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183.再強硬的漢子，有了孩子，就有了軟肋

“說謊。”男人毫不留情地戳穿，“你這幾天分明……”

“成年人嘛，都知道分寸。”她打斷，“只要彼此開心，互道再見，不是更好？”

清亮的聲音氤氳，隨着涼涼的海風，飄散在空氣里。

確實絕情了些。

不論是對他還是對自己而言。

接着便是長久的沉默。

若生踢着腳邊的小石子，舉着手機的胳膊有些酸，卻捨不得放下。

聽筒里響起“嘟嘟”的提示音。

她將手機從耳前挪開，看了眼，是王星。

“沒別的事的話……”她澀然張口。

到底還是要她將這層紙捅破，無論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

“哎呀，海星糊了！”

不遠處的莫卿驚呼，清脆的聲音在夜裏分外響亮。

“你別燙着，我看看吧。”坐在一旁的何沐元直起身，拿起夾子翻看，“沒事，外麵糊了點兒，先放一邊，你姑姑打完電話回來正好能吃。”

若生愣了下，耳邊響起電話掛斷的“滴滴”聲。

就這麼掛斷了？

結束的猝不及防。

她盯着已經黑屏的手機，輕輕吸了吸鼻子。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好想大哭一場，認真的，沒有任何人打擾的。

屏幕轉亮，王星的電話又打過來。

她深吸口氣，擦了下濕潤的眼眶，這才接起。

“回老家關機幹什麼？”王星的大嗓門對着手機幾乎在吼，爆豆子似的甩出一串話，“快點回來啊，我快讓吳菲菲整瘋了！今天竟然給我女兒塗指甲油哎，還振振有詞，說小女孩兒就要從小培養愛美的意識。”

“拜託，我女兒才九個月好嘛，我天，氣死！”

若生泫然欲泣的心情頓時飄散無蹤，忍不住笑了聲，“還真是她能幹出來的事。”

“要瘋了要瘋了！”王星大力拍拍額頭，努力平復了下自己的心情，“你知道，她天天變着花樣兒折騰我閨女，剛剛還說等我女兒頭髮長一點帶她去燙頭，你知道我婆婆在旁邊什麼眼神兒？”

“我媽肯定覺得挺漂亮個小姑娘，可惜了，腦子不頂用。”喬飛在一邊插嘴，倍感惋惜地搖頭，“怪不得俗話都說胸大無腦嘞。”

“哎喲，喬飛，說誰漂亮呢？”王星讓吳菲菲刺激得戰鬥力異常強盛，扯住喬飛的耳朵一頓擰，嘴裏還嚷嚷着，“胸大無腦？看來你觀察的挺仔細啊……”

繁雜瑣碎的嘮叨在聽筒中炸窩，在若生聽來，卻是幸福的音調。

……

燒烤完回家，已經是十點多。

平樂鎮上民風淳樸，娛樂活動少，因此村民們早早便睡下。

整個村子漆黑一片，只有星月的光輝交映着，傾灑在地面。

莫卿喝了不少，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被何沐元一路背着送回來。

“這麼大人了就知道麻煩別人！”

何伶昕跟在後面，抱着胳膊，小小的腦袋搖了搖，高高紮起的馬尾在腦後一晃一晃，秀氣的鼻子重重哼了聲，“還說自己是姐姐呢，真令人失望。”

莫卿迷迷糊糊聽見她的聲音，在何沐元背上蹭了下流出的口水，側着頭反駁，“嘁，小屁孩兒，你知道失望怎麼寫么？”

“小屁孩兒？”何伶昕露出個不屑的笑，冷靜地一語道破，“小屁孩兒是指那些流着哈喇子，路都走不好，還要別人背着抱着的人。”

“比如……”

她適時停住，涼涼地看了莫卿一眼。

在前面開路的若生被爐子壓得夠嗆，只能閉緊嘴巴憋着口氣，想笑又不敢笑。

纖瘦的肩膀一抽一抽，是對剛剛上小學的何伶昕的機智最好的回應。

“昕昕，注意禮貌。”何沐元低沉着嗓音教導。

“大叔，你有這樣的女兒，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莫卿伸手拍拍何沐元的臉，嬌嬌軟軟的語調里滿是同情。

微涼的小手拍在男人溫熱乾燥的臉頰上，觸感出乎意料的好。

若生將東西放在過道中，又去西邊客房開燈，這才幫着何沐元將莫卿放在床上。

莫卿的腿緊緊夾着何沐元的腰，掙扎了好一番才將她放好。

“好了，那我走了。”何沐元拍拍衣服上的灰印，領着女兒輕手輕腳地往外走，“明天走的時候給我打電話吧，我捎你們一路。”

若生隨口應着，跟着邁出院子，看着他們離開，才返回房間。

確實是累了，也懶得洗漱，直接脫了衣服鑽進被子裏。

十一點，手機準時響起來。

她看了眼，是陸一白的每日問候。

“心寬念純，歡喜自在。晚安，好夢。”

“晚安。”

她回。

卻遲遲不肯閉眼，盯着手機，生怕錯過任何一個有可能的信息。

然而，手機安靜地躺在枕邊，一直到她徹底睡着，也未再次亮起。

……

一早就被凍醒，若生睜眼。

天色將亮未亮。

房間裏仍舊昏暗。

莫卿將被子整個卷在身上，她這邊一點兒都沒留。

若生嘆了口氣，滿心都是那張清雋的面容，高興的失落的，驕矜的哀怨的。

真的懷念伊市時的無憂暢意，卻仍不舍離開有他的這片土地。

她閉眼，眉頭微蹙，感覺眼角有些濕潤。

不過幾天未見而已。

三年多都挨過了，不是嗎？

翻了個身，腿交疊彎曲，緊緊蜷在身前。

感覺自己內里就像一個行將木就的耄耋老人。

毫無激情，空餘感慨。

那些美好的過往，好似黃粱一夢。

看得見，摸不着。

……

吃過早飯，便收拾東西準備回市裡。

李清玉的車停在海濱公園的停車場，李湘平說要出來送，被若生攔住。順帶提了下，五月份帶她做手術的事。

大概這次見到兩個女兒，心情不錯，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

道別後，若生幫莫卿拉着行李箱往公園走。

一出門，姐妹倆便形同陌路。

李清玉在前面帶路，脊背挺直，看背影有些孤單。

氣氛有些壓抑，莫卿壓低聲音問，“三姑姑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若生正想着事，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不知道。”

剛進停車場，就聽見汽車喇叭響。

黑色瑪莎拉蒂在眼前停下，何沐元俊朗的面容探出窗外，朝她們揚揚頭，笑容謙遜，“阿生，用不用帶你們一道？”

莫卿看了眼已經走到車前的李清玉，搖頭，“不用了……”

“上車。”

若生打斷，兀自開了車門，將行李箱扔在後座中間的腳墊上，隨後鑽進車裏。

莫卿一向和她親近，雖有疑問，也沒多說什麼，揚聲和李清玉打過招呼，便跟着上車。

何沐元發動車子，緩緩向前駛去。

從後視鏡里瞥見李清玉越來越遠的身影，半含眼瞼的黑眸，佈滿深沉。

李清玉目送車子離開，從包里掏出一直震動的手機。

纖細的手指劃過屏幕，而後將手機放在耳邊，低徊的聲音沉鬱，“她不跟我回去，被何沐元接走了。”

……

平樂鎮到山海市不過一個小時車程。

若生看着窗外熟悉的景緻，心下悵然。

躲到70公裡外，還是躲到1700公裡外，其實並沒有多少改變。

離開六天，還是離開三年，有些記憶也忘不掉。

幸運的是，惦念她的人也不少。

譬如，王星，陳昊廷，吳菲菲。

最主要的，還是徐森元。

還沒到家，就接到老徐的奪命連環call，她不接，他就一遍一遍打個不停。

若生不耐煩地嘆了口氣，這才將手機放到耳邊接聽，徐森元就說了四個字“快回餐廳”，而後乾脆利落地掛斷。

簡明扼要，突出主題。

無奈，將鑰匙扔給莫卿，又讓何沐元拐了個彎，“順路”先將她送過去。

一進西廚房，就覺得氣氛詭譎。

雖說餐廳不開早餐，但是這個時間，應該正忙着準備材料和收拾衛生才對。

可今天，上到大廚下到學徒，一個個打扮的光鮮異常，廚師服統一換上了雅緻的黑紅色。就連向來崇尚自然美的袁菲，也罕見地化了妝。

還是煙熏妝！

若生疑惑地湊到她眼前，“幹什麼？集體相親？”

“差不多差不多。”袁菲雙手捂臉，不算大的眼睛使勁瞪着，眨巴眨巴，“我畫的怎麼樣，有沒有顯得眼睛大一點兒？”

“大了不少。”若生一臉誇讚地點點頭，杏眸在廚房內掃視一圈，“老徐呢？”

“老徐啊，”袁菲掏出個鏡子往臉上補粉，漫不經心地回，“在辦公室和電視台的人交涉呢。”

“電視台？”她更加疑惑，“幹什麼？我們要拍廣告片嗎？”

“差不多吧。”袁菲放下鏡子，淡粉的唇嘟起，“你說我要不要換個顏色的口紅，這個顏色是不是太淡了……”

話沒說完，就聽見徐森元站在門口喊，“小周，你過來。”

若生應了聲，跟着他往辦公室走。

“這幾天你電話打不通，可能不是很清楚。具體情況是這樣，省台要出個真人騷節目，是關於明星做菜的，要在我們餐廳挑一名料理師跟着上節目。”徐森元邊走邊解釋，“正好也為酒店做一個宣傳。”

若生點頭，“所以，是袁菲……”

“對，節目開始要拍一下后廚的情況，所有人員都要到齊，一是顯示咱們團隊專業，分工明細，二是為了突出上節目的料理師實力。”

徐森元在走廊的落地窗前站定，轉身與她面對面，韜晦的目光看向她，“我是行政主廚，肯定走不開，而且跟我們接洽的是女明星，所以，就定了你去。”

“定了我去？”若生驚訝地重複他的話。

徐森元誤以為她是不好意思，一臉瞭然地拍拍她的肩，“這種事沒什麼好害羞的，也不需要你說話啊什麼的，就安安靜靜地在旁邊指點着她做菜就行了。”

“可是我……”

“行了，拍完再可是。”徐森元轉身繼續向辦公室走，低沉的聲音不容置喙，“電視台今天來拍片花，我一時可找不到別人替換。”

……

因為是周末，酒店旁的公園有不少小孩子在放風箏。

何沐元蹲在草坪旁，看着女兒圓潤的小臉兒，長眉挑起，“昕昕，要不要放風箏？”

“才不要。”何伶昕收回眼睛裏的渴望，小巧的五官聚在一起，脆生生的童音帶着不屑，“那都是小孩子才玩的東西。”

“哎喲，我的天。”莫卿仰頭朝天乾笑了聲，“好大的口氣。”

何沐元也跟着笑出聲，摸摸她粉嘟嘟的臉頰，聲音里滿滿的寵溺，“昕昕，你就是小孩子。”

“我不是。”何伶昕拂開他的手，如墨的眼珠盯着他，一臉認真，“家裏就我一個女人，我要撐起自己的責任，照顧好這個家，不能在小事上浪費時間。”

莫卿抿抿唇，有些想笑，心下又有些感慨。

她也是父母離異，由奶奶一手帶大，自小就比同齡的孩子要敏感成熟得多。何伶昕的這種心情，多少也有些理解。

“昕昕，照顧好家是爸爸的責任，你只管做自己喜歡的事。”

低沉沙啞的嗓音柔和溫文，隨風悠揚，莫卿忍不住看了眼，男人長眉蹙着，眉宇間一抹愁緒，總給人種難得深情的感覺。

“陪我去吧，我想玩。”她垂眸，伸手扯扯何伶昕，嬌俏的聲音聽起來可憐巴巴，“我這麼大人了，自己去玩，他們會笑話的。”

“你怎麼那麼幼稚！”何伶昕努力壓着嘴角，狀似無奈得搖頭，抱着胳膊感嘆一句，這才滿臉不情願地跟着她去買風箏。

何沐元起身，感激地對莫卿笑笑。

身後的角槐枝椏交錯，碧綠碧綠的，長勢繁盛。陽光透過葉子的間隙，在他臉上形成錯落的光斑。

“要小心。”

她聽見他磁性的聲音，帶着一絲勢不可當，乘風而來。

於心間化開。

“何先生最近倒是有些樂不思蜀。”

清朗的聲音帶着絲戲謔，在身後響起。

何沐元回頭，稜角分明的臉露出爽朗的笑，“顧先生，這麼巧。”

“可不是？”

顧樵倚着樹榦，長腿交疊，狀態散漫地吐了個煙圈，“有段時日沒見了，原來何先生是躲着談戀愛去了。”

“你說莫卿嗎？”何沐元轉頭看了眼廣場中間跑跳的嬌小身形，“那是阿生的侄女，小姑娘一個。”

“阿生”兩個字，咬字刻意加重了些。

“嘖嘖，可惜了何先生，一個做刑偵的人才，去干投機倒把的買賣。”顧樵清雋的眉眼微微眯着，順着他的眼神望過去，聲音依舊清淡，“都說再強硬的漢子，有了孩子，就有了軟肋。”

何沐元倏的轉頭，眼神厚重，聲音也陰厲起來，“拿孩子說事兒，似乎卑鄙了些。”

顧樵仍舊是那副散漫的表情，“利用女人耍手段，何先生就覺得光彩了？”

“如果我沒忘記的話，顧先生和小妹何夏是有婚約在身的。”何沐元冷靜下來，恢復文質彬彬的模樣，“一轉眼就是五月了，顧老太爺和何家定好的婚期也很快就會到，你應承的事，看樣子是辦不成了。”

“至於阿生，”他話鋒一轉，嘴角噙着抹笑，“我雖不是很感興趣，但說句冒犯的話，她與誰怎樣，干卿何事？”

“何先生當然對她不感興趣，”顧樵將手中的煙在垃圾桶上捻滅，“我覺得您如此長情的人，心裏應該只有葉真吧。”

“葉真？”何沐元心下驀地一滯。

朗朗晴空下，只覺得空氣稀薄，連呼吸也困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