娘事端，要麼為難，要麼哀求，姑娘當初在揚州過活時，連她們人影都不見，如此擺出一副家和萬事興的模樣給誰看！”

蕭月璃失笑：“你怎麼也這麼多牢騷啊？”

菱星輕嘆一聲，不由自主的又濕了眼眶：“婢子只是放心不下姑娘，這蕭家如同泥沼一般骯髒不堪，姑娘託了婢子重任，卻孤身一人留在這裏掙扎，實在……”

菱星話未說完，就見本該留在璃閣看守孩子們的王琦霜正疾步往這邊來，便立即收了話頭，裝作若無其事的陪她家姑娘走着。

此處距璃閣並不太遠，只穿過拐角的花園便是，王琦霜刻意在此處出現，蕭月璃心知她定有私密話要與自己說，便吩咐菱星道：“你先回去瞧瞧，若院裏無事，便知會廚房傳飯，再讓人留意着煦閣與兩位小娘那邊的動靜，待主君下了朝，便請他到我院子裏來，我找他有事。”

菱星跟隨蕭月璃多年，自然清楚蕭月璃心意，雖不滿的瞪了眼王琦霜，卻也聽話的福身退了下去。

王琦霜滿臉笑意的迎上蕭月璃，並不過問菱星的去向，而是淺笑道：“姑娘陪着唱了一出大戲，想必對這戲台也有些了解了，不知姑娘可否還願聽妾身再啰嗦幾句戲文？”

蕭月璃心下猶墜千斤巨石，幾乎要將她撕成兩半，看向王琦霜的目光也滿是寒意：“原來姑姑見過國公夫人？那想來也是見過我那三姑丈史家在宮裏的那位小主了？”

王琦霜面上掛着那抹得體的微笑，波瀾不驚道：“妾身在宮裏服侍多年，宮裏的小主也好，宮外的貴眷也罷，歸根究底都是在天家搭建的戲台中各展風姿，無論台上台下換了多少面孔，唱的左不過都是那些戲，姑娘若能看透這一點，日後無論有多少風霜，都壓不垮姑娘。”

蕭月璃嘲諷的笑了笑，冷冷道：“金玉其外，敗絮其內，大廈傾斜也不過是時間早晚，你是想告訴我這個？”

王琦霜唇角微揚，勾出一抹滿意弧度：“姑娘何等聰慧，應當知曉一個道理，再繁華喧鬧的好戲，也終有落幕的那日，姑娘既是台下的看客，身份何其尊貴，又何必髒了自己的身子去指點戲幕呢？”

蕭月璃心頭湧上陣陣寒意，連帶着她的笑容也如那冰霜覆蓋的梅花一般冷了下去：“若台上的戲不是我想看的那出，我該如何呢？”

王琦霜神色未變，仍含笑道：“若這戲曲不好，姑娘也不必親自去換，自有那伶俐的會為姑娘效力。”

這話，便是實打實的投誠了。

蕭月璃佈滿冰霜的雙眸此刻也不免閃過一絲訝異，卻也僅是一瞬便歸於平靜，心早已痛到麻木，無奈的回頭看向她，苦笑連連：“你知道我是誰……”

王琦霜愈發恭謹：“妾身自是知曉姑娘身份的，也請姑娘安心，萬事……都有妾身與主子，犯不着髒了姑娘的手。”

蕭月璃只覺自己的心已然千瘡百孔，鮮血正殷殷不斷的流淌着，混着她心上本就酸苦的汁液，蔓延在身上每一寸肌膚中，猶如剝皮剔骨，痛不欲生。

眼前忽的被水霧氤氳了視線，蕭月璃苦笑着抹去那滴熱淚，卻越抹越多，不禁仰天嘲諷道：“果真是好謀算，好心機！”王琦霜聽她嘆的悲憤，一時不免怔住，還不待她出聲安慰，就見蕭月璃回了頭，冷冽的雙眸中滿是黯然與憤恨，幾近咬牙道：“既如此，便最好了。”

王琦霜莫名的升起一股寒意，生怕蕭月璃想不開，忙道：“姑娘不想知道娘娘如何嗎？”

蕭月璃眼前浮現出許依蘭溫柔如水的面孔，再想到自己被那人逼到如今的處境，便嗤笑道：“早晚會見面的，沒必要多言了。”

王琦霜還想說些什麼，抬頭卻見璃閣已近在咫尺，只得收回話頭，裝作若無其事的隨在蕭月璃身後進了院，卻是憂心忡忡。

菱星已傳了飯，待蕭月璃步入房中時，她正並幾個小丫鬟在擺飯，夢姐兒攜着弟弟妹妹們都在席間坐着，眼見蕭月璃回來，都乖巧的起身見了禮。

蕭月璃雖沒什麼胃口，但也不願這群孩子們餓着，便吩咐了動筷開飯。

席間，夢姐兒總是欲言又止，蕭月璃不動聲色的夾了一筷子金針筍絲到她碗裏，道：“這幾日瞧着你瘦了，多吃些吧。”

夢姐兒接過道了謝，才彷彿有了勇氣一般開了口：“大姐姐，自昨日起我房裏的丫鬟婆子們就開始收拾我與弟弟妹妹的箱籠了，我聽她們說，是大姐姐想將我們都送到揚州去，我……”

蕭月璃怎會不知這小妹妹的心事，便淺笑道：“我知道你舍不下你小娘，只是如今家裏的情勢你也看到了，亂作一團，只怕你們都得不到好的照顧，你與遠哥兒堂哥兒都有小娘照料，澤哥兒也有生母在，那巧姐兒該如何呢？揚州是大姐姐的第二故鄉，那裏有宅子園子和田地鋪子，你們幾個在那裏生活三五年不成問題，待局勢定了，大姐姐自會讓人接你們回來的。”

夢姐兒的眼珠轉了轉，似仍有不舍。

蕭月璃又道：“夢姐兒，弟妹之中數你年紀最大，再過幾年便該議親了，大姐姐希望你懂事些，幫着家裏照顧弟弟妹妹，你小娘如今事多，你更不該留在此處讓她分心，明白嗎？”

“是。”夢姐兒眼裏的光芒熄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