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鞋墊
萬抗的身體素質,確實少見。
小時候萬抗嚴重痢疾過一次,虛弱得很,他姥爺弄個方子,足足送來一蛇皮袋稀奇古怪的中藥,連煎服帶浸泡,效果出奇。再加上萬抗小時候很皮鬧,內外作用下筋骨被調得堅韌無比。後來上了小學、中學,課堂之外更是活躍的不得了,那身體,從內到外,近乎完美。
到高中,這一優勢還受到過超常重視。體育老師整天琢磨讓他練什麼特長,不過很傷腦筋,跑跳投擲能力都過人的萬抗,讓體育老師打了頓。
這一打頓出了毛病。萬傳意知道了這事,死活不肯讓萬抗練體育,在他的觀念里,練體育是沒文化的活。
“只要你肯讓萬抗練體育,我保他進省隊,而且很有可能進國家隊!”體育老師親自到萬抗家裏,企望說服萬傳意,“你想想,到時拿個奧運冠軍,多風光,一塊金牌,人民幣幾十萬,有小轎車,還有別墅!”
“金山、銀山,不如文山。”萬傳意端着煙袋鍋子笑眯眯地搖搖頭,“練體育就是出苦力,沒搞頭,我家抗娃子,還是學習文化的好,等靠上了文化大學,那他幹啥就無所謂了,總之是證明了他是有文化的。”
藐視體育,不可理喻。
體育老師拂袖而去,不過他還是在學校里常說:萬抗那副身骨,天生就是運動的料,他那身騅耙子肉,不脫衣服看不出來,一脫衣服才露顯,擲鐵餅者那雕塑都不如他。
再怎麼厲害,沒走那路也是白瞎。
不過也不是沒有用,到目前為止,好歹也算是幫了次大忙。高二的時候,一次陰雨天,別人都沒去錄像廳,就萬抗和張振溜了出去。誰知道那晚公安有行動,榮升錄像廳被堵了門。
人人都想搏一把,衝突出去,要不被弄進去起碼要五千塊罰款。
公安有備而來,防爆盾和警用橡膠棒都帶了,形成一道牢固的封鎖線,看客們嗷嗷直叫左衝右突也無濟於事。萬抗一看不妙,這要讓逮着,傳到村裡那可是天翻地覆的事件。張振跟在萬抗後頭,也急得眼淚鼻涕一股腦出來,直叫死了死翹翹,回去非讓他爸給揍死不行。
萬抗可比張振更急,生死存亡時刻,慌亂不得。他惡狠狠地罵張振:媽比,再哭叫老子扔下你不管了!
張振被這麼一罵,看到了生的希望,一聲不吭。
萬抗看了,警察圍門圍成個半圓,走中間是突不出去,沖開一個,左右立馬就能補位。不過即使這樣,他也能出去,可張振跑不了,問題是不能丟下他。
這種半圍的圈,最邊上,最薄弱。
萬抗帶着張振擠到牆邊,回頭對張振說要跟上,隨後便貓下腰,猛地竄起。體育老師說過,萬抗的爆發力之強、耐力之持久,都很少見。所以不怪靠牆的警察擋不住,他哪裏會想到面前不起眼的傢伙竟然能一下躥到他肩膀上,那股力量來得太突然,再加上驚慌,一下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封鎖線頓時被沖開一道口子,張振跟兔子一樣躥了出去。但後面的人沒能再出去,警察畢竟訓練有素,立馬把缺口給堵上了。這種情況抓大頭要緊,跑個把兩個不要緊,關鍵是要圍好大網。
就這樣,萬抗帶着張振衝殺了出去。兩人跑到學校大門口,張振感激的嚎啕大哭,說萬抗救了他一命,肯定要回報。萬抗回頭就是一巴掌,把門衛徐老頭驚醒,爬大鐵門是會被抓的。張振抹了抹眼淚,說走操場。不過那得多爬一道大鐵門,從校外進操場要爬一道,從操場進教舍區還要爬一道。萬抗一生氣,甩手又是一巴掌。
沒法子,只好走操場。兩人翻過鐵門進去,在體育看台上坐下,帶着劫後餘生的無比慰藉,抽支煙穩穩神。
夜幕中,繁星之下,小小體育看台上,兩個“孤獨”的少年吞雲吐霧。
張振很認真地說一定要報答萬抗,問萬抗希望得到什麼。萬抗被問得急了,說到時考不上大學,要他幫忙弄一個。
張振聽了,脅肩諂笑,吸了口小煙,說實在不行到時就幫弄個假的。
一語成讖。
誰曾想到萬抗還真是沒考上,而弄假大學的事情,還真是落到了張振頭上。
——————————————————這件帶着點“魔咒”的事,讓萬抗越想越氣,以至於晚上在吃燒烤時,冷不丁一腳蹬在張振的凳子上,摔了他一個仰面朝天,“狗日的,烏鴉嘴!”
張振心裏有數,起來拍拍屁股,笑呵呵地倒了杯啤酒,“抗哥,有些事就別想了,都是巧合而已。”
“狗比,不想還成,想起來就生氣。”萬抗跟張振碰了下杯子,一飲而盡。
張振放下酒杯撕扯着烤雞翅,嘿嘿笑着說;“氣什麼,等會讓榮升錄像廳聚聚火,然後帶你到溫州髮廊去,讓你成人!”
“多少錢?”萬抗捏着酒杯,看了看四周小聲問。張振的話題無疑引起了萬抗的強烈興趣,腦海中浮現的是夜色中那扇矇著紅或橙色塑簾的推拉門,時不時從裏面被拉開,先是伸出雪白的大腿,爾後露出令人浮想聯翩的女人上半身,還不住地招手。
“全國髮廊統一價,八十。”張振道,“不過我去差不多能打七折,六十就夠了。”
“我,可是處男!”萬抗一挺脖子,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倒貼還差不多。”
“算了,誰相信?”張振有些不屑一顧,“等到了那兒你可千萬別說,要不人家笑話你虛偽,連折都不給你打,讓你乖乖地花八十塊!”
“我他媽還不稀罕去!”萬抗道,“便宜還都讓她們給得了,沒天理!張振,實話告訴你,咱到時要弄幾個外國妞嘗嘗!”
“大西歐的?!”張振眉飛色舞,“那可絕對帶勁!”
“沒跟你開玩笑,絕對能辦幾個!”萬抗悠閑地彈着煙灰。
“那晚上不去溫州髮廊了?”
“不去!”
萬抗說到做到,還真沒去,只是花了二十元和張振找了個小旅館,抽煙吹牛逼,一夜到天亮。
第二天上午萬抗就回去了,他對張振說,什麼事都可以放下,就是錄取通知書的事不能忘。張振也夠意思,拍着胸脯做了保證,說要是搞不定,啥話也不說就去投河。
回到家的萬抗,多少寬慰了些心情,又恢復了以往那神采奕奕的模樣。把剩下的兩百塊錢又給了萬傳意后,打着口哨就朝外走。
“抗子,地里的晚熟麥還有點尾,暫且要沒什麼事就去忙活忙活,趕緊忙完好插秧。”萬傳意道,“不去也行,現在都是大學生了,在家捂個細皮嫩肉的也好,那更像大學生樣。”
萬抗二話沒說,拿起鐮刀就走。這方面萬抗是無可挑剔,從來不賴活,只要有時間,只要家裏有活計,從來不推託。
路上遇到了村支書,很熱情地和萬抗打招呼。村支書是勢利眼,誰家有能耐就對誰好。萬抗馬上先發制人,說今年報考了科技大,估計沒什麼問題,邀請他等通知書下來后,去家裏喝喜酒。村支書欣然接受,說到時村裡幹部一起過去慶賀,還要送祝賀禮。
送祝賀禮的不止村幹部,林大強也送了,不過不是在“錄取通知書”來的當天,而是在萬抗準備動身去“報名”的前一天。
當時萬抗正和萬傳意爭執,要帶多少東西去“學校”。萬傳意的意思是,能多帶就多帶,早晚用得着。萬抗可不同意,他說就帶一個包,裝幾身換洗衣服,其它都不用,學校都給配套。
就在父子倆誰也說服不了誰的時候,林大強來了,對萬抗招了招手,“抗哥出來一下,有事。”
萬抗出去,林大強把一雙鞋墊放到他手上,“林小芳做了雙鞋墊讓我轉交給你。”
這是一雙綉着鴛鴦戲水的鞋墊,萬抗接過來,握着,突然有種感動,就去找林小芳。
林小芳在家裏正忙活,代粗加工絨布玩具,即使是農忙,她也抽空要封幾個,每個可以賺五毛錢手工費“小芳。”萬抗在門口喊了一聲。林小芳聽到喊聲出來,把萬抗讓到了屋裏。
“你納的鞋墊真好!”萬抗道。
“我隨手納的,不怎麼好。”林小芳不太好意思。
“哎喲,原來是隨手納的。”萬抗笑道,“我還以為是一心一意給我弄的,害我白歡喜一場。”
林小芳臉一紅,“你,你嫌就還給我嘛。”
“送都送了,我收也收了,哪有還的道理。”萬抗笑笑,眯眼看着林小芳,“芳啊,我上學一走可就是大半年不回家,那長時間都見不着你。”
林小芳臉更紅了,“你要見我做什麼。”
“想你唄。”萬抗笑道,“我們村裡,就數你長得好看。哦,不止是村裡,包括縣裏,反正到現在我還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
小小的羞怯,掩飾不住內心的欣喜。林小芳低頭轉了下身子。
就這表現,萬抗看得出來,好歹是個時機,便走上前去,“芳,給我親下子。”
林小芳還沒來得及說不行,萬抗已用閃電般的速度貼了上去,香噴噴地親了好幾口。
沒有再過分的舉動,萬抗覺得這已經夠出格、夠刺激,雖然還未過癮。
最後萬抗是嘻笑着跑走的,因為林小芳提着笤帚疙瘩要打他,不過跑走的時候也還不住嘴,“芳,你身上的肉真有個彈勁,跟麵筋似的,就是不知道身子是不是也和面一樣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