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神使
十一月底,臨近年末。
按照異族的傳統,這一天是要舉行盛大的祭祀活動,用以祈求來年會是個好年份。
不過這樣的祭祀活動多是出現在那些個繁榮的部族中,例如北雲山一帶活動的羿風寨,或者是南莞的各大部族。
而在庫澤山,這樣的儀式已經許多年沒有舉行過了。即便是對一些老人,這種儀式也只是存在於記憶中。
然而就在今年,這個大雪封山的時節里,庫澤山的大祭司卻傳下神諭,要將這祭祀活動舉辦下去。
一時間,整個庫澤山都沸騰了。
即便是那些被發配到這裏充當奴隸兵的罪犯和俘虜,也被這樣的氣氛所感染。
守在山下的西晉士兵自然是發現了這種異樣,不過一來是本來兵力稀少不敢造次,二來今年大雪封山,也沒有太過繁重的伐木工作,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既然決定了重新恢復祭祀,各種祭壇、材料的采備是必不可少的。
山寨里派出人去跟西晉降臨溝通,既然已經打定主意不管,自然也不會自找麻煩。吩咐了不要惹事,也就放行了。當然,人員的登錄是必須的,否則這些奴隸兵跑了怎麼辦?即便大雪漫天,逃跑也只是個死字,但士兵們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採購各種必需品,自然是要到丙帳城裏,這附近也只有那裏能提供如此多的物資。
於是乎每日裏晨間,就會有那麼兩三百人離開山寨去往丙帳城,直到夜幕降臨的時候才會悠悠然趕回來。
採購到的貨物不少,但對於一個十萬人的山寨來說,卻是完全不夠。
庫澤山下駐守的校尉去看過,祭祀地點極大,恐怕能容下好幾萬人。大祭司解釋過,這些地方多是用做祭壇,周圍還要豎立起象徵各部族的圖騰。既然是百年一次的祭祀,那就不能馬虎,必須要做到盡善盡美。
校尉面露譏諷,心說真期望你們的毛神能救你們?
自然也沒有當面頂撞,大祭司在山寨中的地位極高,即便是丙帳城的校尉,也不會輕易招惹他。只是吩咐不要鬧事,之後就匆匆離去。
至於說阻止,半分都沒有。
甚至於見過場地的校尉心頭也有幾分期待,不知道這些“化外之民”的民族祭祀,會搞出什麼陣仗來。
今年實在是太寂寞了,大部分兄弟都被抽調去了白馬關。而白馬關上又風平浪靜,完全沒有將開戰的苗頭。讓校尉心頭火熱的同時,又不免着急。
至於手下弟兄更是因為人員缺少原因,被關死在了這庫澤山下。偶爾能借故去一下
能有點樂子也好。
時間一天天過去,隨着越發臨近十二月底,山寨中的人去往丙帳城的人就越多,行動越發的頻繁。運送的東西,從一開始的各種燈籠、綵帶等,變成了大型的木樁、立柱。
校尉站在營地城頭看着,眼見着一根根巨大的立柱被刻上各種圖騰,之後豎立在那祭壇左右,也不知道年末會是怎麼個宏大陣仗……
林安之眉頭緊鎖,少了來時的那幾分淡定,多了些微的急躁。
一月底前如果不能推進計劃,那麼一旦到二月,白馬平原積雪融化,那他將無法繼續控制情報和糧草的往來,那時候就真的要背腹受敵。
如果按照一開始的計劃,他會命令勾玉的人採取某些極端手段,例如殺幾個奴隸兵,挑起奴隸兵跟西晉士兵的衝突,那他只要在合適的時候登高一揮,自然而然就能帶着奴隸兵們殺向丙帳城。
但實際到了這裏后,他才發現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整個山寨看似被西晉控制,但實際上卻是掌控在大祭司的手中。如果沒有他的支持,林安之登高一揮的唯一結果,就是被亂刀砍死。
必須拉攏大祭司,讓他點頭。
但是大祭司的意思卻非常的明白,你林安之是最像神諭中神使的人,我也願意接受這件事情。但是要讓我率領全族跟隨您離開這庫澤山山寨,還需要神諭的天火。
林安之手指輕敲着桌面,靜靜地看着窗外的大雪。大祭司給他安排了一個單獨住所,就在半山腰的位置,算是山寨中最好的的幾棟小樓之一。
而且大祭司還非常貼心的,安排了兩名異族女孩子負責照顧林安之起居。
這種安排讓林安之哭笑不得。
當然也不會拒絕,又不是什麼道德聖人。但也不會真的胡來,他還沒到這種地步。
“少爺,您找我?”甲十六走了進來,躬身行禮道。
林安之微微點頭,道:“勾玉的人除了你外,還有多少在這山寨中?”
甲十六面沉如水,低聲道:“總共有二十一,不過大部分是外圍成員,真正被徵召進入勾玉的,只有六人。”
林安之眉頭緊鎖,喃喃道:“六人……有些少了。”
甲十六神色微動,道:“少爺可是想……”說著,他做了個斬首的姿勢。
林安之啞然失笑,搖頭道:“你想多了,我便是再想要這十萬人,也不至於做這種事。而且這種事一旦做了,那便要瞞一輩子,只要泄漏絲毫,這十萬大軍就立刻會變成敵人。”
甲十六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一抹冷血森然:“只要少爺一道命令,屬下保證事情不會有任何風聲泄漏。”
林安之搖頭道:“這個不用再提,這十萬人能拉攏最好,如果不行至少也不是我們的敵人。我確實需要兵力,但也不是非他們不可。”
在林安之心底,其實已經有了打算。
這些日子呆在這裏,也算是跟大祭司打好了關係。而且他有那個什麼“神使”身份,大祭司怎麼也不可能帶着這十萬奴隸兵對付他。
只要沒有這十萬人參戰,那麼要拿下丙帳城就並非是不可能。
不過,終究是有些不甘心。
這十萬大軍可就擺在眼前的,彷彿是唾手可得。
而就在這時候,在山寨中的另一棟小樓里,大祭司坐在椅子上,一名中年男子躬身站在他面前。
中年男人臉色通紅,呼吸急促,臉上帶着焦急之色,好像跟大祭司爭吵過。
“大祭司,真的要這麼做?我覺得沒必要!”中年人咬牙道。
大祭司臉上泛起淡淡笑容:“我們在山中呆的太久了。如果在我這一代還不能離開,那以後只怕會更難。”
中年人緊咬着嘴唇,良久才道:“大祭司,您真的相信他?”
大祭司微微搖頭:“不是我相信,而是神諭預示過,他就是那個人。”
中年人怒極而笑:“如果神真的垂憐我們,為何會讓我族在這庫澤山中受苦百年?!”
“胡鬧!”大祭司低喝一聲,“神諭也是你能質疑的嗎?!”
說著,大祭司的臉色漸漸緩和,慈祥地看着中年人:“記住我剛才的話,以後不要由着性子胡來。如果你真當我還是你的……父親,就最後聽我一次!”
中年人雙眼通紅,淚水沿着臉頰滑落:“是,父親!”
……
祭祀的時間被定在了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從中午時分開始,一直要到過了子時才會結束。
中午時分,震天的鑼鼓聲響起,山寨中的各族首領帶着族人,換下了那一身髒兮兮的黑衣,穿着傳統服飾出現在了祭壇周圍。
伴隨着鑼鼓聲,一隊隊少女邁着輕盈的步伐進入祭壇中央,開始跳起祈神的舞蹈。
這一刻,祭祀算是正式開始了。
林安之沒有出現,依然是站在小樓里,這裏的視野極其開闊,能清楚的看到遠處祭壇中的一切。
甲十六和蒲蘭天安靜的跟在林安之身旁,手下的一千名士兵也集結完畢。
兩人在早幾天就已經見過面,林安之並沒有說出甲十六的身份,蒲蘭天雖然有些懷疑,但也不敢多問。
南院的秘密許多,這位剛認的小少爺身上的似乎也不少。
到了蒲蘭天這種位置,很清楚有的秘密是不能知道的,一旦知曉,就會要了自己的老命。
因此對甲十六,蒲蘭天始終有禮有節,卻又恰如其分的保持着一些距離,沒有做任何的試探,更別說套近乎。
“等祭祀結束就離開庫澤山。”林安之說道。
“是。”甲十六和蒲蘭天躬身行禮應道。
林安之頓了頓,接着道:“十六,你手下那些人,如果有願意的,你可以都帶走。自然,他們的一切也要由你負責。”
甲十六再次行禮,道:“是,少爺。”
培養密探不容易,特別是要培養出一個合格的,只忠於主上的密探。
甲十六來這裏已經一年了,想來是做了許多工作才把這二十來人給召集起來。之後要培養其素質,絕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蒲大人……”林安之叫了聲。
蒲蘭天一哆嗦,趕緊道:“少爺,您叫我蘭天就行,大人二字實在是不敢!”
林安之輕笑,眼中帶着幾分戲謔:“人前也這麼叫?”
蒲蘭天面色不變,道:“便是我爹媽前,也這麼叫!”
林安之搖頭失笑:“還是叫你蒲大人吧,倒不是別的什麼原因,只是你我走的太近,並不符合你我的利益。到底如何,你我心底知曉便是。”
“是!”
“你的人安排的怎麼樣?”
“都已經秘密潛入丙帳城!”蒲蘭天說著,眼中閃過一抹狂熱,“屬下便是做夢都沒想到,大人您竟然會想到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