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廟遭遇(一)
神州遭難山河碎
傾盡英雄淚
隔江猶望莫憑欄
故國可堪回首、嘆人間
夢回巷陌尋常處
賊馬嘶鳴阻
劍芒璀璨似騰龍
斬盡敵兵金寇、向天沖
這首《虞美人·殺敵》,乃是一位十二歲的少年寫於建炎二年,也就是公元一千一百二十八年,此時靖康之亂已經過去一年,金國與大宋之間的戰火,卻是還沒有熄滅。
少年姓玉,名為孤寒。玉孤寒本來不是這個名的,但戰火燃燒到他的家鄉開封,一夜之間,他雙親盡亡,成了孤兒,流離失所。短短一年多里,可謂是嘗盡了世間人情冷暖,看盡了世態炎涼,因感慨萬千,心中憤懣,便以“孤寒”二字為名,此外,那個“孤”字中,還有一股掩不住的孤傲之意。
按理說來,這等鐵血殺伐之詞,不該用《虞美人》這種詞牌,但當時玉孤寒所見情景,所見物事,確實讓他生出悲涼古直心境,也許只有這般矛盾的填詞,才是他當時感受的真實寫照。
這首詞前一半寫的是山河破碎,英雄傾淚,不堪回首的凄涼。后一半寫從夢回故國巷陌,見賊馬嘶鳴,堵住去路時,勇於拔劍,斬盡敵兵金寇的衝天豪氣。
詞中無多少文采,句句如白話,但是那充斥着的悲涼、憤怒、不甘,與殺敵之時的捨生忘死,衝天氣概,卻是別有一番景象。若不是親身經歷,若不是真情實感的迸發,十二歲的少年,決不能寫出這等矛盾之詞來的。
從建炎元年到建炎二年春,金國兵分三路,與宋兵在開封附近展開拉鋸戰,是時宗澤坐鎮開封留守司,雖四面受敵,但這老將從容調度軍隊,部署戰鬥,令金兵束手無策,無法攻下開封。
四月以後,天氣漸漸變得炎熱起來,金兵因為人力物力消耗多,又水土不服,已經開始向北撤退。此時宗澤老將開始積極準備北伐,他命王彥的八字軍住進滑州,五馬山的首領馬擴也前來開封助陣。
是時宗澤、馬擴、王彥三人制定了可行的北伐計劃,上書恢復計劃多達二十四次,卻是始終沒有得到高宗趙構的支持。
七月初一,因為天氣炎熱,宗澤老將背疽發作,含恨離世,臨終之前,依舊高呼:“過河!過河!過河!”
這般過程,少年雖是年少,但全是親眼所見,如此,寫出那等矛盾之詞,便不足為奇了。
宗澤死後,杜充繼任留守,這賊廝短於謀略,卻殘忍好殺。八月時,金兵再次南侵,吃了幾番敗仗,他竟然無恥的選擇了投降。於是金兵繼續南下,如入無人之境,先後攻下徐州、淮陽、泗州,進襲揚州,而後建康等地先後失陷。
玉孤寒隨着流民,一路往南而行,建炎四年,他來到了建康這座古城。於戰火中度過兩個春秋,此時他的個子長高了些,看上去有十七八歲的樣子。只是一張臉,卻還很稚嫩,但神色卻是沉穩。
“建康,這座繁華幾百載的古城,也被戰火燒成了廢墟嗎?”玉孤寒站在城牆前面,看着前面的殘磚敗瓦,一時間卻是沒有了進去的心思。
也許是因為不忍看到城裏面的戰後的悲涼情景,也許是對建康的失望,但他沒有猶豫,隨即轉身離去,行出去五六里的地方,見得前面有處破廟,站着看了片刻,便走入其中。
這是一座土地廟,要是在太平時期,此間定然不是這般模樣,但時下破廟之中,神像已經斷了半截,雜草成堆,散發出來一股霉氣。
正值傍晚,斜陽殘照,些許霞光透過破廟的縫隙,射入破廟之中,將玉孤寒風身影拉得老長。
此時他正忙活着將破廟中的雜草堆成堆,以便晚上用作休息的床鋪。時值四月中旬末,暮春時節剛過,已經入了初夏,天氣雖然轉暖,但是偶爾會寒風凜冽,夜深時候,依舊寒涼,這些雜草,也許可以多少有些禦寒作用。
從開封一路南下,玉孤寒多數時間都是露出街頭,或是荒野,他嘗過夜裏那種寒涼的滋味,是以才會早做準備。
將一切都給弄好之後,玉孤寒要擔心的便是如何填飽肚子了。一路奔行,他已經有一天多米粒未盡,眼下此處臨近山野,倒是希望能夠打到一些野味,飽餐一頓。
這般想着,玉孤寒不由吞了一口口水,而後走入林中。此間林木茂密,多是長青之木,一年四季,皆是一片青綠,黃葉極少。
玉孤寒於林中走了一會,除卻鳥雀之外,林中沒見到任何野兔、山雞之類的,當下不由搖頭苦笑一聲,撿起幾塊石子,輕聲說道:“鳥兒啊,這世道連人吃人都不是怪事,今日我實在忍受不住饑寒,只能以你們填肚子了。”
玉孤寒從小修習武功,內力已經有了一定火候,這尋常石子在他手中彈出,實不下於任何銅鐵之器,咻咻幾聲破空聲傳開,接着便是鳥雀的哀鳴之聲。
幾隻鳥雀落在地上,掙扎幾下,便沒了性命。玉孤寒將其撿起,拿到水邊洗凈,撿一些乾柴,回到了破廟中。
一番忙活,一堆柴火燒起,他將那去皮,挖掉內臟洗乾淨的鳥雀串在木尖上,弄了個架子,放在火上烤起來。
不多時,幾隻鳥雀烤得半焦,但玉孤寒也沒有多去理會,大口下咽,肚中充實后,卻是感覺到有些困頓。這兩三年的時間裏,他四處流浪奔波,早已習慣何時睏倦,便何時休息。
沒有多想其他,玉孤寒便躺倒雜草之上,透過破廟的縫隙,看着剛剛傷到半空的明月。
今夜是十三,再有兩天便是月圓之夜,按着古老傳下的習慣風俗,月圓便是團圓夜,可是眼下玉孤寒家人早已沒了,孤身一人,又能與誰團圓?
越是往下想去,心中越不是滋味,迷迷糊糊之間,卻是睡意全無。
夜漸漸的深了,天地間徹底昏暗下來,冷風呼嘯,於破廟的縫隙中灌進來,玉孤寒更是覺得一陣清醒,不由坐起身來。先前困頓,那是因為飢餓良久,飽餐后的正常反應,眼下又有諸多煩心事,如何睡着?
正當此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響動,接着便見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倒進來破廟中。
玉孤寒眼中閃過驚色,走上前去,看了那人一眼,卻在這時,那人猛地起身,只是他傷勢太重,身子用力過度,再次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