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波瀾

第二十一章 波瀾

後宮原本是一池平靜波瀾的秋水。

偶爾的風吹草動也不過是令池面揚起一些不起眼的波動,轉眼即逝罷了。

但在此刻。

在眾妃嬪向皇后請完安之後,正閑話家常時。

蘇秦含羞低眸,臉頰染上一層緋紅,捂着嘴唇,欲吐未吐的矯揉做作模樣,讓眾人都帶着幾分厭惡的警惕。

文妃坐在蘇秦對面,伸手瞧了瞧小指上戴的三寸長的金嵌碎玉東珠護甲,皮笑肉不笑得對蘇秦道:“喲,這是怎麼了,可是吃壞了肚子?那以後就少吃點,在皇後娘娘面前如此失態,按規矩,可得送進宗人府好好學習一番呢。”

蘇秦一聽,花容失色,連忙低聲道:“嬪妾沒有,只是嬪妾這幾日……”

蘇秦話未說完,又低下頭,這下連脖頸都紅了。

文妃冷哼一聲,偏過頭,拿起高腳托盤裏的蜜橘剝了起來。

皇後端然坐在上方,早已將蘇秦的神態看在眼裏。她目光一動,落在她平坦的腹部上,柔聲問她:“是吃壞了肚子嗎?可有請太醫看過?”

蘇秦點點頭,耳根都紅了,如實答道:“看過了,太醫說,嬪妾有一個月的身孕了。”

蘇秦的話如一塊巨石,投進平靜無波的湖面,瞬間激起無數波浪翻湧。

幾個交好的妃嬪面面相覷,又不約而同的看向蘇秦。

蘇秦低垂的眼裏滿是得意。

第一個獲得盛寵又如何?在後宮裏,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有了子嗣才有了依靠。

皇后一如常態,只是有些驚訝,看了一眼低頭沉默的聶紅昭。

這后宮裏,就屬她的恩寵最多,一月里,慕容夙翻了她五次牌子,哪怕是曾經盛寵的淑妃,也不過三次而已。

怎麼身子還沒有動靜?

蘇秦?

她翻過彤冊,慕容夙看在是新晉宮嬪的份上,翻過一次她的牌子,沒想到竟然就懷上了。

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這是好事,可有稟告皇上?”皇后關切的問蘇秦。

蘇秦搖搖頭:“嬪妾想先來告訴皇後娘娘。”

蘇秦這句話別有深意。

她說完便深深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眉梢一動,柔美的臉頰上漾起一絲曖昧未明的笑容,看着蘇秦,讚許的頷首。

聶紅昭默默的看着這一切,低頭並未說話,臉上也無任何錶情,只在心中嗤笑一聲。

真是個聰明人,這麼快就懂得審時度勢,知道在這後宮中,若無人扶持,只怕孤掌難鳴。

良禽自然擇木而棲。

只是蘇秦眼光不好,選了一塊內心早已潰爛的空木。

樹大未必好乘涼,興許那陰涼背後有多少見不得光的骯髒手段。

皇后笑意越來越濃,立馬吩咐趙安泰去建章宮告知慕容夙。

眾人也無心再聽一下冠冕堂皇的話,便紛紛告退。

下午時分,蘇秦晉位的消息便傳遍整個後宮。

雖然只晉一位,小儀。

但在新入宮的宮嬪里,她是第一個有孕,也是第一個晉位的,自然顯得與眾不同。

慕容夙與皇后紛紛賞了許多東西進啟祥宮,又特地安派太醫院院判顧淳親自侍奉蘇秦的胎,由此可見慕容夙對此胎的重視。

自林昭儀滑胎之後,這已經是三年後,第一次傳來後宮有孕的消息。

慕容夙當然十分歡喜。

想起蘇小儀腹中的生命。

他忽然又想去見見林昭儀。

見見那個眉目冷然,傲氣十足的妃嬪。

他好像有兩年未曾見過她。

夜裏,慕容夙喝了不少酒,他不知是因為高興還是什麼,一個人悶在欽安殿,也未用膳,只是不停喝酒。

醉眼朦朧的時候,內務府的太監進來了,手裏捧着朱漆托盤,明黃錦帛搭在上面,托盤裏安靜擺放着數十塊鎏金四周啄如意雲紋的綠頭牌。

慕容夙雖然醉了,腦中卻十分清明。

他修長的手指劃過每一塊雕工精緻的綠頭牌,一遍又一遍,似乎在尋找着什麼。

柳福壽悄悄抬眼看向常敬忠。

常敬忠躬身對慕容夙道:“皇上,您……”

“怎麼沒有瑾如的牌子?”慕容夙突然問柳福壽。

柳福壽一怔,才知道慕容夙說得是誰。

瑾如是林昭儀的閨名,自從三年前林昭儀滑胎,身子日漸萎靡,常常閉門不見任何人,哪怕是慕容夙去了,她也未曾相見,而且次次如此。

終於有一次,慕容夙惱羞成怒,終於掀了綠頭牌,並呵斥內務府的太監,以後不準把林昭儀的綠頭牌放進來。

從那以後,林昭儀的綠頭牌便被撤了下來。

如今已有兩年了。

慕容夙似乎也想到了這個過往,也沒在說什麼,只開口對常敬忠道:“今日去廣陽宮。”

柳福壽會意,悄聲退了出去。

慕容夙說得是去廣陽宮,自然不用內務府的太監去安排背宮事宜。

常敬忠手中拂塵一撣,道:“皇上起駕廣陽宮。”

廣陽宮門前已經積了厚厚一層落葉。

懸挂在宮門下的大紅燈籠也沒有點燃。

寂靜的長街盡頭。

若沒有那輪清冷的月華撒在廣陽宮的牌匾上,不知道的還以為又是一座冷宮。

慕容夙下了轎輦時,看着那朱紅宮門上已經落了綠漆的銅扣,有些怔然。

想起上次見林瑾茹的畫面。

四目相對,面紅耳赤。

她對他的恨統統釋放出來,口中每說出的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子,在把他凌遲。

她恨他。

一點都不掩飾。

他在想,若她手裏有把匕首,她會不會真的刺過來。

這樣一想完,慕容夙緊抿的嘴唇忽然一彎。

她會的。

這個答案,他想都不用想就能替她答出來。

林瑾茹恨他的樣子,真有幾分紅昭的風範。

只是紅昭的恨是埋在心裏,或許會開花,結果,但是在那之前,她都會深深藏好,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慕容夙示意常敬忠去扣宮門。

開門的是個個子矮小,目光怯怯的小宮女,她見着常敬忠,並不認識,以為他是尋常的太監,便問他:“你是誰?”

這樣的大膽是常敬忠沒有意識到的。

常敬忠也是一怔,不過很快緩過神思,對那個宮女和顏悅色道:“你去稟告你家娘娘,皇上來了。”

“皇上?”那宮女聲音小小的低喃了一聲,片刻之後,眼中突然冒出光來,看着常敬忠,大喊:“皇上來了?奴婢這就去稟報。”

說完,宮門半敞開着,那宮女一溜煙兒的沒影了。

慕容夙有些怔然,看着那小宮女的背影,忽然想起一個人。

也許是因為醉酒的緣故。

他眼前一片清明又是一片模糊。

長街的冷風不斷從他身邊掠過。

常敬忠已經給他身上披上斗篷,卻還是感覺不到溫暖。

那小宮女很快又回來了,看着朝慕容夙磕了個頭道:“回皇上,我家娘娘已經睡下來。”

睡下了?

現在不過酉時剛過,這麼快就睡下了嗎?

慕容夙看着那小宮女,極力在迴避自己的眼神,他抬腳,直接跨過門檻,進了廣陽宮。

廣陽宮一切如舊,只是人煙稀少許多。

從前他常來時,廣陽宮最是熱鬧,宮女太監來來往往,蒔花弄草,打掃庭院。

如今,一地落葉尚未清掃。

小宮女連忙跑了進來,跟在慕容夙身邊,又看了一眼常敬忠,黑溜溜的眼珠不停轉動。

慕容夙進了正殿。

林瑾如正坐在圈椅里,手裏捧着一卷書在看。

“不是睡了嗎?”慕容夙聲音突然想起,驚得林瑾如險些握不住手裏的書。

她看了一眼慕容夙。

眼中毫無波瀾,就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身子連起身行禮的動作都沒有,就坐在那裏,神情漠然。

“奴婢該死。”那小宮女立刻跪在慕容夙腳邊磕頭告罪。

林瑾如聽了那小宮女的話,終於眼中有了神采,她朝那小宮女道:“平兒,你起來。”

慕容夙早已習慣林瑾如這副無視他的模樣,當年也是因為她這個樣子,他痛恨得兩年未踏入廣陽宮。

若不是今日有妃嬪有孕。

他忽然想起那個夜晚,她躺在自己懷裏,那雙含恨的眼睛,和裙擺上流的猩紅鮮血。

這些年,她是該恨自己的。

平兒怯怯的,不敢不聽林瑾如的話,卻又不敢私自起身,一時間左右為難。

“你這些年還好嗎?”慕容夙開口,關切的問林瑾如。

林瑾如並未看他,只漠然道:“一切如皇上所願,沒有什麼好與不好。”

一切如他所願?

呵,她最會的就是諷刺他。

因為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他受過她無數冷言冷語。

他想要和她好好說話。

可她的嘴,張開便是刀子。

一字一句,割斷從前所有的情分。

可,每當這個時刻,慕容夙也會想。

同樣是因為他失去孩子的紅昭,會不會也是這樣恨他的?

想起紅昭,慕容夙冷峻的雙眸頓時蘊滿悲傷。

他沒有再開口,轉身拂袖而去,背影一如兩年前冷漠,蕭索。

走出廣陽宮,慕容夙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宮門。

這時,那個叫平兒的宮女一路小跑出來,朝慕容夙磕頭:“請皇上恕罪,我家娘娘不是故意的,我家娘娘近來身子不是,說話有些糊塗。”

慕容夙看着平兒,忽然莞爾,離開的腳步又轉了回來。

他躬着身子看她,“你叫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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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後宮嫡女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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