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千面術
孤夜將教主召進宮殿，教主前來拜見，黑色紗帳將她遮的嚴實。孤夜溫和道:“摘下你的帽子吧。“
她的手指拈花，姿態高貴，道:“鄙人相貌醜陋，怕嚇着王。“
“無妨，本王並不是以貌取人之輩。“
“鄙人無法應王的要求。“
孤夜暗自從衣袖間取出碧綠的珠子，指尖輕輕一彈，對面的人帽子碎成一片，孤夜驚訝的看着她，不可思議呼道:“王姐!“
站在對面的正是無夜，孤夜十分不解，王姐不是在霸國嗎?
儲君觀測着孤夜的表情，只見他一臉疑惑，不能確定心中的答案。
“有那麼驚訝嗎?孤夜。“
“王姐不是在霸國嗎？怎突然回來南峻？”
“王姐將番地拱手相讓，孤夜還不滿意嗎？”
孤夜有了心思，嘴角揚起弧度，道:“王姐，你看坐在那裏的是何人?“
旁坐的儲君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心裏早已明白。
無夜一看徑直走來，突然拉起儲君的手，興高采烈的說道:“你我好些時日沒見着，想我了嗎?“
儲君只得笑答，“炎王殿下，莫要拿儲君尋開心。”
孤夜看在眼裏，心裏感到彆扭，吩咐侍衛奉上鮮果點心。
無夜鬆開了儲君，捏起一顆葡萄放進嘴裏。
夜深，儲君聽見他的門被拉響，他睜開眼睛隔着簾帳看見一個身影。
身影離他越來越近，他摸出袖子裏的匕首做好突擊準備。這時，一張臉映入他眼帘，他看見了無夜。
無夜將他按倒在床上，貼着他的臉冷笑道:“靈王，別來無恙啊。“
儲君推開了她，“佳兒，你要鬧到何時?“
“我只是想與儲君更近些，以為儲君看見這張臉會無比開心呢，便想學學那無夜公主的性情。”
儲君起身倒水喝過，回頭看家兒，疑惑道:“你的面首之術已經如此成熟?我讓你仿照她……“他頓道:“竟毫無破綻。“
“初到南峻的時候，我已經去見過無夜公主了。”
儲君見着她的臉，心裏百般滋味，“這裏無他人，你可以變回侯祁雅的臉了。”
家兒無辜的說道:“已經變不回來了。”
“什麼意思？”他懷疑的看向她，“莫非你……”
在幾年前，家兒從儲君的記憶碎片里窺見了無夜的臉，此次來到東大陸她就有了一個想法。
在這片土地上，她嗅到了儲君留在這裏的悲傷。她知道恐怕連儲君本人也沒意識到，他對無夜的哀傷。
越來越冷漠的儲君將所有的幸福記憶封存起來，過去無法改變，逝去的人無法復生，她想要復原記憶里儲君無法忘記的這張臉。
你需要我變作無夜的臉來得知她是否還活着，我卻願意為了你做永遠的清政無夜。
“當得知你計劃后，我潛入了炎王殿，見那無夜熟睡像個孩子般溫和，儲君喜歡她的臉，我自然也喜歡她的臉。”
家兒刺穿了無夜的食指，用容器裝好血液，取了無夜一撮頭髮。她露出滿意的笑臉，此時的家兒還是一張孩童的稚嫩面孔，天真可愛。
她突然來了心血想要偷窺無夜的夢境，她將手指放在無夜額頭上方。一片黑暗進入她的眼帘，這裏猶如地獄，四周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家兒嚇的立即退出了無夜的房間，她看見無夜的夢裏面，那些被放置在血槽里的殘缺不全的人，死死的抓住無夜不放，想要把她拉入血槽里。他們憎恨着她，他們越來越多，密密麻麻。
“在那時我已經得到了無夜公主的血液和毛髮，我就等着你需要的那一刻。”
“原來你早就計劃好了，妖類有了自己的思維能力，也越來越像人的時候，我已經不了解你了。”
家兒連忙搖了搖頭，不知為何，儲君的一席話讓她心裏十分難受。
“我寧可喜歡侯祁雅那張孩童天真的臉孔，也不會喜歡這張歹毒之人的面孔。“
家兒聽了，無奈道:“我也沒轍了，我使用了千首之術中的千面術，只有等炎王殿下死了，我才能換上新的面孔。我現在也才明白當初侯祁雅的癥狀，險些害了她。”
“無面獸除了換臉，還有何種神奇之處？”
“千首之術最初級的是易容，倒是適合人類使用。這中級就是面首了，能模仿臉主人的神態和聲音，不過容易受外界因素影響。再來就是千面術，可長期使用，不過受用者壽命會驟減，等受用者消亡，這張臉也會消失。也就是說受用者炎王殿下不會超過四十就會死，也有可能更短。”
“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麼？”
家兒聽出了儲君語氣里的不快，趕緊說道:“這最高級的就是千落花，這個可厲害了，可任意變換形體面容，想用多久就用多久，最重要是不會有任何折損。“
“小小妖道，也有如此多門道。“
他想起侯祁雅，想起她遭的那些罪不免心生愧疚，“我們差點害了一個孩子。”
“幸好找到了解決的法子。”
“否則，我會一世內疚。”
家兒突地往他身上靠去，撒嬌道:‘你都不夸人家嗎?“
儲君回到床沿邊，“誇你什麼?“他看向家兒示意她該走了。
家兒也在旁邊坐下，晃着雙腳，“為你了我什麼都願意去做。“
儲君看着家兒這張和無夜一模一樣的臉，不悅道:“不要多管閑事。“
家兒佯裝生氣道:“人家還說教你面首之術的呢，不領情。“
儲君難以置信的看向她，“此話當真？人類也可習得妖法？”
“當然可以，不過……”
“且說。”
“要承受無盡的痛苦。”
“那便沒有什麼難度了。”
看着儲君確定堅毅的眼神，她點了點頭。
她沒有告訴儲君，不止是儲君，她將受到多餘一百倍的痛苦，更有可能就此消亡。
她溫情的看着儲君，那張冷峻面孔的主人，即使表情再怎麼冷漠，眼底仍有一絲柔光。
他迫切需要力量，無比強大的力量。他的屈辱他的恨，她都明白。她只恨自己還不足以給予他毀天滅地的能力，若能實現他的願望，死不足惜。
“這缺德術你當真要學?“
儲君聽了竟有些語塞，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家兒緊緊閉上了眼睛縮成一團，煞是可愛。
他走下床去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緩緩道出，“那，你為何使用這缺德術?“
家兒揉了揉自己的頭髮，有些不好意思道:“吾等無面獸天生就是使用這術，像千落花這等高級術士也是活了上千年的前輩才習得。“
儲君拇指拂過嘴唇，“千落花，可任意變換形體面容，是嗎?“
家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也不完全是，哎呀，我也不清楚，我也沒見過千落花。“
上弦月掛上天空，無夜對着月獨自彈奏着樂章。
一曲畢，她微微笑過，對着樹上的人道:“到了此刻，一番隊長也要監視着本王?“
罔從樹上一躍而下，悠閑的倚靠在樹背上，道:‘殿下太敏感了，屬下只是被炎王殿下的琴聲吸引而來。“
“說起來，沒有罔跟着的日子還真是空虛啊!“
罔依舊沒有感情起伏的聲音，道:“殿下抬愛了，這等話也就只能單獨說說，被王主聽了去屬下就完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番隊長，怕大地一國的王主?“
“這玩笑可開不得。“
他慢慢走向無夜，突的為她取下頭上沾上的樹葉，無夜曖昧的伸出手去撫摸他的面具，問道:“為何戴着這忠犬的面具?“
此時他臉上正戴着微笑的白面犬面具，犬的眉心是太陽的形狀。罔道:“為了掩飾悲傷的表情。“
無夜像觸電般收回了手，對罔也是對自己說道:“面具戴久了就摘不掉了，一旦摘掉，你也不確定那還是不是自己。也許，摘掉后你會發現自己什麼也不是，那才是最可悲的笑話。“
“炎王殿下，屬下送你回去?“
無夜突然渾身止不住顫抖，表情有些痛苦指着自己的頭，“是這裏痛?“又指向自己的心臟，“還是這裏痛?“
罔感覺到了無夜的反常，他扶住無夜，道:“屬下送殿下回去。“
她扯起嘴角露出殘酷的笑，拽住罔的衣領踮起腳尖在他的耳邊說道:“現在，你這張面具下，是什麼表情?同情?嘲笑？還是不屑一顧?“
“現在正非常傷心的哭泣着，殿下要看嗎?“
無夜鬆開罔，一笑置之，道:“和一番隊長鬥嘴，也是人生一大趣事。“
“本以為殿下十分討厭屬下，這評價也是受寵若驚。“
“本王還以為一番隊長真的是毫無感情的武器呢。”
“謝過殿下的美譽。“
“你才是霸國第一能說會道之人“，無夜轉過身去揮了揮手。
晶瑩的東西滴落在土地里，罔縱身上了樹，道:“若赤，你打算藏多久?“
若赤從深夜深處走出，望着無夜離開的地方，眼眶閃耀着淚水。
罔靠在樹榦上，頭枕着雙臂，不知他是閉上了雙眼還是注視着那慘淡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