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奇醜
韓碩原以為,自己被季大哥寄予厚望,提拔上去做郡主的貼身侍衛,肯定能做出番成績。韓碩雄心壯志被點燃,感覺自己有了出頭之日,明天就可以升官發財走向人生巔峰……
事實上,他發現他想多了。
韓碩身為侍衛這麼多年,都沒有這段時間鬱悶。
小郡主不需要他貼身保護,時時給他派任務。而且這任務吧,還是給季大哥傳信。一兩封就算了,小郡主恨不得隔一個時辰派他給季大哥送一封信。
韓碩變成了小郡主和季章之間的信使,他欲哭無淚。
他送信送得煩,好在季大哥英明神武,把他叫過去,思索片刻后問他,“郡主怎麼了?”
“……”韓碩一口水想噴出來。小郡主怎麼了?他也想知道啊!這個問題,難道不該來問季章嗎?小郡主寫信的人,是季章啊。
季章是很嚴肅地問韓碩這個問題,他收了小郡主一大堆信,全是“我今天被娘罵了”“街上有個誰挺有意思的我跟你講啊”之類的廢話。浪費紙張之餘,季章疑心郡主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韓碩將季章的話傳到,小郡主就又坐着馬車來找季章,專門解釋自己寫信的原因,“我和霍青又吵了架,為了爹的大事,我還不能跟他鬧得太僵。我身邊又沒有可說道的人……季章,你也覺得我煩嗎?”
她凝着目,雖楚楚地垂着頭看上去很可憐,餘光卻一直瞅着季章。她看到季章臉色的變化,放鬆、心疼、暗恨、苦澀……季章一定已經為她腦補出了一個悲慘的故事!他現在一定覺得自己太不容易了。
果然,她那個總是嚴肅過頭的季侍衛,特意為她柔和了面部表情,盡量用和氣的語氣跟她說話,好像怕挑起了她哪根敏銳的神經一樣,“郡主如果心裏不痛快,隨時可以給屬下寫信,屬下一直在這裏。”
“季章,你真好!”小郡主就等着他這句話呢,破涕為笑,跳起來撲入他懷裏抱了抱他。
季章只是微僵硬了一下,又放鬆身體配合小姑娘:哦小郡主在難過呢,現在是感動於自己的體貼才激動地抱一下,她那麼天真無邪,懂什麼啊。霍青那樣對她,自己還要說她“不合規矩”,給她雪上加霜,那郡主得多難過啊……起碼現在不能說。
但是呢,肯定要找個機會跟郡主說一說。她都長大了,不是小時候了,再高興也不能隨便抱一個男人啊。幸虧是他,不會說出去。若換別的人,那郡主的閨譽還要不要啊?
季章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
小郡主悄悄欣賞着季章那副表情,明明很為難、想一把推開她,可礙於怕她傷心的原因,青年硬逼着自己適應,還在她抬頭時,沖她僵硬地笑了一笑。
小郡主默默扭頭,抬袖掩去自己嘴邊淘氣的笑:季章真是太善良了,太好玩了。
可是,也不能就一直寫寫信吧?除了能跟季章保持聯繫,還有什麼用?
在那晚后,小郡主跑去問公主。她特意拿了小本子,準備記錄姐姐的金玉良言。記了一半,小郡主就黑着臉走了。
因為公主聽明白她的問題后,敲着桌子一副尾巴快翹到天上的樣子,“纏着他,拖着他。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不要什麼你就消滅什麼,給他最好的待遇,腐蝕他的心……”
“你這是養小白臉吧?!”小郡主叫道,“我問的是怎麼拿下季章,不是問你怎麼養男,寵!”
“有什麼區別?把男,寵養成自己的男人就好了啊。”公主洋洋得意,越說越嘚瑟,“把他的一切命脈篡到自己手裏,先把他和女人都隔離開,就你一個。然後睡了他,讓他負責!要還不行,就考慮下藥!”
“下藥?”小郡主多純潔啊,眨巴着眼,拿小本本記錄,“下什麼葯?”
“就是苗疆那種情蠱之類的東西啊,讓他愛上你。要不讓人把他蒙起來打一頓,專對着腦袋,說不定他就失憶了,你再告訴他你們是一對愛人……這多好啊,都不用前戲,直接搞定!”公主說得欣然嚮往,大有自己親自動手的架勢。
秦景端來公主的葯,站在門帘后,腳步頓住,將裏頭公主的話聽得忒清楚。
“你、你不怕沒讓人失憶,把人給打成傻子了啊?”小郡主聲音放低,“你這樣是不對的!”
公主雙手在胸前交疊,悠然神往道,“打成傻子,那不更好嗎?他就永遠不能變心了,徹底成為你一個人的。多好啊!感情的最高境界!”
“呵呵呵。”小郡主終於發覺她來問公主要建議,根本就是找錯了人。公主這種有病的腦子,能給她想出正常人的主意來嗎?
她誠心問,“大姊,你說實話,當初你是不是打算這麼對秦景來着?你沒有實現你後面的設想,你心裏是不是很遺憾?”
公主正要回答,猛看到窗外隱約的人影。她立即欲蓋彌彰道,“你不要污衊我,我從來沒有那麼可怕的想法,我可善良正直了呢。”
“……”小郡主疑惑地看着她,直到扭頭看到秦侍衛進門,她才恍然大悟。
秦景幾乎是樂着進了屋,想來公主是看到他,才臨時改了口風。公主時刻想讓自己在秦景心中留下美好的印象,成為他的硃砂痣白月光。秦景忍笑,公主什麼德行,他早就知道了。
小郡主走後,公主仍忐忑地看着秦景,怕秦景問起他剛才的話。因為心裏飄虛,連跟秦景慣有的矯情都不敢了。秦景喂她喝完葯,起身時還被公主拖住,他茫然中,被公主挑着下巴熱情索吻。
秦景挑眉:這是在封他的口嗎?
公主自和秦景甜蜜,小郡主求人不如求己,自己制定針對季章的計劃。她倒是考慮過和季章發生點什麼,不過一試探季章的口風,小郡主就煩惱得抓頭髮。
小郡主跟季章講自己看的各種才子佳人的話本,專挑小姐侍衛那種類型的。
她從韓碩口裏得到季章的回話,“季大哥讓我不要給郡主挑那種不學好的雜書,說會移人心志,還說我再敢幫郡主買這樣的書,他就向王妃建議調走我。”
韓碩頗為心酸,苦着臉求小郡主,“那話本是郡主您自己從公主那裏順來的,和屬下無關啊。郡主您不能這樣不講道理,屬下的仕途還得靠您呢。”
小郡主白他一眼,又跑去給季章寫信了。中心思想是,我在想辦法跟霍青一拍兩散,再找郡馬的事,作為我最信任的人,你對我有什麼建議么?
季章建議她多等兩年。
小郡主快把字從紙上摳下來:多等兩年是什麼意思?
她催啊催,強迫一次又一次,季侍衛才委婉道,“郡主還小,聽王爺王妃的安排便好。”
晴天霹靂,當頭炸下來!
季章說她還小!
他說她是個小孩子!
他嫌棄她長不大!
小郡主恍恍惚惚,覺得向季章求愛的路好是遙遠:原來在季章心中,她還是一個小妹妹。
這這這怎麼行!
她已經長大了,她該懂的都懂了,她前凸后翹身材極好……季章居然看不到!
必須扭轉季章對她的既定印象!
小郡主狠狠記下這個極為重要的信息,又去套季章的話。問他想不想娶妻,有沒有什麼心愛之人。小郡主伸着脖子等着兩天後,認命地接受季章不理她的現實。
於是她又問他,如果她愛上一個侍衛該怎麼辦?
小郡主沒想到季章的反應那麼大!
她還等着他的信呢,季章表示要見她。小郡主萬分雀躍,將自己好好梳妝打扮一番,出門的時候,全身上下光亮華美,閃瞎人眼。
小郡主要驚艷季章一番。
季章卻沒注意郡主的精心裝扮,他滿心焦慮,思索着該怎麼讓郡主打消那個可怕的念頭。當他收到郡主的話時,真是大腦空白,天崩地裂,山河崩塌。
怒火升起,第一個想法就是,誰這樣大膽,敢勾引郡主?!
若他知道,決不輕饒!
他把郡主身邊的侍衛全都過濾一番,因為自己不在郡主身邊,而深為無力。他心裏將韓碩問候了無數遍,自己做郡主貼身侍衛的時候,什麼意外都沒有發生過;韓碩一調過去,郡主春心萌動就算了,居然和自己的侍衛看對眼了!
這怎麼行!
季章又氣又急,又深恨自己眼下狀況。他若是在府上,若是在郡主身邊……可他到底不在。
他又想跟郡主談,要壓下自己心裏的煩躁,了解郡主的想法,努力說服她,將她一點點掰回去。
季章又想了幾遍,稍微鎮定了些:問題應該不大,郡主一向和他親密,什麼都跟他分享。她應該是一發現自己有這樣的傾向,就向自己傾訴了。自己一定來得及挽回郡主……
“郡主,王妃派給你的侍衛,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他們各有心思,你不能聽人一面之詞就相信他們的話。他們……”
劉郁靜悶悶不樂地聽季章教育了她一下午,唯一的幸運,大概是能見到季章?
她不高興道,“你是說不會有人喜歡我啊?喜歡我的全都是利用我的?”
季章頓了頓,他真有心給郡主造成這樣的錯誤認知。沒有他在郡主身邊,他總擔心郡主被騙。他心裏沉沉,想着霍青……那時他也跟郡主說過霍青不可靠,郡主照樣忽視。
季章沒回答,小姑娘也不奢望他這個回答。
她好奇地看着季章,“如果我真的喜歡一個侍衛,你怎麼辦啊?”
季章沉着臉,“是哪個人?這樣的人心思不正,就該杖殺,萬不能留人。郡主告訴屬下,屬下一定……”
“是我喜歡他,不是他喜歡我啊。”小姑娘叫起來。
“那一定是那個侍衛不守本分,勾着郡主學壞!”季章下結論,又安慰小郡主,“這不是郡主你的錯,是那個人不好……”
“你才不好呢!”小郡主氣得跳起,反應過來后又急聲,“不對你很好!是是……我怎麼跟你說不通啊!”
她氣得抱胸,扭頭不想看季章。季章好言哄她,等郡主消氣后,還試圖從郡主口裏探聽是誰。小郡主看季章冷厲的神情,好像知道是誰后,那個人就別想活了。
小郡主舉例子,“你看秦景和我大姊就很好啊。”
“……”提起秦景和公主那對,季章就牙疼。他表情變得古怪,大概心裏瞧不上這種不合規矩的,又不好說出來。
小郡主敗給他了,此路不通,她明白了。若她真的跟季章說愛上他,他說不定為了讓她學好,會一頭撞死在她面前,以明志。
公主還建議她睡了季章呢,說不得季章腦子一根筋,察覺自己褻瀆郡主后,直接就抹脖子了。
那就是催命符嘛!
小郡主憂傷:為什麼季章不像秦侍衛那樣好說話呢?
她總覺得秦景為人太淡,跟誰都不深交,對什麼都不太上心。現在卻覺得這種性格真好!因為比較淡漠,心裏對條條規矩並不太在意,所以就很好勾搭。像季章這種……郡主決定回去繼續做計劃。
到她走的時候,季章還在試圖從郡主口中知道那個大膽的侍衛是誰。
小郡主只能承認沒有這個人,她就是隨口說說,季章這才半信半疑。
在小郡主和季章糾纏的時候,秦景終於要離開了。
五月的時候,宜安公主咬着帕子、紅着眼給秦景送行。
她為秦景準備了兩大馬車行李,讓人直翻白眼。
把人送出院子,秦景轉身,袖子被公主扯着不肯放。眾目睽睽下,秦侍衛紅着耳根,強作鎮定道,“公主!”
“為什麼你不能帶我一起走呢?”公主突發奇想,“要不我女扮男裝吧?”
“……”秦景無言。
公主撇嘴角,“你好沒心沒肺!我哭了好幾天,你一點反應都沒有!你還笑我!”
沒錯,某天當公主哭得乾嘔的時候,清清楚楚地看到拍着自己背的秦景眼裏有笑。有什麼好笑的?他這麼狼心狗肺!公主當即不再傷心,跟秦景大打一架,把秦景的臉給劃破,還不給葯,讓侍衛大人硬是幾天不出門,陪足了她。
秦景不是沒有離別之愁啊,只是再多的離別之愁,在公主的“充沛感情”下,都不夠看。他都沒感懷幾下,就被公主逗得忍俊不禁。
她一會兒說要是自己是拇指姑娘就好了,跳進他懷裏跟他一起走;一會兒又嫌棄他出身差,沒有托生到名門大家中;一會兒說做惡夢他死了,檀娘說他不宜當兵……秦景被公主的奇思妙想弄得一頭黑線。
自從他入伍的事敲定板磚,宜安公主就每天變着法子想留他。
秦景都懷疑她會不會給自己下迷藥,會不會讓人困住自己……
“別哭了,”秦景拿帕子給公主擦淚,“我很快回來。”
“哪裏快了!”公主愈加悲從中來。
秦景不知道,她卻知道,她爹的這場謀反,要四五年時間呢!秦景起碼要離開她兩年!兩年!
公主頭暈眼花,感覺前景一片黯淡。
“秦侍衛,還不走嗎?”終於,前頭有等得不耐煩的來催,被公主一眼瞪回去。
公主道,“喊什麼?在本公主面前,也是你能開得了口的嗎?拖下去杖打,五十鞭!我就不信……”
“阿離!”秦景的語氣略重,她太胡鬧了。
宜安公主淚眼汪汪,瞥見他不贊同的神色,只好算了。躲過一劫的小廝感激地看秦侍衛一眼,默默縮到了人群后爭做小透明。
公主的手下人頭皮開始發麻:從這一刻,就可以預感到,秦侍衛一走,大家都得重新生活在水深火熱里了。沒有秦侍衛當擋箭牌,沒有秦侍衛約束公主,公主的無法無天囂張霸道無人壓抑……大家苦矣!
公主本來打算把人送到院門口,可捨不得,於是又送到府門。公主依然嚶嚶嬰不放手,好吧,這次送到城門下。城門下公主還是拉着秦景試圖留下他,於是又送了兩里……
兩里再兩里,宜安公主根本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
入伍的青年小夥子排着整齊的隊列,走得那個叫心驚膽戰。誰不知道公主華麗的馬車就跟在他們後面?聽說公主是為未來駙馬送行呢。眾人興奮四顧:誰啊?未來駙馬是誰啊?
秦景答應了公主一系列不平等條件,好不容易能擺脫掉公主入了隊伍,便聽得大家都在討論宜安公主的駙馬。大家把那位神秘的駙馬說得玄乎,秦景聽了半天:大概是出於嫉妒之心,公主的未來駙馬被描繪成一個長相奇醜猥瑣言行粗莽的魯男子。
又有人疑惑了,“那公主怎麼看得上?”
有人找到了合適的借口,“聽說是那個莽漢救了公主的性命,公主以身相許!”說完一臉遺憾又感嘆,“咱怎麼沒有這種好運氣啊!”
大家一臉“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惋惜之情,四處看着找那個面容奇醜的駙馬,想狠狠唾棄他一番。
這些糙漢子閑來無事,找不到別的談資,就拿那位駙馬說了一路。到後來,還有多才多藝的人編各種兒歌唱公主和駙馬,無一不是對駙馬的唏噓和嘲諷,對公主的惋惜和仰慕。
秦景就這麼聽了一路。
得虧他心性強大,頂着壓力,硬扛了一路,還沒有被氣得七竅流血一命嗚呼。
呃,大家把駙馬傳成那樣,也許真的有這樣險惡的用心?
秦景出了一頭汗:人心太髒了。
夜裏枕天地而睡,大家三三兩兩分開,還有人拿這事跟秦景套近乎,“也不知道那位駙馬到底是誰啊?在哪裏?”
秦景沒吭氣。
他被人推推,“你這人別這麼悶啊,說說話。那個駙馬……”
秦景手拿着一根樹枝勾着火堆,淡淡道,“我就是。”
幾人反應了半天,聽明白他在說什麼后,爆發出一陣哄然大笑,“哈哈哈,秦小哥你這個笑話真是太好笑了。我還說公主是我表妹呢……”
“我真是。”秦景面無表情。
回答他的是一陣更大的笑聲。
秦景無奈,不再說話了。
過一會兒人笑夠了,還跟他說,“秦小哥啊,你說人和人的察覺咋那麼大呢。就拿你來說吧,這幾天相處長了大家都能看出來,你有些本事,長得那什麼……小白臉,就是女人們喜歡的那種長相!秦小哥別生氣,咱這是誇你呢!可你說你長得再好看有什麼用……公主的駙馬居然長得那麼丑,哎!”
秦景默默將他們望着。
他表情太靜,讓人漸覺得有什麼壓上心頭,難以喘氣,再想也沒什麼好笑的,便訕訕地閉了嘴。大家心想,秦小哥開不起玩笑啊。
秦景頭疼的是,為什麼是大家對宜安公主的未來駙馬那麼好奇?
趕了一路,這話資都沒有淡下去的意思。到了軍營,連劉既明都私下來見他,盯着他瞅了許久,秀朗的面上笑意浮現,“聽說秦侍衛生的牛頭馬面,三歲小孩見了都要大哭?公主許給你,是倒了十八輩子大霉?”
“……”秦景臉黑的能滴出水。
劉既明對他這個反應很滿意,拍了拍他肩,大笑着出門了。他要把這個流言宣傳下去,讓大家都知道……
宜安公主當然是不知道秦景現在的壓力的,她每天就盼着寫信。府上的信使原本緊挨着平王,現在都搬到了公主的地盤上。公主天天寫洋洋洒洒的信,催信使發信。她還挑剔信使速度慢,沒有秦景的回信……
平王妃把公主叫過去訓了一頓,“秦景是去從軍,不是走親戚!宜安,你給我消停一點!”
公主不理娘,她要寫信!不寫信,她就要瘋啦。
因為也許是不敢跟娘說自己思慕季章,小郡主天天來跟公主交流心得體會。小姑娘見天的痴痴對着季章流口水,還拉着她一道……公主把小郡主趕走,不許她上門:煩死了!天天能看到心上人了不起啊!
公主安慰自己,“沒關係,秦景心裏是有我的,他每天能收到我的信。我能跟他鴻雁傳書,把自己的心意傳達給他。人家說相見不如不見,距離產生美,每天看着遲早要膩歪。秦景走得好,走得太是時候了,寫信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嗚嗚嗚,我編不下去了!我的秦景!我要我的侍衛大人!嗚嗚嗚我要去哭一哭!”
錦蘭好笑地看公主埋在床褥間哭泣,搖搖頭,拿公主沒辦法。
說實話,公主那一封封厚厚的信,真給了秦景無上壓力。他的直接上司霍青,看他的眼神就十分奇怪。當秦景剛到軍營后五天,收取信件的時候,別人一封薄薄家書,秦景一箱厚厚的書信。力圖低調的秦景,成為眾人的焦點。
跟他同營的小兵張大嘴,“秦小哥,你家裏有多少親戚啊?給你寫了這麼多信?”
秦景臉紅,他怎麼跟人說,這全是公主一個人寫的?
秦景坐下開始拆信,拆了幾封,他捂着臉,笑意收也收不住,看公主的信實在是一件樂事。
公主那一封信頂別人十封信的厚度,秦景一開始以為她身邊出了什麼大事,要跟他寫這麼多內容,還緊張了一下。等他看到內容,他的心一下子就放鬆。
公主通篇信,就是想他想他好想他……
一開始公主是借詩詞來想念他,後來是寫賦,寫駢文……到後來估計她寫得煩了,直接就是大白話“好想你啊”,直白得跟沒讀過書的村婦似的。
她除了想他,愛他,想親他,想抱他以外,就沒有別的話說了嗎?
秦景翻着信,繼續笑:唔,還真沒有。
大概在公主心裏,一切瑣事都不重要,給他寫信,只用寫思念之情就夠了。
一個營帳里的士兵們有的看家書看得淚眼婆娑,有的不識字在等人念,大家都發現秦小哥那張冰塊臉,居然邊看信邊笑。
大家的眼花了一下:秦小哥平時不笑時就已經很勾人了,這一笑,哎幸好這是軍營,唯一一個女人還是個大將軍。
不過秦小哥笑成這樣,這是在看情人的信吧?
心裏這麼想着,就問了出來。
秦景大方承認,“還沒過門。”
那就是說即將過門啊!
一群還沒娶到老婆的男人問秦景,“你未來娘子漂亮不?”
秦景點頭。
男人們眼睛發亮,“那你能說說她為啥看上你不?”大家耳朵豎起來,等着聽秦景的娶妻經驗。
秦景想了半天,遲疑道,“我生得好?”因為一直到現在,公主都經常看着他發獃,眼冒綠光。公主那種能把他看出一個洞來的熱辣辣目光,曾經讓秦景一度苦惱。
“……”秦侍衛殺人不見血,眾人胸口中箭,想一起殺了秦景!
有眼尖的發現秦景還在低頭看信,他速度極快,跟大家說話的功夫,所有的信都看完了。有人驚道,“一箱子家書!秦小哥你都看完了?!”
提起這個,秦景又想笑。他看得快,是因為公主根本沒寫出什麼實質性的東西,除了無病呻吟還是無病呻吟,他通常是掃一眼,一頁就看完了……不過,秦景仍然把信都收好,妥善保存。
公主在寫過信后,就翹首以盼秦景的回信。她掰着手指頭數日子,總等不到秦景的信,便懷疑秦景是不是出了意外。有一天晚上,平王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哭哭啼啼的大女兒吵醒。
公主拉着平王哭喪着臉,說得煞有其事,“我做夢夢見秦景被大批兵馬圍住,逃生不能。爹你不知道,我和秦景有感應,我突然覺得心口好疼,肯定是他出事了……爹我覺得我身子更差了,我離不開秦景,你去把他叫回來吧!”
公主說什麼圍困的時候,平王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還真以為女兒和秦景有什麼小情人間的感應。等公主說讓他把秦景叫回來,而不是“救回來”,他才明白女兒又在胡扯了。目的,就是為了把秦景弄回來!
最後,是平王妃陰着臉把女兒給提走,“宜安!你再不聽話,我就不讓你嫁秦景了!”
公主捂着臉絕望道,“不嫁就不嫁,我連人都見不到,嫁什麼嫁啊?我要出家,我不要活了,我……”
“……”平王妃被公主給氣得牙癢,她就作吧!平王妃忽然間很期待秦景不要公主、不想娶公主、公主痛哭流涕的時候……她才有這種想法就趕緊壓下去:太罪惡了,宜安是她女兒,她怎麼能向著秦景,埋汰自家女兒呢?
平王妃也開始懷念秦景,當秦景在時,公主的作是只衝着秦景一個人;當秦景不在後,公主的發病就是發散型的,逮着誰是誰……難怪平王妃覺得女兒最近兩年乖了許多,原來不是因為女兒乖了,而是有秦景鎮着公主。
咦,這樣一想,秦景真的挺不錯的啊。
公主用自己的作,讓平王妃對秦景產生了好感,這也是極為不容易的。
公主在作來作去后,終於等到了秦景的信。她盯着信奉,不敢相信地左右翻看,始終難以想像自己給秦景寫了那麼多信,秦景一封薄薄的信就打發了她。
等她沮喪地接受事實后,看到信的內容后,更加不知道說什麼好。
公主想念秦景那麼多遍,秦景就回她一個“屬下亦然”。公主發現這四個字和之後的字跡筆墨不一樣,她猜,秦景該是寫完這四個字就沒話寫了,但因為了解她,又不會真的回她這麼四個字。於是秦景憋了幾天,才把後面的信件內容給憋出來。
後面的信件內容那個叫無聊,今天將領訓話啊,明天隊中有人打架啊,後天要執行任務啊。大約秦景是真的沒話說,湊不夠字數,他把將軍的訓話都寫了上去……
公主托着腮幫,看着信笑,想像秦景那副為難的樣子。
長夜豆大明火,秦景就着那點兒光,提着筆苦惱她的心該怎麼回。他話不多,也不像她一樣讀書多有各種詞句湊字數;他還臉皮薄,說不來露骨的情話;公主走前還跟他約定,他必須多寫,不能三言兩語打發。
秦侍衛定然是夜夜為難,發愁了好久才寫出這麼一封信,估計把他那點兒有限的詞彙量全都榨乾了……
想到秦侍衛冷着張無表情的臉,在思索她的心該怎麼回……
公主捂臉,好喜歡好喜歡!
她抱着秦景的信親幾口,捨不得放手。來找公主玩兒的大嫂張氏和小郡主,毫無意外地欣賞到公主那一臉春心蕩漾的表情。
小郡主抑鬱:情投意合真好啊。
哪像她,季章那根木頭總不開竅。她明示暗示,他都聽不懂。她天天去找他,就是為了培養感情啊。季章卻認為她是受了情傷,找他去療傷……小郡主只好將計就計,心裏卻吐血三升。
現在看到公主和秦景明明不在一起,公主還笑得這麼開心,小郡主更加煩了。她把公主曾經的意見往心裏放了放,是不是該逼一逼季章啊?
“天氣好一些,公主出門參加賞花宴嗎?”張氏邀請公主出門交際。
公主拒絕,“我要給秦景寫信,沒空出門。”
“你有什麼可寫的?”小郡主譏笑她,“你每天連門都不出,什麼事都沒有,哪有那麼多內容可寫?”
她本意是奚落公主,誰知卻被公主聽出了另一次意思,公主拍案而起,“你提醒我了,我該出門跟你們一起提取材料!這樣寫信才有內容可誇啊!”
“……”劉郁靜啞口無言,她不是那個意思啊。
跟秦景通了這麼幾次信,公主把秦景有限的那點兒才學榨了乾淨。公主還有一籮筐情話情詩寫給秦景,秦景除了軍營里雞毛蒜皮的小事,半句情話也憋不出來。在公主寫信罵了他回信越來越短越來越無聊后,秦景問她,能不能換個話題?
換個話題?
公主拄着下巴,唔,有點意思啊。
若秦景知道公主這個“換話題”會換到什麼方向,他一定穿越時空到那個時候的自己跟前,把自己一掌劈暈過去!
下一次,秦景收到公主的信,公主就又變得詩情畫意開了。她寫一些酸不拉幾的話誇他,“明珠將於瓦礫”“無微痕半暇”“通體流暢”“瘦不露骨”……秦景越看越不對勁,細細琢磨着,臉轟的一下通紅,猛地蓋上信紙站起。
公公公主她寫淫話給他!調戲他!
軍營里全是漢子,不打仗的時候,休息的時候,大家都在討論女人,豐乳肥臀啊生有異香啊,怎麼香艷怎麼來。秦景清心寡欲,對這些從來不感興趣,當別的男人討論女人討論得口乾舌燥、徹夜難眠時,秦景一直很冷清。
可此夜,在公主這封信送到后,秦侍衛心跳加速如擂鼓,臉紅如赤,血液倒流,再也睡不着。等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睡時,他又想起公主笑盈盈的模樣。
她面容嬌俏,趴在他身上看着他,眼睛如秋水濛濛。她伸手褪去身上衣裳,一層又一層,豐腴的玉峰、細軟的腰肢、彎曲的長腿。她向他埋下身子,將手伸向他……
秦景一頭汗水,僵坐起,喘着氣再無法入睡。他察覺到身下黏膩,更加羞慚。秦景呆坐半天,嘆口氣。
“阿離……”他輕喃一聲,又禁不住笑。
她可真是他的剋星。
秦景不重欲,他自己知道。之前並沒有出現這種意外,一則他習武,多餘的精力借武功發揮掉;二則他本性淡,沒有想女人想到這種地步。現在,他卻因為思念公主而出了這樣的意外……
秦景瞅着自己起立的下身,無奈起身,決定去練會兒劍,過兩個時辰,他還要執行任務呢。
至於公主這次信要怎麼回,且容他回來后,再慢慢想。
公主眼巴巴地等着秦景的信,這一次比上次還久。她心癢得不得了,想知道秦景的反應。一想到他窘迫的樣子,她就特別開心。想到他滿心都要融化,還在參加宴席呢,公主都咬着唇笑。
那幾句話,秦景的臉估計得燒紅。
等她身體好一些,就仿着話本寫一則黃色小故事給他,也要他交換軍營里的葷段子。不是說軍營里的男人們很喜歡說這些嗎?她非要秦景寫給他看!他不寫,她就也不給他寫信了!
“大姊,你不要笑得一臉淫,盪好不好?”宴席上與公主同坐的小郡主真是受不了公主。
公主白她,正要伶牙俐齒說小郡主幾句。她耳朵動了動,聽到大嫂她們在說,“我聽我家那口子說,朝廷那邊屢戰屢敗后,換了新監軍。這新監軍送糧草上戰場后,被皇帝封了個軍師跟着軍隊,因為他的緣故,朝廷都連勝了兩場戰。”
“誰這麼厲害?”大嫂張氏好奇問,畢竟她以前也是鄴京貴女,對圈子裏厲害的人物都有耳聞。
知情的婦人答,“是南明王,年紀輕輕,很了不起呢。”
然後一堆不知情的開始請知情的說南明王是誰。
平州離鄴京的圈子遠,公主和陳昭那點兒陳年舊事在平王府刻意的壓制下,平州這邊竟沒人知道。只有張氏小郡主她們,在聽到“南明王”后,回頭看向公主。
宜安公主呆了片刻,陳昭?他要幹什麼?
公主再聽了幾句,那個知情的有意無意炫耀自己的本事,說起了那幾場陳昭勝了的戰事……
公主往後靠了靠,手扶着椅柄。她不知該做什麼反應:這世上,如果還有一個人知道陳昭這是在做什麼,也就只有她了。
他是故意讓她知道的!
那個人、那個人……他不讓她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