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中苗蠱明軍險敗亡,施詐降應龍

第七十九回:中苗蠱明軍險敗亡,施詐降應龍

中苗蠱明軍險敗亡,施詐降應龍收殘兵

萬曆二十八年四月,田一鵬、田飛鵬兄弟求見楊應龍,應龍請入問其所來何事?田氏兄弟特來獻計擊潰明軍之法,楊應龍對田氏兄弟素來輕視,輕笑數聲便問有何計退敵?田一鵬說道:“自我兄弟掌諸苗事務以後便接觸到了苗疆秘術,名為巫蠱毒術。這苗疆巫蠱術法隱秘,匪夷所思,紛繁多樣,各有奇效,殺人於無形,不死亦殘。眼下形勢危急,官軍近在咫尺,正是用此術派上用場之時。”

楊應龍忽聽苗蠱,心生興趣問道:“我也多有聽聞苗人用蠱之事,十分厲害,千年來蠱毒每次出現必令人膽寒。因此定為邪術,嚴加禁止。不過在播州只是不得公開示人而已,我也知播州之內有此邪術傳承,但諸事繁忙,從未細查,在我播州還有多少人會此蠱毒之法?”

田飛鵬答道:“在播州尚有百人精研蠱毒,有蛇蠱、癲蠱、雞蠱、虱蠱、水蠱等等毒蟲所練的蠱毒,可謂應有盡有,官軍中毒之後痛不欲生,不日即死。”楊應龍再問:“官軍十餘萬人向我逼近,僅靠這些蠱毒如何退敵?”

田一鵬詳解道:“官軍將攻龍爪、海雲之地,那裏雖說也堪稱險要,但兵力不足,且懼於官軍兵威,想來也堅持不過一日。因此我兄弟二人尚未請示便已將千種蠱毒散於兩地之間,派遣精幹之人趁夜潛入官軍兵營,向其飲食儲備之中暗中下蠱,神不知而鬼不覺。一旦官軍陸續中蠱,備受煎熬,死狀凄慘,既難查明實情,又無破解之法,更不知何時何地將再中奇毒,官軍之中將因此恐懼蔓延,必寸步不前甚至不敢飲食。軍心大減,戰力衰弱,終至不堪一戰,而我們則靜待時機一鼓作氣便能將其全殲,繼而收復播州全境。”

楊應龍聽罷放聲大笑,對田氏兄弟贊口不絕:“既然如此我自可無憂,田氏能料敵於先機,出此奇術,為保播州安危可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定教那官軍有來無回。但官軍尚在,不可大意,還需時刻探查。待官軍潰敗之日便是田氏大受封賞之時!”田氏兄弟拜謝告退。田氏走後,楊應龍卻暗自擔心,田氏掌握蠱毒之術則來日暗害楊氏便輕而易舉,播州之主更名改姓不過旦夕之間,因此楊應龍暗下決心需伺機根絕田氏一脈以絕後患。

明軍行至龍爪、海雲之地,激戰一日,將此二處險要陸續攻克,正在探查地形,試探敵情,卻陸續收到軍中士兵突感不適,體內絞痛的報告。明軍停滯行軍,命軍醫察看卻一時間難以診斷,幾日來各營士兵突發異樣者接連不斷,幾近千人之眾。有腹部鼓氣腫脹、上吐下瀉、面紅耳赤、食欲不振、笑罵無常、行事癲狂、全身奇癢難耐,體內如千蟲啃咬,種種癥狀層出不窮。

后經軍醫判斷,明軍皆中蠱毒所致,而中蠱之處便應在飲食之眾,山野之間。明軍將士頓成驚弓之鳥,又因苦無破解之法,軍營之中人心惶惶。幾日之後已有成批明軍被折磨致死,慘不忍睹,令人生畏。明軍各營亦有輕生自盡者,軍中蔓延回鄉之心,謠言四起,各營將多次制止,安撫軍心,但軍心將潰,逃兵人數已日漸增多。

各路官將齊聚大營商議多日,尚無對策。馬孔英說道:“我看那人中蛇蠱之後,體內有長約兩三寸的腫起物,能跳動,在人體內流竄亂咬,極為恐怖。入夜能引外蛇前來,內外夾攻,生不如死,無法求治。”

吳廣說道:“還有中虱子蠱的人全身奇癢,抓則起泡,泡中虱子三五成群,令人心生厭惡。”馬千乘則說道:“這苗疆巫蠱最是陰毒,之前只是略有耳聞,但尚未親眼見過,據聞這巫蠱之術使人中毒后,大多胸腹絞痛,體有異物,幾日便發,不治則終七孔流血而死。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董一元說道:“現在軍心慌亂,苦無救治,眼看就要不戰自潰,這楊應龍實在姦猾殘忍,竟能施此毒計暗害我軍。山野之間尚不知還暗藏着多少毒蠱,全軍上下食不安寢不昧,估計皆在楊應龍預料之中,此時他應該正在集結兵力準備將我一舉殲滅。正是危急存亡之時,川中也有諸苗活動,可曾聽過解除蠱毒之法?不如請譚都堂立刻差人尋找?若救治及時,全軍尚能一戰。”

劉綎認為並不可行:“我從未對苗蠱之事有任何了解,更從未聽說,譚都堂到任四川才幾年啊,哪裏能知道蠱毒細情,還得差人深入各地苗部查證尋找,極耗時日,等到求來救治之策,全軍或皆中蠱毒而死或被叛軍全數斬殺與此。”

陳璘提議:“既然短期內難以求葯,那我們再繼續待在這裏便如劉總兵所說必死無疑,繼續駐紮已毫無意義,不可因此而讓將士們白白枉送性命。退出播州回到四川可免受敵圍攻,也可就地尋來名醫求葯。依我之見應速速向總督稟告,請其一面尋解蠱之法,一面准許我們撤軍,會四川安置。”

麻貴雖十分反對,但也無計可施,束手無策:“撤出播州則我們各路兵馬迄今為止所有的辛勞都將白費,楊應龍獲得大勝,勢力倍增,而朝廷欲再調大軍也更不知何時。再攻播州實為萬難,而播州軍卻可四面出擊,擴張領土無人可敵。但依照眼下形勢,我們似乎只有撤兵這唯一可選。我贊成陳總兵之見,向總督請示撤兵。”

忽秦良玉闖入帳中聲稱有解蠱之法,眾將欣聞,急令其講來,秦良玉說道:“普通蠱毒可用雄黃、大蒜、菖蒲三味沖泡吞服使中蠱者泄去惡毒,將蠱排除體外。但軍中多數並非尋常之蠱,因此隨行軍醫也束手無策,需針對不同蠱毒用萬物生克之法或特殊藥物驅毒方可救治。我已帶來一川中苗老,為小女子舊識,專醫蠱毒,自製有千毒散、驅魔引的藥方,神奇無比,必能使全軍轉為為安。”

眾將忙將苗醫請入,苗醫率人先將軍中糧食存水及營地周邊水源草地之中殘餘蠱毒排查除盡,后對中毒將士依次施以救治,軍心因此逐漸復蘇。苗醫又教眾將防蠱之法:“蠱毒一般分為人制蠱和自然蠱兩類,人制蠱為蠱師煉化毒物而成,無色無味,於暗中下蠱被人誤食或接觸,便會遭受蠱毒折磨。而自然蠱往往由斑鳩、烏鴉及其他一些禽獸生成,於水塘、溝渠之中留下,人畜不察也必誤服致病。軍糧所在務必嚴加看管,一里之內生人勿進。將蒜頭嚼爛成泥,每人分有些許,日服一次,以測中蠱與否。另將我這驅魔引中的散末包成小袋綁於小腿,其中藥理含有生克之法,其香其味惟有蠱蟲能夠察覺,可驅逐蠱蟲使其不敢靠近。”

眾皆嘆服,馬千乘亦驚嘆其妻秦良玉從何處識得此等高人,秦良玉笑稱亦為早年之機緣巧合,被其傳授過些許巫蠱知識。自頭日便知各營兵將身中蠱毒之後便快馬加鞭前往苗醫所在,請來軍中醫治,馬千乘再次稱讚。明軍中蠱兵將日漸好轉,馬千乘及秦良玉護送苗醫回川。總督李化龍差人前來察看兵將康復情況,並請諸將回稟進兵之期,明軍眾將合議再休整數日方可進兵。播州軍查知明軍營中中毒之兵接連復蘇康健,不敢輕舉妄動,急報楊應龍知曉。

楊應龍知曉之後失望至極,對左右說道:“官軍將至,難以抵擋,無法重奪婁山關,播州主力便不能轉戰各路,官軍士氣大振,各道苗兵皆在潰敗,唯今之計只有收縮兵力,效仿祖先退守龍岩囤固守以待良機。”於是楊應龍令全府上下收拾行裝準備向龍岩囤撤退,並令前線苗兵據關死守拖延官軍行進。

陳璘、董一元一路率部急攻,四月十三日攻克青蛇囤,楊珠率部後撤于山道設伏,董一元領兵追擊遭楊珠伏擊。楊珠率兵將董一元合圍,旋即展開混戰,楊珠為播州第一猛將,楊應龍之左膀右臂,身材魁梧,臂力驚人,揮刀直上勢難阻擋,董一元所部突遭伏擊,陣型散亂,董一元因而親率護衛鐵騎以三眼銃開道向後突圍打開缺口,明軍且戰且退,後撤二里重組陣型再行進攻。

兩軍再行交戰,陷入膠着,陳璘領援軍趕至,董一元見此即令所部後撤會合,楊珠下令一鼓作氣發起追擊,陳璘命射火炮擊敵,楊珠被炮彈擊傷,身受重創被部下救回,播州軍因而倉皇敗退。楊珠傷勢過重於護送途中不治身亡。十六日安疆臣奪落蒙關,至大水田,焚桃溪庄。楊應龍見形勢危急,急令全軍至龍岩囤會合固守。

軍師孫時泰此時獻計道:“我軍尚未完全趕回龍岩囤會合,官軍又追擊甚急,愚以為應再施詐降之計遲緩官軍追擊。但此次詐降應與之前大為不同,可指使播州之內凡婦女老幼於各路敬獻降文,可消官軍疑心,官軍各路沿途受降安置,自會大幅減緩行軍速度,而獻降播民也可伺機向龍岩囤傳遞官軍消息。”

楊應龍不禁起疑:“現播州陷入混亂,孫先生竟還能有此神通指使播民詐降?”孫時泰答道:“家主您平日公務繁忙又主領兵事,這民政聯絡對在下來說自有方法,家主切勿憂慮。而為使官軍進而打消疑慮還需播州親貴獻降才行。如今對官軍來說,播州是一潰千里,危在旦夕,此時播州親貴陸續來降也在情理之中,我想再請田氏詐降,此時行此詐降遠比馬忠獻計時,時機更為恰當。”

楊應龍贊道:“孫先生不愧為我楊氏智囊,深得我心。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便是需儘快在龍岩囤收攏兵力,只要龍岩囤得保,播州便能得保,播州楊氏也能得保。事不宜遲,還請孫先生立刻着手安排此事。”孫時泰領命。

后各路明軍在行軍中不斷收到播民降文請求安置,明軍諸將紛紛向總督李化龍上報,時四川巡撫譚希思及貴州巡撫郭子章皆在重慶與李化龍議事,對於受降黔蜀兩省巡撫均表示贊同。譚希思說道:“平定播州之後,播州將從土司自治收回朝廷手中,那麼播州之民也便是天子子民,我等既率天子之兵更當時刻宣揚天子之德,使播州之民安心歸順,如此方能不負皇上不負朝廷亦不負百姓。”

貴州巡撫郭子章附議:“譚都堂所言極是,播賊奸詐,冥頑不靈都是播州楊氏及其同黨所為,與播州百姓無關。現在楊氏將滅,叛軍一敗塗地,播州指日可下,久被楊氏欺壓的播民、土司及其部分同黨趁機得以脫離楊氏掌控,向我誠心請降,自當接納,此為順應民心,也利於日後播州的政務開展。”

李化龍則說道:“兩位忠君愛民之心,我極為欽佩。但皇上早有旨意,播賊慣於詐降,不可輕信,如遇請降斬使焚書,直至擒拿楊應龍為止。聖旨在此,兩位可接去一看,聖意深遠,深知此中關鍵所在,但我們也不可濫殺無辜,屠戮播賊百姓。因此凡請降百姓一律先行羈押,全力攻克龍岩囤,擒拿楊應龍之後再作計較。各路即將會師龍岩囤,我也將立刻趕往該處,就請二位即刻將方才所議傳至各路嚴加執行。”

各路明軍收到嚴令之後便對請降之民盡行收押,焚毀降文,傾力向龍岩囤會師。吳廣一路攻克崖門關、營水牛塘,與沿途苗兵力戰三日,連戰連捷。路遇播民婦女獻文請降,吳廣見此心生厭煩,隨即便令左右將其一眾押送遵義待命。

該婦拚死抵抗,痛哭流涕,伏地再請,向吳廣陳訴道:“田氏請降!田氏請降!將軍請聽我說!田氏與楊氏為姻親,在播州作惡多端,也對官軍多設毒計,願戴罪立功!願戴罪立功!田氏能在三日內毒殺楊應龍,獻給將軍請功!只要三日,只要三日便能毒殺楊應龍,割下他的首級獻給將軍,將軍必立大功!請將軍靜候佳音!”

吳廣心疑道:“你究竟是何許人?本將如何相信田氏這不是矇騙本將?據本將所知,田氏就曾四齣信使施以詐降,幸被識破。今日還敢在本將面前故技重施!更何況田氏有何本事能毒殺楊應龍?答不上來便休怪本將使你人頭落地!”

該婦答道:“我為田氏族人,奉命前來傳信。田氏因總理播州諸苗事務因而得以暗中掌控蠱毒秘術,楊應龍自得知后便對田氏深有忌憚,擔心田氏日後對楊氏子嗣不利,搶奪播州,所以打算將田氏除掉以絕後患。但現在正值危亂之際,楊應龍尚需利用田氏與官軍對抗。田氏不願再助紂為虐,而暗中毒殺楊應龍也只有此一次機會,趁楊應龍尚未完全提防田氏,只要及早下手,有苗疆巫蠱協助,殺人於無形,楊應龍首級唾手可得!一旦得手,田氏將先秘密向將軍傳信,而後暗中將楊應龍首級獻給將軍。”

吳廣再問為何偏偏選擇向他請降而不尋找其他將領?懷疑仍有圖謀。該婦淡淡回答無論先遇何人皆會如此,再請吳廣見諒,隨後信誓旦旦連磕響頭,吳廣因此輕信,隨後將其釋放,吳廣下令所部按兵不動,就地紮營。

一日後從龍岩囤傳來消息,言楊應龍遭明軍火炮擊傷,於龍岩囤醫治時田氏已暗中下蠱,應龍將亡。吳廣大喜過望,對左右說道:“如此一來不費吹灰之力便能的賊酋首級,坐立大功,從軍以來還是頭一次有這種喜事被本將遇見,真是出乎意料。所幸楊應龍沒有被當場炸死,不然如何輪得到田氏暗中下蠱啊。不過即便是被炸死也無妨,那首級還是會送到我這裏來。關於我如何得到應龍首級還得提前準備說辭,另外以防萬一還需差人去核實信中所言。”后吳廣便差人前往探查楊應龍是否真被火炮所傷。

后吳廣得報,楊應龍這幾日依然健在,劉綎、麻貴等亦多親眼所見,此前為明軍火炮所傷,不治身亡者為楊應龍麾下猛將楊珠,卻在信中將楊珠變為楊應龍以用來敷衍吳廣。吳廣大怒:“原來是緩兵之計!是為拖延時間以便叛軍及早撤入龍岩囤!真是無地自容,總督嚴令不得輕信其言,我卻利欲熏心,中了田氏詐降之計!本將一定要將楊氏和田氏兩家滿門抄斬,使其斷子絕孫!”

吳廣羞憤不堪,寫下請罪書隨身攜帶,欲擇機親向李化龍懺悔其過。吳廣下令全軍進發,進至龍岩囤附近,厲兵協攻,燒二關奪三山,凡所駐苗兵殘部皆一觸即潰,全無戰意,奪路而逃,吳廣得以斷絕播軍柴樵水源。后與各路會合,等待總督李化龍,準備會攻龍岩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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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三大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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