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記憶中的那個人
”扣扣”白皙修長的手指彎曲，指節剛好敲響門三下，聲音適中。
“進來”略微低沉卻好聽的聲音從門口隱藏的擴音器里傳來。
林夏打怵了，心跳越來越快。這扇門，是她最後的抉擇，打開它，選擇就只有一個了。握緊包包，深吸一口氣，她扭上把手開了門。
辦公室太大了，她開門進去的時候，先看到的是會客沙發，一大片落地窗以及外面的燈火輝煌。
輕輕的走進，落地窗前高大的黑色背影映入了眼帘。黑色西裝襯得他越發偉岸他應該長期健身吧，將衣服撐的挺括有型，如秀場上男模一般。只是一個背影，就如此的有殺傷力。林夏竟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是啊，十五年沒見的人，一見面是要人家幫忙，這明顯是件很扯的事情，可是它就是發生了。
就在她糾結的攪着愛馬仕的帶子時。
杜明啟突然回過身來，一剎那四目相對。林夏只覺得他狹長眼眸中的光太過銳利，幾秒鐘后便敗下陣來。微微偏頭錯開視線，仍然感覺到他的目光像劍一樣釘在身上，林夏感覺耳朵在發燙。兩個人就這樣不說話，氣氛變得很奇怪。
她的手有點抖，因為他朝着她慢慢走來。不過幾步，她卻感覺後背濕了，她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杜明啟人高步伐大，很快就站在離她一米遠的距離，她被迫抬起頭來和他對視，要不是穿着高跟鞋，此刻她恐怕得費力抬頭看他。這時她才有機會認真打量他的模樣，和小時候不一樣了，不，應該是和記憶里的人不重合了，氣場變了。如同雕刻般的五官，氣質天成，鼻樑高挺有些寬，嘴唇很薄，眉毛很黑，尤其眼神讓人不敢直視。她看不下去了，怕自己在他幽深的眼眸里敗了，那還怎麼談？幸好他解了圍。
“你比報紙上漂亮”杜明啟笑了，一邊臉的嘴角弧度向上，有一種很陰險的感覺。他明明在笑，卻給林夏一種他其實很冷酷的感覺。
“啊？”林夏措手不及，怎麼扯到這個，報紙上都是她深受打擊后滄桑的倦容，媒體抓拍的不漂亮也正常，她本來也不怎麼漂亮，可是這有什麼問題嗎？
“剛剛還伶牙俐齒，怎麼，你害怕？”杜明啟頭低下來，深邃的眼裏有了她的影子。
“你比以前愛說笑了”林夏不知哪裏來的力量，突然無所畏懼了。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很認真的開口。十五年前，他沒有這麼多話，她敢肯定。同時她很挫敗，因為個子很嬌小，即使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仍然需要仰視，這在氣勢上讓林夏矮了一大截。
“噗嗤”杜明啟笑了。這次是真笑，不是扯一邊嘴角，是眼神裏帶了笑意，這一笑卻有些暴露年齡了，即便他是如此完美，眼角卻已然有了細微的紋路。十五年前他十八歲，這會應該34歲了吧！
老男人了！林夏心中有些失落：難不成，真的要向老男人獻身？算了，她也二十三歲了，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社會的殘酷早就見識過了，她有什麼好可惜的。
“你真的很大膽。小林夏。”
轉瞬的笑容，認真的口吻，曖昧的姿勢。
他走近她，低着頭，一口氣噴在林夏臉上，一股淡淡的煙草味混着薄荷味撲進了林夏的鼻腔，某人紅了臉。
“杜先生，我們……”林夏實在是不想再這樣下去，他太危險，是蘇然不能比的。不得以後退一步，重新整理好情緒，“杜先生，你好，我是旭日集團的林夏。”
“你好，我是杜明啟”杜明啟也嚴肅了表情，王者的霸氣瞬間使剛剛稍微緩和的氣氛再度生硬。
兩隻手在空氣里相握，三秒鐘后回歸各自主人。林夏手心微微出汗，心有餘悸。剛才他竟然使了力氣！
“林小姐，請。”杜明啟安然開口，右手指向辦公室右邊的會客沙發。
“好。”林夏故作鎮定，在男人前面走向了黑色的真皮沙發處。
杜明啟走在林夏的身後，彷彿故意想看她僵硬的背，林夏真想回頭瞪他一眼。好在辦公室雖然大，卻總有盡頭的，十幾秒的時間就走到沙發旁。撫下裙擺，身體陷入柔軟的黑色真皮沙發內，讓林夏身體放鬆了許多。他在對面坐下，一直在笑，林夏不禁想是不是走光了，於是拿了個抱枕放腿上，調整了位置。
“你喝什麼？_？”杜明啟又開口，似笑非笑。
“白開水就好”多年來林夏一直不喝飲料。
“一杯咖啡一杯白開水”杜明啟從褲袋裏摸出一個銀色金屬，按了一下，開始吩咐。
果然是科技公司出身，內部對講機都這麼先進了，林夏在心裏感慨。
“你不要太緊張。林小姐。”杜明啟又開口，語氣調侃。他知道他這種刻意的行為讓林夏感到無所適從了么！
林夏只覺得時間被放慢了。以往任何一次談判都不是這樣的，蘇然沒有讓她覺得難熬，其他股東沒有讓她覺得懼怕，客戶沒有讓她覺得壓抑……杜明啟，你果然不是一般人。進入公司一年多，林夏自問情緒控制不錯，可惜面對他，敗了。
他明知她有求於他，還故意慢吞吞拖沓，到不像是傳聞里那樣冷酷無情。因為他對着她，經常笑啊！
“我沒有緊張，杜先生。”林夏笑。這種囧事怎麼可以承認。
杜明啟卻突然起身，跨步坐在林夏旁邊。空氣驟然凝固。“林小姐說話聲音太小了，我坐近一點方便聽清。”他低沉悅耳的聲音炸想在林夏耳內。什麼狗屁聽不清！她聲音不小的好不好！
來不及起身挪位，便被杜明啟按住肩膀。微重的力度透過套裝布料傳到林夏的皮膚，她只覺得雞皮疙瘩起了一層。他就是這樣的色胚嗎？還沒談事情，就先來揩油了？
“你不是不緊張么。恩？”杜明啟收回手，整個人朝後靠，雙腿交叉，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夏。
“我只是不習慣和不熟悉的人坐太近”林夏簡直如坐針氈，他故意取笑的吧！要不是有求於他，她怎麼會這麼任由他胡鬧！
“原來你對你的合作夥伴這麼不熟？”
“你答應幫我？”林夏要哭了，杜明啟這個腹黑男，要幫就明說，還搞這些動作幹嘛？不過更多的是喜悅，他說他們是合作夥伴！，如果他不是男人，林夏會撲倒他，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看你表現了，我是商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幫人。”明啟換了只腳，靠在沙發閉目養神，那模樣，如同尊貴的帝王，凌厲霸氣。
“杜先生的條件……”林夏還沒說完，門外傳來叩門聲。心裏直罵掃興，這種關鍵時刻來打擾。良好的教育背景使林夏乖乖的閉口，等待主人的發話。
“進來”杜明啟伸手在兜里按了一下再說話。男低音如同悅耳的音樂，林夏後背如同被撫摸了一瞬，有些酥麻。
王豐端着托盤目不斜視的走進辦公室，沉默地放下杯子，說了句慢用，又緩緩退出辦公室，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林夏保持笑容，嘴角卻有些牽強，這個場景是不是有點曖昧呢？男女合作人可以坐的這麼近？杜明啟依然閉着眼睛，彷彿他不存在於這個低氣壓的地方。
事實上，王豐是不負責端咖啡這種事的。
事實上，王豐是進來接受總裁的指令的。總裁的表現，說明他願意插手旭日的泥潭。那麼現在，應該通知策劃部造勢了，可是，主題要怎麼寫呢？總裁那曖昧的行為是表明他看上了林小姐？王豐的眉頭緊皺，不一會舒展開來，這種事要交給策劃部去操心。
林夏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輕輕一啜，沒發出聲音。一時間，空氣又冷了。
好一會兒，就在林夏準備開口時，杜明啟開口了。“林小姐，東升集團什麼時候能做好準備？”
林夏震驚了。他的勢力竟然那麼大！弟弟的公司去年才開始運作，還是在國外，他知道得那麼清楚，那還談什麼？不由得想起十五年前初見他的場景。
十五年前，八歲的林夏被父親林國棟帶入京城杜家參加生日宴會。那是杜明啟十八歲的成人宴會。小時候林夏對什麼都好奇，性子歡脫，宴會上東跑西跑，父親拿她沒法，也知道宴會很安全，便由着她去。
晚宴的中途，林夏趁機溜去二樓，伺機在露台發現動畫片里的外星人。最後沒發現外星人，卻看到了他孤寂的背影，僵直立在欄杆旁。十八歲的少年個子已經很高，在八歲的林夏面前簡直是小巨人。林夏邁着小碎步走到男生背後，胖胖的小手拉拉他的衣袖，企圖向他撒嬌求抱抱，可惜少年只是回頭看她一眼，繼續作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狀。林夏怒了，這招分明屢試屢爽，怎麼他無動於衷，一個用力便抱住他的大腿哭起來，眼淚不要錢似得嘩啦啦掉，很快某人的褲子濕了一片。大概沒想到林夏這麼煩這麼不懂事，那時還不夠成熟的杜明啟說了一句讓她終生難忘的話‘再哭就掐死你弟弟。’林夏一下子停止哭泣，跌坐在地，淚眼朦朧里全是恐懼，父親說過，除了他，誰也不能告訴，她有弟弟。並且父親經常告訴她以後要保護弟弟的，這成了小小年紀的她心裏最晦暗難懂的使命。現在有個人突然說要掐死她弟弟，簡直是不能自己的恐懼。下一刻，內心的小怪獸爆發，爬起來就朝少年衝去，一口咬在他大腿上，嘴裏含糊道：“我咬死你，壞蛋”。
杜明啟沒想到林夏這麼膽大，一般小孩子嚇一嚇就好了，她竟然還敢去咬他，一時倒氣笑了。
作為一個有着恐怖背景的頂級權勢家族繼承人，很注重宴會客人的層次，那時候國家的經濟發展正是突破迅猛的階段，不少草根成了富豪，包括林夏的父親林國棟。能被邀請來參加宴會，杜家肯定被調查了對象，尤其他有女兒。這一次宴會，也是為了杜家長輩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媳婦的契機。
杜明啟早早在軍隊歷練，文化成績也好，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早就看了很多女孩子的照片，其他女人他沒記住，偏偏記住了林夏未長開的肉嘟嘟臉…她那麼小，而且也不是權貴後代，杜家基本不會考慮。他只說沒有喜歡的女人，然後自己偷偷又調查了一下林夏，發現林國棟父女每年都要去M過過年，再一查，發現林國棟在國外藏着妻兒，卻是不知道其中有什麼緣由。豪門之見齷齪事不少，他覺得可能林國棟有什麼難言之隱吧，那背後隱藏的秘密暫時也不用管，所以他真沒想對林夏造成太大恐懼，只是林夏長期處於一種要保護弟弟的洗腦式教育下反應過激了。
“你放開哥哥，哥哥就不掐死你弟弟。”杜明啟簡直無奈，小女孩個子太嬌小，明明八歲了，還像個五六歲的，剛好到他大腿那一口正好咬在內側一點，痛倒是不怎麼痛，就是位置有點特殊，久了留下牙印以後怎麼和那個她交待？而且她不怕牙齒咬掉，長期習武的身體肌肉發達，是一個沒換牙的女娃能咬的？果然能讓他記住的女娃是個奇葩！
林夏鬆口，“不放”。，然後換個位置又咬，這肉真難吃，心裏在哭泣，讓你欺負我，咬死你！突然兩隻大手鉗住她的肩膀朝外扯，林夏用力勾住他的大腿，牙齒磨得布料發出聲響，幾秒鐘之後林夏體力宣告不支，頹廢的鬆口，任由杜明啟把她拉開。
“我要告訴你爸爸，你欺負我！”林夏被平穩地放在地上，見他並沒有真的生氣，又開始耍橫，奶聲奶氣的叉腰咆哮。其實她聰明的發現，這個哥哥對他蠻好的…可能是她自己太可愛了吧！
“你可以試試看，我會告訴你爸爸，你咬壞我的褲子。”杜明啟把腿誇張的杵在林夏面前，用手指指被口水弄濕的地方，一副嫌棄的樣子。
“……”
“這件事你不要告訴你爸爸，我答應以後幫你一次，怎麼樣划算吧？”杜明啟很是誠懇，眼神嚴肅。既然他記住了她，就當是送她一個機會吧。
林夏仰望着他，烏黑的眼珠子轉了轉，眉笑眼開的決定答應。他看起來很厲害，要是以後有人欺負她的弟弟，就叫他幫忙！
“拉鉤”林夏壞笑道。幸好她答應了，不然，就沒有今天。
杜明啟笑笑，那一刻，眼裏有了寵溺，轉眼不見。杜明啟蹲下來，勾住林夏的小手，兩隻手的小指勾在一起，一大一小，彷彿預見了後來的巨大漩渦。
林夏抬頭，看着杜明啟的眼睛，比星星還亮。啵的一口親在杜明啟臉頰，後者頓時凝固了笑容。杜明啟臉色鐵青，狠狠把林夏的手拿開，“你可以回去了”
”哥哥你抱一下我就回去”林夏不死心，她感覺自己很喜歡這個壞哥哥，她也說不上原因。
“滾～”
“哇～”某小女孩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最終某人鐵青着臉扔下了某人。
後來林夏被林國棟找到並帶下樓的時候宴會已經接近尾聲，她眼睛哭的腫成一條縫，給胖胖的臉頰增添了許多喜感。爸爸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只說在樓上找不到路，急得摔了一跤。
宴會結束之際，杜明啟上台發表講話。那時候的麥克風質量不是特別好，聲音擴散到眾人耳朵里時已經有些失真。林夏在爸爸的懷抱里仰望台上的少年，黑色的衣服顯得很成熟，暖光燈映得他如同有一層光圈的神。那個聲音是那麼冷漠，和剛才完全不一樣，彷彿曾經做了一個夢，那般不真實。小小的她，內心已經刻入對他的恐懼又有些痴纏。世界就是這麼奇怪，明明沒有傷害你的人，卻讓你那麼怕，那時的她還不知道氣場這個詞。她小小的心裏，也隱隱植入了一些對於他的期待。
林國棟並不是杜家這個層次的權貴，宴會結束沒有後續，略帶失望的離開。每一個商人，都渴望人脈，可是當你發現你根本不夠格深入一個圈子時那種挫敗感有多傷害人，不過這也激起了林國棟的動力。
林夏被抱着，離開的時候一直望着那個少年，那時，覺得他像是動畫片里的超級英雄一般偉大。
這樣想着的時候，林夏慢慢回神，眼前一張放大的俊臉出現，驚得她一哆嗦。
“回神了。林小姐，看來你對我們的合作不夠誠意啊？”杜明啟戲謔的說道，剛才她垂着眼陷入沉思的時候，倒有些像小時候那種蠢萌蠢萌的樣子。
林夏大囧，竟然走神了，還是在這麼重要的場合。“不是這樣的杜先生，我只是想起一件往事。”
“什麼事這麼重要？”
“一件十五年前的事”
兩人又開始沉默。
杜明啟明白，她是要提出那個要求了。她就這麼急，不能多敘敘舊？興許他高興了，她不用動用那個要求，他也會暫時幫她解決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