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朝中無敵
張海平在甲帳城駐守,為的是掌控甲帳城的局面。徐宇雖然投降了,但誰知道甲帳城內是否會有別的西晉暗樁?作為對抗白馬關的第一城,這種情況是很常見的。
因此林安之離開的時候,不僅讓張海平呆在了那裏,還把幾個精明的屬下留下了,其中就包括在甲帳城一戰中最開始煽動牧民鬧事的張嵩和徐虎。
從準備天干十城攻略開始林安之就蓄意培養了一批人,張嵩和徐虎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張海平收到林安之的傳信后,並沒有明確給出答案,只是讓人帶話給林安之,說是會找人詢問一下。
林安之收到消息,只是微微一笑,點頭表示知道。
張海平跟着林安之出來,連帶他自己總共才十人,都是白馬關的一般士兵,那麼他還能找什麼人問?
“爺爺那個輩份的,當真沒有一個好相與,都是老狐狸。”林安之喃喃說了句。
相比白馬關的風雪漫天,半雪城這個冬天卻是難得的暖冬。
雖然偶有飄雪的日子,但往年裏都會半河冰封半河流的半雪河,這個冬天難得的保持着清澈靈動,潺潺河水沿着寬闊江面往下流淌。
不過依然是冬季,即便是半雪河渡口,也沒有了往昔的熱鬧。
寬敞的客棧很是冷清,只有那麼兩個老者坐在靠窗戶的桌旁。
在兩人身後,各自站着一名身材魁梧的佩刀男子。兩名壯漢面色冷凝肅然,只是站在那裏,便如同兩座巍峨的大山矗立在兩位老人身後。
老掌柜站在門口,被凍得瑟瑟發抖,卻依然保持着身子的筆挺,任由鼻尖被凍得通紅,也不敢進屋,至於說離開,那更是不敢,裏面的兩位爺爺但凡是輕輕吱個聲,他就得立刻去伺候着。
“有些年沒回來了,皇城大半地方都變了模樣,都不認識了。”老太爺嘆了口氣,眯縫着眼眺望着窗外的風景,“原以為還能再見一次半河冰封半河流的絕景,沒想着竟然是這光景。”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名五十來歲的老人,若是林安之在這裏,一定會驚異的發現,這不是別人,竟然是和林安之有着不少恩怨的當朝戶部尚書蔡文茂。
“年年看,日日看,其實也就這模樣。變來變去,最終不過是一趟河水,說到底,無甚區別的。”蔡文茂嘆了口氣。
老太爺轉頭望向蔡文茂,眯縫着眼笑道:“終究是放不下啊。說起來,在出雲縣那邊,我家的小猴子倒是和你家的人起了些小衝突。”
說是小衝突,其實一點都不小。整個出雲縣蔡家,幾乎被林安之一口氣殺絕。剩下位數不多的,最終也都逃難一樣的離開了出雲縣,甚至白州。
蔡文茂揮了揮手,道:“些許小事,哪裏用得着老尚書你來跟我打招呼。不過是仗着祖上萌蔭,有了那麼幾分家產,就想着要坐土皇帝。我倒是要感謝林大人,他倒是幫了我個忙,不是分身乏術,若是騰出手來,先就收拾了這些不開眼的東西。”
老太爺笑了笑,接着道:“那就好,我就怕你還是那性子,好面子,些許事情就放不下,非得要個一二三的說法。”
蔡文茂搖頭大笑道:“都你我這把歲數了,臉皮早就比樹皮厚了,還有什麼面子好要的。”
“說起來,我前些日子剛到這半雪河渡口,就聽說這邊有過一起血案,六十多號人,全被割了喉嚨,聽南院的小丫頭說,也是我家小猴子乾的?”
蔡文茂輕笑道:“這事兒我也聽說了,據說刑部那邊還把林大人扣押了些日子,不過最後宮裏傳了話,還是給放了。”
老太爺神色玩味:“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我聽說那些人是哪家的私軍?”
蔡文茂微笑道:“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過說起私軍,我倒是想起另一件事。”
“哦,什麼事?”
蔡文茂淡淡地道:“聽說南院林大人出使南莞的時候……”
“南莞已然歸附,出使這兩個字可不能亂用啦。”老太爺說道。
蔡文茂輕輕拍了拍桌子,道:“你看我這老糊塗,還好老尚書提醒。林大人去南莞的時候,聽說被一夥馬賊給襲擊了。這伙馬賊數千人,趁着黎明時分突襲林大人營地,形勢危急萬分。”
“哦,還有這事兒?後來呢?”
“後來說是有三千紅甲騎兵忽然出現,一股腦就把那幾千馬賊給宰了個乾淨。幾千人啊,在那三千紅甲面前,就跟土雞泥狗一樣不堪一擊。據說整個戰鬥不過是一刻鐘時間,幾千馬賊浮屍遍野。”蔡文茂嘆了口氣,看着老太爺誠懇問道,“老尚書,興許是文茂見識淺薄孤陋寡聞,這些個紅甲,到底是哪裏來的?我可沒聽說過有那支騎兵有這麼強大的戰鬥力呢。”
“地處南莞附近,興許是李儒閣手下的精銳騎兵吧?”老太爺淡淡地道。
蔡文茂哈哈大笑:“若是李儒閣真有這本事,只怕……只怕這京城內有好多人都睡不安穩。”
“說的也是,當年讓李儒閣去鎮守渝州城,就是因為他這人吧,本事有限,野心也有限。”老太爺笑了笑,“這事說來好笑,就是這麼個人,竟然就把南莞給平了。也不知道過去幾百年裏,渝州城的大將軍,都是吃白食的嗎,連個李儒閣都比不上?”
蔡文茂也是搖頭失笑。
“說起來,李儒閣還算是曹正風一系,曹正風和你一直不對路,這幾年沒少找你麻煩吧?”老太爺問道。
蔡文茂面露無奈之色:“也不能說是找麻煩,不過是大家政見不同,偶有衝突罷了。曹大人也是為國為民,並無私心。”
“那就好,那曹家的一老一少,也是不讓人省心啊。”老太爺喃喃道。
蔡文茂眯縫着眼,目光同樣投向了窗外:“這搭好了的戲台,唱什麼都不是自己決定的。兩父子角色不同,唱的東西自然有些分別。不過不管怎麼唱,最終嘛……呵呵,總是同一齣戲。”
兩人陷入了沉默,似乎各自在思考着什麼。
良久,老太爺才輕嘆了口氣:“閑話也聊了半晌了,說點正事吧。”
蔡文茂笑道:“什麼正事?”
老太爺抬起頭,目光從茶杯上落到了蔡文茂臉上:“咱們也同朝為官那麼些年,我的脾氣你也知道。我就問一句,文茂啊……”
“老尚書請講。”蔡文茂的神色帶着了幾分恭敬。
“你有幾個兒子?”老太爺輕聲問道。
蔡文茂的神色微微一凜,笑容僵直了一瞬間,這才失笑搖頭道:“老尚書,這話不該這麼問的。”
老太爺喃喃道:“我也知道不該這麼問,不過沒辦法,我這老傢伙時間不多了,做事就難免會太着急了,太直接了。文茂啊,你要諒解我啊。所以,你到底有幾個兒子?”
蔡文茂苦笑不已:“老尚書,您這是……”
“女人太多不記得了嗎?林韌,你給蔡尚書說說。”老太爺淡淡地道。
站在老太爺身後的林韌微微躬身行禮,這才沉聲道:“蔡尚書有子嗣共計三人,一女二男。女子名為蔡靜月,二男名為蔡文、蔡武。長子蔡文年三十,從小在蔡家長大。二子蔡武年二十六,寄養在皇城外一農戶家,平日名不經傳,但卻有京中大儒為其師座,在鄉里頗有才名。”
蔡文茂安靜地聽着,一言不發,就這麼等着林韌說完。
“老尚書,你這可就不厚道了。”蔡文茂嘆了口氣。
老太爺眯縫着眼,笑道:“都說了,人老了,太直接了,請文茂見諒。說起來,我聽說這次西征西晉派了朝中大將過去,西南道那個統兵將領叫什麼來着?魏敬同?是兵部把名字搞錯了,還是我這老東西人老了不中用了,把姓記錯了?”
這話一出,蔡文茂終於是臉色微變。便是他身後的那名武士,眼中也是暴射出一道森冷精芒。
林韌眯縫着眼,身上的氣勢也陡然拔高,八品中的強大的修為一經外放,便如同一座巍峨大山。而蔡文茂身後的武士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身上氣勢同樣暴漲,竟然跟林韌爭鋒相對,不落下風。
整個半雪河客棧,就如同暴風中的小舟,在兩道恐怖至極的氣息中,搖搖欲墜。
良久過去,蔡文茂才嘆了口氣,道:“好了。”
話音落下,那壯漢才微微彎腰行禮,緩緩收斂身上的氣息,林韌自然也緊隨其後,將渾身氣息收斂。
“老尚書,我蔡文茂什麼出生,您是最清楚的了。威脅我沒用,既然要談,那就要談生意,要談交換。您既然都這麼直接了,那我就問一句,我能得到什麼?”蔡文茂盯着老太爺開口問道。
“臧定遠老了,兵部尚書的位置該換個年輕人了。”老太爺喃喃說道。
蔡文茂一怔,轉而眼中閃過一抹驚異光芒:“老尚書,當真?!”
老太爺眯縫着眼,嘴角露出一抹招牌式的笑容:“這點事情,我老頭子說了還是算數的。”
蔡文茂手指輕敲着桌面,思索良久,才微笑道:“五年內,我保他朝中無敵。”
“掌柜的,上酒!這茶水,真是淡出鳥來了!”老太爺扯着喉嚨,沙啞着嗓子叫道。
老掌柜趕緊從門口奔了進來,興許在大門口吹了太久的寒風,腿腳都有些不利索,進門的時候差點被門檻絆倒。
“來了,二位老爺請。”老掌柜取了半雪河客棧的招牌美酒,恭恭敬敬地奉到了桌上。
蔡文茂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看了老掌柜一眼:“這把歲數了,腿腳耳目還能這麼利索,不容易啊……”
老掌柜身子微顫,臉色蒼白,哪怕是這大冬天,也渾身冒汗。
“我……呸,老奴年歲大了,耳朵早就聽不清了。老爺,您可別抬舉老奴了。”老掌柜顫聲道。
蔡文茂淡淡地道:“抬舉你了?你是要不識抬舉啊?”
老掌柜差點被嚇得哭了出來,不住作揖道:“識抬舉,識抬舉!老爺,小的就是個掌柜的,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
蔡文茂淡淡一笑,一言不發。
倒是一旁的老太爺略有些不耐煩:“滾吧,不要再呆在皇城了。這半雪河客棧,就算老子買下了。”
“是是是!”
老掌柜朝着兩人連連作揖后,這才趕緊直奔後堂收拾行裝。哪裏還敢耽擱分毫,剛才聽到的東西,足以讓他死上幾十次了!
見老掌柜逃命般的走了,蔡文茂失笑:“小人物而已,老尚書何必在意。”
老太爺嘆了口氣:“這天下間,又有誰敢說自己真的是大人物呢?”
蔡文茂微微沉默,也跟着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