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過往

從有記憶開始，蘇格蘭就已經和老獵人在一起了，在那之前發生的事，他只從老獵人口中聽說過。

老獵人是在十年前的一天發現的蘇格蘭。那時的蘇格蘭還只是個小孩，比小魚兒都還要小的小孩，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到處都佈滿了擦傷和撞傷，整天就漫無目的地在森林裏行走着，雙目無神，就像是一具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只是本能地在走着。

老獵人在看到那個小孩后以為他是在森林裏迷路了，就把他帶了回去，然而那個孩子卻一連好幾天都是渾渾噩噩的，不與周圍的人或事物交流，不是在發獃就是在漫無目的地遊走着，不時還會撞到牆上或是踩進溝里。

這樣的狀態一直維持了好幾天，然後那個孩子才慢慢變得清醒，變得會思考了，也能交流了。然而不管老獵人怎麼問，那孩子口中始終都只重複着一個詞。

那個詞就是“蘇格蘭”。

也許是誰的名字，也許是哪個地方，或者是某種事物……這誰都不能確定，甚至連這個詞出自哪種語言都沒人知道——因為那個孩子失憶了。

完完全全的失憶了，不只是自己的過往，就連語言都忘記了。

可以說，除了會走路和吃東西外，那個孩子和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沒有什麼兩樣。

之後發生的事，蘇格蘭就都有了記憶。

因為他失憶的那麼徹底，而且身上也沒有任何能作為特徵的東西，想找到他的家是不可能的了，老獵人沒辦法只能收養了他，而他也跟着老獵人一邊學習着語言和文字，一邊學習着在森林裏生存的技巧和知識。

以上，便是蘇格蘭所知的自己的全部人生經歷了。

氣氛變得沉重起來，小魚兒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她低下了頭。

“對不起。”

“這不關你的事。”蘇格蘭笑了笑，摸了摸小魚兒的腦袋，“我失去的記憶，總有一天會找回來的。”

“我幫你！”小魚兒看着蘇格蘭，用無比認真的語氣說道。

只是那滿是稚氣的臉龐卻並沒有多少說服力。

蘇格蘭捏了捏小魚兒那帶着點嬰兒肥的臉頰，笑道；“等你長大點再說吧。”說完，他看了眼鍋里，然後朝河邊走了過去。

其實我的真實年齡不一定比你小——小魚兒很想這麼說，但還是忍住了。

她有點害怕。

因為她知道蘇格蘭之所以會對她這麼好，會和她這麼親近，是因為蘇格蘭把她當成了自己妹妹一樣的存在。

如果讓格蘭知道自己和他其實是同齡人他會怎麼做？

以禮相待？保持距離？

反正不會像現在這樣摸她的腦袋，或者是捏她的臉——雖然說小魚兒並不喜歡蘇格蘭這樣做，但也不討厭。

就在小魚兒表情糾結的陷入沉思時，蘇格蘭拿着幾個葉子製作的碗走了回來，小魚兒記得那種碗，她第一次喝水就是用的那種碗。

“這是怎麼製作的？”小魚兒問道。

“一種長在水邊的植物，我不知道名字，不過葉片很大而且不粘水，摺疊一下再用莖裏面的白漿粘住就行了。”說著，蘇格蘭舀了一碗鹿肉湯遞給了小魚兒，“喝點熱的吧，不然會感冒的。”

“謝……”小魚兒剛想開口道謝，卻被蘇格蘭摁着揉了揉腦袋，剩下的半句話也憋了回去，只好默默地接過碗，靜靜地喝起了湯。

虧得那口“蘑菇鍋”，原本什麼調料都沒加的鹿肉湯竟也變得十分美味，小魚兒記不清自己喝了多少碗，只覺得自己也許這輩子都沒有吃得這麼飽過。

……

感覺身體暖暖的，而且充滿了力氣，不過小魚兒卻不想動，只是躺在草地上，看着夕陽舒服地打了個飽嗝。

“嗝～”

“嗝～”

旁邊也傳來了一聲飽嗝，小魚兒扭過頭，看到了同樣吃得很飽的小東。

它應該不會再嚇唬自己了吧？

這麼想着，小魚兒慢慢把手伸向了小東……

蘇格蘭則坐在旁邊思考着什麼，過了一會兒站起來看了眼旁邊玩得正歡的小魚兒和小東，說道；“呆在這，我馬上回來。”然後便端着沒吃完的鹿肉湯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玩得有些累了的小魚兒這才注意到蘇格蘭已經不在了，她站起來四下看了看，喊到；“格蘭？”

“這裏。”

她轉過身，蘇格蘭正站在她後面。

“你怕高嗎？”蘇格蘭問道。

“不怕。”

“那我帶你去看好看的。”說完，蘇格蘭走過來抱起了小魚兒，然後扭過頭對着身後說道，“麻煩你了。”

小魚兒這才注意到了那個站在蘇格蘭身後的巨大身影——那是一隻大到一眼都難以看全的猩猩，光是手臂就比蘇格蘭整個人都還要大，它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塊巨石，蘇格蘭整個人都被掩蓋在了它的陰影之下。

那隻猩猩伸出了它的手，蘇格蘭則抱着小魚兒走到上面坐了下來。

“嗚嗚，汪……”旁邊的小東叫了兩聲，也跳到了猩猩的手掌上，緊挨着蘇格蘭。

“好了，走吧。”

猩猩把坐着蘇格蘭的那隻手放在了胸口，用剩下的三足在森林裏狂奔了起來。

風吹在了小魚兒的臉上，蘇格蘭一隻手抱着她一隻手放在她面前擋住了迎面刮來的樹葉，小魚兒則閉上眼睛，往蘇格蘭懷裏靠了靠。

一邊祈禱着時間就此靜止，一邊又在期待着下一次睜開眼會看到什麼。

猩猩最終還是停了下來。

蘇格蘭從猩猩手掌里跳了下來，放下了小魚兒，看着仍舊緊緊閉着雙眼的小魚兒，忍不住笑了笑，提醒道；“好了，到了。”

小魚兒慢慢睜開了雙眼，然後又睜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