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前路陰雲
初春的夜晚,天涼氣清,彎鉤似的月亮藏在了積雨雲的後面,清輝不透,朱雀城的萬家燭火將熄。
柳葉書局的後方,隱藏在屋檐陰影下的陳濁放飛了一隻只夜雲梟。
這是一種南疆才有被隱谷捕獲后專門馴化的飛禽,它們在漆黑的夜晚也能飛行於天空之中,夜行三百里,耐力極好,非常適合他們書局相互之間的信息傳遞。
幾刻鐘之前,陳濁已經從夜雲梟的腿上取下了來自各地書局的信息。
其中來自晴川州錦官城的信息,引起了他的重視。
“執事,木青那邊今早上已經出發了,需要我去嗎?”一直隱於陳濁身後的人影動了一下,出聲問道。
“不用,我們泉府一脈只要做好自己負責的事就行,刺客一脈從來不缺這種場面,甚至還持支持的態度,所以事情發展到現在,我們就不要再去插手了。”
月色偏移,陳濁有一半的身子從陰影中露了出來,耷拉着的松垮眼皮動了一下,視線跟隨着天幕中的夜雲梟遠去。
“那……,風花長老那裏怎麼辦?”身後的李負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他自己的問題。
“你去封信給她吧,如實相告就行,畢竟藥師一脈地位特殊。”
……
盤君山位於石頭城南方五十公里處,十幾年前是一處山石險峻,奇峰茂木的好地方,因為有過往之人發現有人盤坐于山頂煮茶弈棋而得名。
現在的盤君山早已名不符實,因為連年來對此地一種特殊靈石的開採,隨着靈石的開採殆盡,奇峰好景不在,卻是形成了一個易守難攻的谷口。
依據此地的地勢特點,一股早年遊盪於附近的勢力在此處紮根,漸漸壯大了起來。
這股勢力叫做鐵骨寨,有兩百多號人,主要營生是向經過此地的商隊收取過路費,而且他們是看貨出價,商隊的貨物越貴重,他們要得價錢越高。
曾今有個大商隊的領頭之人,在鐵骨寨手上吃了大虧,花了大價錢請附近石頭城的守軍來剿滅這股勢力,可結果卻是石頭城的軍隊遭遇慘敗百不存一。
他們的首領林盤,在那一戰之中,表現出來的實力隱隱已有五品,這放在朱雀城都是一員守城大將了,更何況是在人口不過十萬的石頭城附近。
所以鐵骨寨經此一役,反倒是藉機向過往的人們表現出了自己的強大實力,收起過路費來更是理直氣壯毫不手軟。
這時寨子中一間寬敞的屋子裏,一張粗木製造的酒桌旁正坐着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虯髯大漢。
此時的他臉色鐵青,緊皺着粗大的濃眉,豆大的汗珠正從額頭密集地滴落,他用左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右手顫抖着封堵着自己的周身竅穴,正是鐵骨寨寨主林盤。
他右手併攏雙指,運氣封好位於丹田上方的神闕穴后,直接一口黑血噴在了剛剛喝過的酒碗裏,臉色這才恢復了一絲血色。
“來人!”他用盡全力嘶聲呼喊着門外的侍衛。
當晚,被抓來的眾多大夫中,一個被嚇得驚慌失措的老頭顫顫巍巍地說道:“老夫觀此種毒症,應該是傳說中的滴血寒,要解此毒,怕是需要九轉幽炎草佐一點血服用。”
“一點血這味葯好找,可這九轉幽炎草就算是在朱雀城也是極為珍稀的藥材啊。”一個蓄着山羊鬍子的中年男子,看着躺在床上已經說不出來話的老大,擔憂地說到。
……
“啊。”
木青騎着馬跟在了劉葳蕤的旁邊,看着最前面的李四飛起來就是一記重拳捶在了一個山賊胸口,對方的慘叫響亮地傳了過來。
商隊昨日通過了幾處容易被埋伏的地方都平安無事,沒想到今日才啟程走了沒多遠,就在這個不知道名字的道路旁遇見了一夥山賊。
此時從道路旁那一人多高的灌木叢中,還有零星的羽箭向前方打成一團的地方射去,他考慮到對方是用弓箭的,便沒有上去幫忙,待在了劉葳蕤的旁邊,以防會冷不丁射來的暗箭。
現場局勢漸漸明朗,這伙山賊有三十幾人,但在木青的眼裏就是一群毫無章法的弱雞。
對方剛才從灌木叢中一冒頭,上來就是就對着商隊的前方一通羽箭亂射,對集中在後方密集的人群管都不管,攔路打劫一點思路也沒有。
“咻——”一枝箭桿上刻有綠色紋路的短箭迅疾地射向了又捶倒一人的李四背心,距離他背部三寸之餘的距離時,才被正打殺得痛快的李四察覺,他趕忙將蘊藏在膈俞竅穴的一口精純勁氣附在背心窩上,仍然是被那枚短箭射進背心一寸有餘。
只見他因為被短箭射中的衝擊力向前踉蹌走了兩步,也不管背後的傷勢如何,反而是越打越勇,渾身罡氣流轉,有的時候隔空一掌也能捶翻一個小毛賊。
“點子扎手,撤!”從剛剛發射短箭的灌叢中發出了一聲呼喊,在山道上還能動的十幾人,倒是頗有章法地撤出了交戰的攻擊範圍。
“給老子死!”李四看那些人竟然不管後背只管逃跑,腿上發力反而是追上前去又打翻了兩人,他這時渾勁已過馬上感覺到后心窩子一陣一陣地劇痛,受此刺激,竟是對已經逃入灌木叢中的山賊窮追不捨。
“咻——”又是一箭射來,這次他早有防備,腰背強行向右扭轉躲過了這一箭,只不過追擊的速度被壓了一壓。
“小嬋,你快上前去叫小四不要追了,看看他傷勢如何。”就在木青右邊的劉葳蕤看局勢漸漸明朗,神色平靜地對身旁的丫鬟說道,看起來李嬋才算得上是她真正的貼身護衛。
今天早上遇到的這種埋伏打劫,在她的眼裏實在是登不上場面。
如果是李牛叔在的話,那個暗中用強弩射箭之人早就被擒了,擒賊先擒王歷來如此。只不過這也是李四第一次充當商隊護衛領頭,她倒也不會去責怪李四反擊得同樣沒有章法,看小嬋叫住了還欲在追的李四,也沒管木青如何就獨自策馬上前去了。
“小四,你背上的傷嚴重嗎?”
此時的李四已經脫掉了上衣,露出了古銅色的精壯上身,背對自己姐姐李嬋,讓她用隨身攜帶的藥粉塗抹着拇指大小的傷口。
他突然聽到自家小姐語帶關切的問詢,卻是中止了自家姐姐的上藥,轉過身來后又側了側身將傷口對着劉葳蕤,像是炫耀功績般地說道:“小姐,這就是些皮外傷,家姐不上藥都快癒合了,完全沒啥影響,只可惜讓那躲在灌叢中射暗箭的小人跑了。”
他說完猶不解氣,上前幾步,給了那剛剛被他擊倒在地上的一個毛賊狠狠一腳,因為突然扯痛了傷口,又補了一腳這才解氣。
“李四兄弟果然勇猛,實力強勁,但這箭上好像刻了箭紋淬了毒藥,小兄弟你還是小心為妙。”木青撿到了剛剛被李四隨意拔出來扔在地上的短箭,上前說道。
木青現在示人的形象是三十多歲,他剛剛一臉平靜地說著可能存在的後患。
但在李四的眼裏木青卻成了危險時貪生怕死的縮頭烏龜,等他以一己之力打跑敵人局勢安全之後,又上來盡說些風涼話以彰顯自己的見多識廣和豐富經歷。
“哼!我的傷勢我自己最清楚,你個貪生怕死之人不要在我面前再多說一句。”剛經一戰的小夥子,情緒正在高潮上,心直口快地說出了自己的不滿。
木青聞言反倒是嘴角微微一笑,他看劉葳蕤這次也沒出言阻止李四,知道自己的形象又下降了幾分,從一個本來就視同雞肋可有可無的“四金”變成了心底稍稍嫌棄之人。
木青環顧了圍過來的那些經歷一場“大仗”勝利正高興的護衛一圈,體會到了他們掃向自己的不善眼神,心裏微微發謔,將那枝撿起來的箭收回了袖中,打算接下來看心情給不給李四解毒。
這種淬在箭頭上的毒他再熟悉不過了,這是天南沼林中常見的毒蛇青蘿蛇的毒液。
當年在沼林的生存訓練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條青蘿蛇被他吃進了肚子裏,這種蛇的肉吃起來嫩嫩的一抿就化,嚼完猶有回甘,是為數不多的在他眼裏還算可口的食物了。
當然,青蘿蛇的毒液一滴就可以毒死十頭牛了,但是對於超過八品實力的人來說,不管使用哪種心法運行路徑都會先是運勁於傷口附近,所以它的毒液只會存在於傷口附近的經脈竅穴之中。所帶來的隱患不過是接下里的一段時間裏運氣行於那傷口附近會突然岔氣,這種危害可大大小。
對於木青來說,他既可以用內力將竅穴經脈之中的毒液直接逼出,也可以配藥將存於體內的毒液慢慢抵消。
既然李四自己覺得沒啥問題,他也不想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再做更多地提醒。
“嗯,還是不能忘記自己是個刺客,就算是新手,也不應該去做爛好人。”
小小風波已過,木青看着往後飄去的白雲,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