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最後那句長長的尾音真把佳期給噁心着了,只恨電梯下得慢,自己不能立刻跳出這牢籠去。幸好手機響起來,她像撈到根救命稻草,立刻接聽。
“佳期?我是阮正東。”富有磁性的男性低沉嗓音,郭進的眼光嗖嗖地剜在她身上,她只差沒感激涕零這通電話的及時,根本顧不上追究對方是如何得知自己的手機號:“哦,你好。”
“我在附近,你晚上有沒有時間?”
她馬上答應:“好,我剛剛下班,你來接我?”
他笑聲爽朗:“給我十分鐘。”
郭進真的好耐性,一直在寫字樓前走來走去,直到看到阮正東的那部車,她上了阮正東的車揚長而去,一剎那郭進的臉色真令佳期覺得大快人心。她本來不是虛榮的人,但有白馬王子似的人物翩然而至,拯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不是不感激的。所以上車之後,對阮正東也就特別假以辭色,老老實實陪他去吃了一頓飯。幸好這頓飯也不是他們單獨兩個人,而是一大桌朋友,有男有女。酒足飯飽就湊檯子打麻將,不知道有多熱鬧。他們牌打得極大,誰贏了誰就滿場派錢,凡在場不管是誰的女伴人人有份,起初獨獨她不肯要,於是便有人叫:“正東,你這女朋友前所未有啊。”
阮正東也只是笑,慢條斯理地往煙缸里撣着煙灰,隨手將那幾張紅色的鈔票塞到她手裏去:“別不懂事。”語氣溫和,像教訓小孩子。
翌日,全公司皆知她有位有錢的男朋友,郭進嘴裏說出來的話頗有幾分酸溜溜的味道:“也不知道看上她什麼?”
其實佳期心裏也奇怪,為此她專門拿出化妝鏡左右端詳,她是典型的中人之姿,皮膚白,眼睛大,但並不甚美,眼神甚至有些呆。這阮正東幾乎是從天而降,到底是看上自己什麼。
周靜安一直十分八卦地追問她:“做有錢人的女朋友,是什麼感覺?”
她答:“我不是他女朋友。”
周靜安怪叫:“那你是什麼?”
佳期想了想,還真覺得頭痛。其實她覺得阮正東的追求不過是一場鬧劇,所以不溫不火地看下去,何況還可以當擋箭牌,免看郭進那“秋天裏的菠菜”。阮正東約十回,她也跟他出去一兩次,每次都是上大酒店吃飯,呼朋喚友成群結隊,大隊人馬吃喝玩樂,每次雖然玩得瘋,但都是正當場合,他也並不見得對她真有啥企圖。時日久了,漸漸像是朋友。起初雙方都還裝模作樣,他裝正人君子,她裝淑女賢良,其實見面少,十天半月她才見着他一回,見着也不過吃喝玩樂。後來漸漸像是麻木,她索性在他面前很放鬆,所謂的原形畢露。他向來不缺女人,而她又根本無意於他。
有天晚上阮正東送她回去,也是喝高了,偏偏還將車開得極快,在高架上一路風馳電掣,她提心弔膽,說:“我們還是打車吧,酒後駕駛叫交警攔住了多不好。”阮正東瞧了她一眼,他是所謂的丹鳳眼,眼角幾乎橫斜入鬢,因為喝了酒,斜睨着越發顯得秀長明亮:“怎麼,不樂意跟我一塊死啊?”
停了一會兒,又說:“我倒想跟你一塊兒死呢,省得每次跟你在一塊兒,你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她聽慣了他胡說八道,也懶得理會。他卻自顧自說下去:“你說,我這個人有什麼不好,一表人才,名校海歸,有風度有學歷有氣質有品味有形象,怎麼著也算青年才俊吧,你怎麼就這麼不待見我?哎,尤佳期,我跟你說話呢,你甭愛理不理啊。”
她只得回過頭瞧了他一眼,說:“待見你的人太多了,還輪不上我呢。”
他嗤地笑出聲來,說:“你當她們真待見我啊,那是待見我的錢呢。”
她也嗤地笑了一聲,說:“阮正東你又上當了吧,其實我比她們更待見你的錢呢,不過我這人的道行高,言情小說看了七八百本,知道你們這種人偏偏最願受人不待見,對踢到鐵板最有興緻,所以我欲擒故縱,專門不待見你,好放長線釣金龜,其實我做夢都等着你向我求婚呢。”
他一笑:“喲,原來你是這樣想的,真沒想到啊,哎哎,既然這樣,不如咱們明兒就去把證拿了吧。咱們兩個壞坯子,才算得是天生一對兒。”
她說:“兩個壞坯子——不敢當,這世上沒有有錢的壞蛋,只有沒錢的窮光蛋,我可不敢跟你天生一對兒。再說我還年輕,這麼早嫁了你,回頭萬一再遇上個比你更有錢的,我豈不虧大了。”
他哈哈大笑,眉眼全都舒展開來,車內真皮座椅淡淡的膻味、空調風口吹出的靜靜香氣……他身上的酒氣煙氣男人氣息……她覺得悶,按下車窗,風立刻灌進來,呼一聲將她頭髮全吹亂了。
他說話從來是這種腔調,真一句假一句,她猜不透,只好一概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