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留下
兩人都沒開口,林安之一閃身就鑽了進去。趙老頭看了看左右,便關上了房門。
也沒有客套,林安之開門見山道:“現在情況怎麼?”
趙老頭陰沉着臉看着林安之:“林大人,到底出了什麼事?”
林安之微微沉吟,便把事情來龍去脈很快說了一遍,道:“因為巡察使李蘭叛變,我大魏從原本的主動變成了被動。現在白馬關的情況複雜,紀靈和李懷明多半是反了,但到底有多少人追隨他們,我還不知道,他們和西晉密謀怎麼奪取白馬關,我也沒消息。周媚那裏沒人,我過去的時候遭到了人的伏擊。很有可能是周媚發現了什麼,所以先逃掉,那些人是在等着她。”
趙老頭低垂着眼帘,安靜的聽着,林安之說完,便凝神盯着趙老頭。
“周丫頭在白馬關已經二十年了,院裏來過幾次人,但都在我這裏被截下,按說院子裏不該有人知道她的情況。”趙老頭聲音帶着幾分沙啞。
林安之緩緩道:“這事我也想過,算起來知道周媚身份的,也就你我二人而已,所以現在這局面,最有嫌疑的人反而是我。”說著,他凝視着趙老頭,“但我不明白的是,你既然不信任我,還留下暗號讓我過來幹什麼?”
“我確實不信任你,但是她信……”趙老頭嘆了口氣,緩緩讓到邊上。
在他身後的陰影中,那深入屋內的小門裏,一個俏麗身影走了出來。
“周媚?!”林安之低呼一聲。
“人我給你帶到了,剩下的我這老廢物就不多管了。”趙老頭說了聲,拄着拐杖走到旁邊,眯縫着眼坐在了椅子上。
周媚從陰影中走出來,站在林安之面前,冷眼看着他。
“我只是覺得,能說出所有責任我一力承擔的人,應該不會背叛大魏。”周媚緩緩說道。
林安之抱拳鄭重行禮,道:“多謝。”
周媚也沒有再廢話,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她本身就是在白馬關長大,對軍中多有熟悉。
今天中午林安之離開周豆腐的店鋪后,很快就有士兵來偷偷給她報信,說是軍中有人要來找她麻煩。
若是換了往日裏,周媚聽了這話,只怕是拎着菜刀就出去了。
但今日裏林安之的到來,卻讓她心頭留了個神,加上這裏林安之前腳剛走,後腳就有官兵來了,她心頭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也沒收拾店鋪,收到消息后立刻就離開了店鋪。但也沒走遠,就在臨街找了個隱蔽所在藏了起來。
果然,沒用多少時間,就有大隊官兵趕到,一面驅散了食客,一面封鎖了店鋪。之後自然免不了一番搜索,但任由他們把店裏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出什麼東西來。或許,連那些官兵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找什麼。
周媚在暗中看着,心頭越發肯定了林安之的猜測,白馬關只怕要出大事。
不過她也不敢去找林安之,只是通過秘密渠道把消息送到了城外趙老頭那裏,之後才有了趙老頭進城,在城門口留下記號召喚林安之的事情。
林安之眉頭緊鎖,道:“你有看到我的同伴嗎?”
周媚想了想,道:“是有幾個生面孔到店鋪門口來過,不過見着大門口緊閉,他們就很快離開了。我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也沒敢跟上去。”
“裏面可有個容貌清秀俏麗的女子?”
林安之這話一出,周媚的臉色就有些古怪,林安之趕緊乾咳了兩聲,道:“是我一個朋友,跟着我同來白馬關的。”
周媚這才緩緩道:“我沒問是你什麼人,你也不需要跟我解釋。我只是覺得,你既然是來辦正事,怎麼會帶着女人過來?”微微頓了下,接着道,“因為要把消息傳出城,所以我在店外沒呆多久。我見到的那些陌生人里,沒有女子。”
林安之微微沉吟,現在的情況已經有些失控,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消息已經通過南院的信鴿傳了出去,相信西南道趙四那邊一定會在最快時間裏給出反應。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周媚問道。
林安之:“你們二人立刻趕往白馬驛,把白馬關有變的消息傳回去。光是信鴿,我怕不夠穩妥。至於我,要先留下來。”
周媚一驚:“你不走?現在的白馬關危險重重,特別是紀靈他們已經知道你在這裏,只怕明日天明就是全城搜捕。別以為你有點功夫就了不起了,你便是九品的絕代大宗師,在數十萬軍隊面前,也不過是個死字。”
林安之:“放心吧,我還不至於那麼沒分寸。不過在沒找到我的人之前,我不會離開白馬關。”
他想了想,把跟張揚接頭的地方對周媚說了一遍:“你們半個時辰後過去找到那個人,讓他跟你們一起去白馬驛。但凡在關內有什麼不知道的地方,都可以向他請教。”
見林安之心意已決,周媚也就不再勸阻。
“無論怎樣,活着回去。”
“放心吧。”林安之展顏一笑。
離開小木屋,林安之沒有再往和張揚約定的地方趕去,他沿着過來的道路,轉身返回了白馬關內。
城主府內,燈火通明。
對於白馬關的將士來說,這幾乎是常態,並沒有什麼奇怪。無論是白馬關鎮守安作仁在的時候,還是現在紀靈副將代為管理,城主府中時刻都保持着備戰狀態。
但是今夜裏,卻和往日不太一樣,各種軍令不斷從城主府中發出,無數軍中將領領命之後快步趕往自己管轄的軍隊。
“這兩天怎麼回事?從早到晚,來述職的將領這麼多?”城主府門口,兩名站崗的士兵低聲交談着。
話語間,又有一名將領從兩人身邊路過,他們趕緊站直了身子,保持着嚴肅冷凝的模樣。待那將領走遠了,兩人就又湊頭到了一起。
“鬼知道怎麼回事,興許是安將軍巡邊去了,這紀靈大人難得掌權一次,便想着施展下威風。”說著,這士兵便是一陣輕笑。
旁邊的士兵被嚇了一跳:“不要命了,敢這麼說紀靈大人。”
“也就說說嘛,又傳不到別人耳朵里。”
“在幹什麼呢?!”
兩人正說著,旁邊忽然響起一聲低喝。兩名士兵被嚇了一跳,趕緊站直了身子。
放眼看去,就見一名年輕的將領大步走了過來,身上的鎧甲看上去有些破舊,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內里的袍子,說是將領,這身打扮比一般的士兵都差了不少。但目光落到這年輕將領的臉上,便讓兩名士兵心頭一寒。
將領面容清秀,甚至有些娃娃臉的樣子。不過那一對眸子卻森冷冰寒,其中的冷凝殺氣,宛若實質,落在兩名士兵的臉上,就彷彿是用刀子在割劃一樣,讓他們臉上刺痛。
那一身破舊盔甲,不僅沒有損害他絲毫威嚴,反倒是讓他更像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殺神,身上還帶着沒有褪去的血腥。
兩名士兵低着頭,那剛才說道着紀靈不是的士兵更是唯唯諾諾道:“沒……沒說什麼。”
“私下議論主將是什麼罪名,可知道?”年輕將領冷聲道。
兩名士兵一哆嗦,道:“大人饒命,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
年輕將領輕哼一聲:“李主簿呢,在府中沒有?”
聽年輕將領不再追究,兩人終於是舒了口氣:“李主簿傍晚就回來了,沒見出去,應該還在城主府中。”
年輕將領也不再說話,輕哼一聲抬步走了進去。直到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兩名士兵才舒了口氣。
“看吧,我叫你別胡言亂語,差點惹禍。”
另一名士兵也是心有餘悸,半晌才揉了揉後腦勺,道:“不過說起來,我好像沒見過那個將領。按說這麼年輕,這麼有氣度的將領,我見過應該不會忘記才是。”
旁邊士兵沒好氣地道:“咱們城主府大門口六班巡邏,你總共才見過多少人?”
那士兵依然滿臉疑惑,不過算是認可了同伴的說法:“也是這個道理……”
進了城主府大門,林安之很快尋了個僻靜的角落,把一身破舊的盔甲脫下,換上了一身黑色夜行衣。
他眼中寒芒閃爍,現在白馬關的形勢越發危機,李懷明已經可以確定反叛,紀靈的立場不明。而且西晉軍隊可能有不少已經入關,但白馬官方面,卻不知道有多少人投靠了李懷明旗下,跟隨叛亂。
一切好似一團亂麻,糾纏在這關隘之下。
而面對亂局,最好的行動便是快刀斬亂麻!
……
李懷明的書房內,四角點着火把,桌案上方燃着一個油燈,整個房間被照得燈火通明。夏末的天氣炎熱,整個房間在這一片火光中,宛若火爐一樣。站在這房間中的人,一個個汗流浹背,但卻沒有任何人有所怨言。
“大人,已經派遣五隊共計六萬人出城了。”一名將領低聲說道。
李懷明微微點頭,目光卻沒有偏移,依然落在身前桌案上的文件上。良久,他才抬起頭,目光從堂下站着的十餘名軍官身上緩緩掠過。
“諸位與我同袍二十年,情同手足,若是有異議者,此刻便可離去,我李懷明以性命立誓,必不為難諸位。”
李懷明說完,便安靜地等着。
“大人,何必再說這些。當年您帶着我們從西晉逃回來,我們的命便已經是大人的了。大魏朝廷待我等若鷹犬,用則朝夕鞭笞,不用則烹而食之,大人今日所圖謀,正是我等敢想卻不敢做之事!今日能跟隨大人,便是萬劫不復,也在所不辭!”
“萬劫不復,在所不辭!”
堂間響起一陣整齊的低喝聲。
李懷明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抹精芒:“既然諸位與我同心,那我李懷明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不敢說榮華富貴,怕侮辱了諸位,只能說從今日起,你我榮辱與共,同生共……”
話音還未落下,房間中燭火一陣閃爍,那站在最末尾的將領只覺得脖子上一寒……
房間中血光衝天,一顆頭顱被一道凌厲刀光斬下,落在了堂中。頭顱面朝李懷明的方向,雙目圓睜,彷彿還沒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死。
所有將領都被驚呆了,是什麼人,竟敢在這大堂之上行刺一名軍中將領?!
就見黑暗中,一名一身黑衣的夜行人,緩步走出,露出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