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囚徒
林安之盤坐在地牢裏,眉頭微顰。他的情況不容樂觀,但更擔心的還是外面的情況。地牢裏不見天日,但算着進來的時間已經過了三個時辰還多,應該已經是傍晚,也不知道祝霽月他們是否安全。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現在依然沒有消息。在現在這種局面下,恐怕沒消息就是現在最好的消息了。
至於說從這裏出去,林安之抬眼看了看牢籠,大腿粗細,換作一般人,或者是以前的他,或許真還沒辦法。但練了沖拳十二步后,最不怕的就是這種看似牢靠的籠子,只要捨得點皮肉傷,破籠而出不是難事。
麻煩的是外面的士兵,破籠而出必然是會弄出很大動靜的。林安之再有自信,也不覺得自己能從成千上萬的士兵中殺出去。
便是夜雨樓主這種八品上,甚至有可能是天下排行第一的高手,在江南水師的圍剿下也只有望風而逃,林安之不覺得自己會比夜雨樓主強。
到底要怎麼辦?
林安之眉頭緊鎖。
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聽對話的聲音,似乎到了送飯的時間點了。
林安之舔了舔嘴唇,肚子倒是真有些餓了。不過對這裏的食物沒什麼期待,別看坐牢的次數不少,但每次可都沒人敢虧待他,便是在刑部天牢裏,那也是每日裏小灶開着,除了不自由外,和外面其實也沒太大區別。
正想着,就見五名披甲帶刀的軍士推着一個小車子走了進來。
車上有個被油漬染得漆黑的木桶,看一眼彷彿都能聞到上面的酸臭味。在旁邊是一些個疊在一起的木碗,同樣是髒兮兮的。
軍士經過牢籠就會停下,把木碗扔在地上,用那不知道多久沒洗過的大木勺從桶里勺出一些個看着有些噁心的東西到碗裏,之後就又推動小車往前。
很快就到了林安之這邊牢籠門口。
一個軍士把木碗扔在地上,然後取過木勺盛了一碗酸臭的湯汁倒在碗裏。
林安之安靜的看着,皺了皺眉頭,抬手就要去拿碗。卻不料那軍士忽然一抬腳,就把木碗給踹翻在地。
“怎麼嫌不好吃?富家公子習慣了錦衣玉食,到了咱們邊關地界,就開始嫌棄伙食了?”軍士尖酸的嗤笑道。
林安之抬頭看了眼,平靜地道:“即便是犯人,總該吃點人吃的東西,難不成你們白馬關邊軍都是吃這些豬食?”
“找死是吧?有吃的就不錯了,還嫌棄不好?”那軍士冷笑道,“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嗎?咱們外面三千軍士都被嚴令節省口糧,你能有一口飯吃就給我求神拜佛吧!”
“張哥,和他廢話什麼,也就是被嬌生慣養的公子哥,被慣的,餓幾天就好了。”另一名軍士說道。
這張姓軍士才輕哼一聲:“我就是看不慣這幫公子哥,明明沒什麼本事,還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說著,就換了個碗給勺了一碗吃的。就在林安之準備抬手去拿的時候,那軍士忽然面色一寒,朝着林安之胸口就是一腳踹去。
林安之也是眼疾手快,反手就抓住了他的腳。這軍士的反應也是快到了極點,眼見不對就迅速抽腿離開。
兩人的交手都是在電光火石之間,那軍士雖然及時把腿縮了回去,免了被一掌劈斷腿的危險,但一隻鞋子卻被生生扯下,落在了林安之的手裏。
“我操!”張姓軍士低罵了句,“竟然敢對我出手?真以為有幾個手下就了不起了?趕明兒我回報大人,把你家的人都給一鍋端了!”
旁邊幾名士兵這才回國神來,彷彿是怕這位衝動的張哥再上去,趕緊把他拉住,道:“張哥,大人說了要小心這人,他身手高明,聽說能和李主簿打個平手,您就行行好,別招惹他了,也算是給兄弟們省點麻煩。”
張姓軍士又低罵了幾句,這才道:“鞋子還我。”
林安之撇了撇嘴,把鞋子從牢籠縫隙里扔了出去,這幫士兵才推着車走開。
過了許久,牢房裏再次安靜了下來。
林安之這才把那晚吃的端了近來,聞了下,就覺得胃裏一陣翻騰,這當真不是人吃的玩意兒。想了想,就放在了邊上,這才抬手在地上摸了下,從身下稻草堆里翻出一把鑰匙來。
張姓軍士自然就是張揚,林安之倒是不知道他怎麼混進白馬關邊軍中的,但兩人一番對話倒是順當把消息傳遞過來了。而且從張揚口中,已經得到消息,祝霽月等人安然無恙,這算是解了林安之心頭最大的不安。
“三千士兵把守……也不是什麼難事。”林安之輕笑道。
鑰匙打開鎖頭,林安之走出了牢門。周圍的牢房裏都關着人,對林安之的脫困而出,倒也沒有人叫嚷,不過是一個個神情麻木地看着他。
林安之拱了拱手,原本打算就這麼離開,忽然心頭微動。
“諸位都是犯了什麼事?”
聲音不算小,也不怕外面聽到。牢房裏囚徒聊天,本就是再正常不過。不過話音落下片刻,牢房裏依然沒有聲音。
林安之心頭便瞭然,這隻怕不是一般的牢房。軍營中的牢房分許多種,大部分是囚禁違禁士兵的。但白馬關和別的關隘有些不同,這裏的駐軍和百姓幾乎可以劃上等號。許多士兵從小就是在這白馬關中長大,之後順勢就在白馬關中從軍,脫掉鎧甲便是白馬關中的百姓。
其實所謂的苦寒之地,也只是看怎麼比較,對那些個從未走出過白馬關的本地人來說,這樣的生活才算是正理。那隔着不遠的白馬驛,便已經是另一個世界。
犯軍紀的自然要送軍中處理,但若是一般作姦犯科恐怕就送另外的監獄了。這裏的人一個個面色木訥,眼中沒有半點生氣,看來這裏多半是死牢。
林安之想着就忍不住揉了揉鼻子,那李懷明當真是準備把他殺了給神宗皇帝送去?
他沉吟了下,聲音微微放低了些,緩緩道:“我不知道你們犯的什麼罪,不過眼前就有一份大功勞,若是能成,你們不僅死罪可免,還有加官進爵的可能。”
這話說出去,他便又停了下,等了片刻后,地牢中響起一聲嗤笑。
“小子你自身都難保,還在這裏蠱惑我們?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知道外面有多少駐軍嗎?跑?你以為以前沒人試過?真以為跑出地牢了,就真能出去?你先活下來,然後再來跟我們談什麼加官進爵吧。”
林安之抬眼看去,就見在地牢最深處,甚至比他所呆的牢房還要靠裏面的一間囚籠總,一個衣衫破爛披頭散髮的人正開口說著。
看不清這人的歲數,只能見着他蓬頭垢面,蓬鬆的頭髮把整個臉都遮掩住。
林安之緩緩道:“那是你不知道白馬關將要發生什麼。”
“還能發生什麼?無非是李懷明跟紀靈兩個小子要叛亂,現在怎麼樣了,西晉大軍入關了嗎?”那人問了句。
林安之聽得眼皮微跳,看了看地牢入口處,見沒什麼動靜,這才大步走到了那牢籠前,略微沉思了下,道:“安作仁將軍?”
囚徒搖頭冷笑,道:“認錯人了。”
“對也罷錯也好,看來您都是知道內幕的人。我說的話沒有半點虛假,現在還不是坐以待斃的時候,若是您打算死在這裏,我也不勸你。我不跟你提什麼國家大義,但你如果想活下去,這便是機會。”林安之說道。
囚徒冷冷地看了林安之一眼:“走吧,沒興趣。我若是想活下去,哪裏輪到你來救我。”
林安之深吸一口氣,道:“你就不管白馬關軍民的安危?”
“紀靈和李懷明只是記恨神宗皇帝,他們在白馬關幾十年,不會讓西晉軍隊在這裏亂來的。”囚徒淡淡地道,“倒是你,居然想來勸說我,莫不是覺得自己是老將軍的孫子,我便會對你另眼相看?”
林安之微微沉默,搖頭道:“李懷明說是不恨爺爺,心頭怕還是恨着的。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不過看年歲應該也是經歷了二十年前那場戰役,那麼對爺爺多半也是有恨意。不敢談舊日情分,不過這終歸事關天下,你就算恨神宗,恨我爺爺,但怎麼也不該恨大魏百姓。”
囚徒緩緩道:“跟我說這些沒用,我不管你去留只是懶得管,至於是要救天下還是救大魏,那便是你自己的事情。”
林安之嘆了口氣,抱拳恭敬行禮后,這才朝着地牢大門走去。
透過房門就見外面有兩名獄卒,年歲在五十上下,應該是白馬關的老兵。
兩人坐在一張方桌前,桌上擺着一小碟花生,還有一壺酒,看起來也很是放鬆。此刻兩人看上去已經喝了不少,一人趴在桌上,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怎麼著,另一人則是手撐着下巴,雙眼微微眯縫着。
林安之微微沉吟,便抬手拍了拍牢門。
那撐着下巴的一激靈,抬起頭,惺忪睡眼看了下地牢門口,之後臉上便帶着幾分疑惑。
“聽錯了?”
他自言自語說了聲,正準備換個姿勢趴下,忽然那就聽地牢門口又輕輕響了聲,就好像是什麼鐵器在觸碰門鎖一樣。
“什麼玩意兒?”
老獄卒拍了拍身旁的夥計:“老傢伙,聽到什麼動靜沒?”
那睡着的乾瘦獄卒抬起頭,同樣的是臉頰緋紅,雙眼茫然:“幹什麼,什麼動靜?”
老獄卒道:“別睡了,我聽着有動靜,小心點過去看看。”
兩名獄卒取了兵刃,緩緩靠近到地牢門口。剛走到地牢門口,兩人就同時聞到一股異香,濃郁的讓人頭腦發暈。
只是頃刻間,兩人就栽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