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各有謀算
林安之剛一落腳,旁邊陰影中一個人影就閃了出來,無聲無息朝着林安之就是一拳。
拳風內斂,無聲無息,但那拳勢卻勢大力沉,宛若一座山頭落下。
林安之嘴角泛起一抹輕笑,抬起手,輕輕抓住了那拳頭。不帶半點煙火氣,無聲無息。
黑暗中,張揚露出了身形,臉上一片驚喜之色。
“七品?!”張揚低聲道。
林安之微微:“點頭,去年年末,在甲帳城突破的。”
“恭喜少爺,賀喜少爺!”
林安之失笑搖頭:“還是這狗腿樣。”
這話說得帶着幾分說不出的味道。
張揚也不覺得尷尬,不過立刻就擺出了那副招牌的狗腿樣,低聲笑道:“小的不一直是這樣嗎。”
其實兩人分開的時間並不算長,滿打滿算也才四個月,但這之間經歷的事情,卻已經有許多,再次見着,林安之頗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此刻還依稀記得,白馬關城破當晚,張揚對他表明心跡。
林安之也不廢話,立刻詢問了幾件最在意的事情。
“你和霽月聯繫上了嗎?”
一聽到祝霽月的名字,張揚的臉上的嘻笑立刻收斂,道:“祝小姐已經安全回白州了,現在在老宅子那邊,主要負責一些情報聯絡,另外還在幫着訓練一些人馬。”
林安之點了點頭,道:“劉恩峰那邊怎樣?”
劉恩峰這是從江南水寨出來的,現在林安之手上的大部分財務,都是他在負責。自然,劉恩峰本身是被張揚掌控在手上,也不怕他掀起什麼風浪。
“劉恩峰還算老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一直遵循少爺的命令,在各地做生意。不過年前的時候,他安排了商道去南莞,聽說和那邊的五毒教聯繫上了。”張揚回答道。
林安之思索了下,這才微微點頭。
五毒教當然是個幌子,這教派原本是發源於南莞,後來在大魏才被發揚光大。只不過,沒興盛幾年,就遇到了老爺子馬踏江湖,把整個五毒教給剷平了。後來五毒教的長老孫老頭還成了林家的老奴,一直被安排在林安之身邊,一來保護林安之的安全,一來傳授一些用毒的技巧。
直到林安之去到南莞,玩了一把很隱晦的宮變,把祝菱紗推上“王位”,這才把孫老頭留在了那邊,收攏人手重組了五毒教。
算起來,五毒教就是林安之制約南莞,控制祝菱紗的終極手段,孫老頭是那邊的總負責人。劉恩峰把生意做到南莞是什麼想法,林安之懶得去計較。但他如果敢在孫老頭面前耍花招,只怕會死的很難看就是了。
“周媚呢?”
張揚沉聲道:“城破之後就沒有見過她,連趙老頭都不知道她去什麼地方了。”
林安之皺了皺眉頭,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事情,不過當夜白馬關兵荒馬亂的,別說是周媚了,就算是祝霽月他都沒有顧得上。
“白馬關現在情況怎麼樣?”林安之問道。
聽到白馬關,張揚的臉色便凝重了起來。
“情況不好。”張揚緩緩道,“整個西晉軍方開戰的聲音很大,就算有姚子京壓制着,依然隨時準備進攻大魏本土。”
林安之面色冷凝,對這事他倒是不太擔心。之前安排的一切,都是為了讓白馬關無法動彈。
“姚子京這人,你了解嗎?”林安之問道。
張揚道:“只知道此人今年三十二歲,是西晉名將姚瑞廣的孫子。往日裏的傳聞倒是很多,什麼早慧、靈童、一代天驕之類的,不過都沒提到什麼實際的東西,情報很有限。唯一可知,大概就是他和西晉本土將領似乎有些不合。”
林安之眉梢輕揚:“這話怎麼說?”
張揚到:“今日裏甲帳城有人過來……”說著,他看了眼林安之。
林安之失笑:“別懷疑了,就是我帶人過來的,甲帳城已經到了我們手裏。”
這話一出,張揚頓時瞪大了眼。自家少爺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把白馬關的後路給斷了?不過他也不敢細問,跟着林安之這麼多年,這點分寸還是有的。
他舔了舔嘴唇,接着道:“甲帳城的人過來,說是甲帳城被流民襲擊了,死傷了不少人。而且這些流民還趁着這大雪,兵員調動困難,把路過甲帳城的幾隻糧隊給劫了。”
林安之微微點頭,這些事情他當然知道,本就是他安排的。
“然後呢?”
張揚道:“西晉這邊的將領覺得不過是流民作亂,暫時不用去理會,應該把全部注意力放到對大魏的攻勢上。不過紀靈、李明達等降將,卻主張先平了白馬平原上的流民,清除後方禍患,之後再考慮對大魏用兵。”
林安之笑了笑,道:“姚子京同意紀靈他們的意見了?”
張揚搖了搖頭:“還沒有,不過在堂上倒是幫着紀靈說了話。依小的所見,他不見得是同意紀靈他們的看法,多半是想藉此來打壓西晉的本土將領。”
林安之輕輕點頭,他的算計里,本就考慮了紀靈和李明達的心意。
兩人的叛亂和一般意義上的是有些不同的,說白了更像是發泄這二十年的憤慨。他們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憎恨大魏,而是要想要給神宗皇帝一個教訓。
換句話說,他們本身對大魏是有感情的,不見得真希望西晉攻入大魏腹地,弄得生靈塗炭。
既然如此,他們的主張必然會是“拖”字訣當先,後方有流民作亂,自然是會選擇先平了流民,之後再考慮攻打大魏的事情。
林安之沒想到的是,在西晉內部竟然也有派系之爭,這倒是意外之喜。至於說張揚這裏能得到白馬關中軍大帳中的消息,反倒是沒什麼好驚訝的。
這麼多白馬關降將,要說有幾個對紀靈等心懷不滿的也屬正常。周媚和趙老頭又白馬關住了那麼幾十年,兩人中特別是趙老頭,本就是南院培養的精銳密諜,要想點辦法聯繫一下這些將領,也不是沒可能。
林安之沉吟了下,道:“想辦法聯絡內應,推動一下這件事情。”
“是。”
兩人沒有多聊,只是短短的碰了個頭,商量了之後的聯絡方式,之後就迅速離開。
之後的幾天裏,林安之就一直在軍營里獃著,每日裏除了讓林峰和朱凌去城主府哭訴外,也讓其他的甲帳城士兵去往白馬關各處,把流民襲擊甲帳城的消息放出去。
流民在邊關地帶,和這些西晉士兵的關係本身就不算融洽。而那些從西晉腹地來白馬關的士兵,心頭也總是帶着幾分高人一等的心態。一聽說竟然有流寇敢襲擊甲帳城,一時間群情激奮,紛紛要求出兵征討。
就這麼三天下來,整個白馬關就已經“剿匪”情緒高漲,紛紛要求姚子京調轉兵馬,先把“關內”的流民平了,再來商討進軍大魏的事情。城主府依然保持着應有的矜持和沉默,對於各種聲音只是聽着,卻不表露出任何態度。
林安之就在軍營里冷眼看着,現在的一切都已經進入正軌,所差的不過是最後一根稻草。到了第四日一早,五六個衣着破爛渾身是傷的士兵到了白馬關西門。
西門守備把他們迎入關內后才知道,竟然又有一隊運糧隊被劫了。而遭劫掠的地方,竟然就在白馬關外十里地!
消息傳到城主府,城主府立刻派人前去查探。所見到的,只有遍地鮮血和追殺的痕迹,在雪地里還挖出了幾具屍體,看容貌,確實像是西晉的士兵。
隨着白馬關城主府一紙檄文,龐大的戰爭機器終於開始運轉。
十萬大軍出了西門,直奔北雲山而去。
眾人這才發現,原來城主府從收到消息的第一天起,就已經開始準備,在這運糧隊被劫掠的同時,城主府的探子也終於找到了那些流民的老巢。
一時間,整個白馬關對那位年輕的鎮守讚譽有加,紛紛讚歎不愧是西晉名將之後!
城主府內,姚子京站在門廊內,手扶腰間長劍,看着外面的飄雪。
“算日子,這恐怕是最後一場雪了,到了二月,天氣回暖,積雪融化,差不多就要開始對大魏用兵了。”在他身旁,一名四十來歲的將領恭聲說道。
姚子京緩緩道:“我知道你們都在暗中議論我,說我太過看重紀靈等人的看法,遲遲不肯出兵大魏。”
那中年將領趕緊道:“卑職不敢。”
姚子京淡淡一笑,道:“當著我的面自然不敢,私下怎樣就不好說了。”也不等那將領解釋,姚子京緩步走出了門廊,站在雪地中,“宋大人,自從拿下白馬關之後,大魏只在初期有過進攻,之後他們就再無任何動作,你可知這是為何?”
那宋姓將領皺了皺眉頭,思索片刻,道:“大魏丟了白馬關,失去了天險屏障,加上朝廷不斷往白馬關增援兵力,現在白馬關兵力已經超過的大魏,他們自然不敢輕易與我等開戰。”
“白馬平原開闊平坦,倒是真適合騎兵作戰。大魏的西涼鐵騎驍勇強悍天下聞名,但我西晉的滕刀兵和狼騎,也不是浪得虛名,真要打起來,也不好說誰真的是一定能佔上風。宋大人,那你可知我為何一直不出兵?”
宋姓將領思索良久,依然是不得答案。
姚子京說的也是所有人的共識,現在有如此絕佳的形勢,不能說就一定能在白馬平原上戰勝大魏,但至少是應該發動幾次攻擊。否則,平白拿着這麼個白馬關,卻只守不攻,又和當年有什麼區別?
“恕卑職愚鈍,不明白大帥的用意。”宋姓將領躬身道。
姚子京臉色淡然,眼中泛起一抹淡淡異色,道:“我在等。”
宋姓將領一怔:“等什麼?”
“等那些藏在暗處的,躲在我們身後陰影中的敵人,等他們先出手。”姚子京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