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日之友

第二章 一日之友

何忱站在無夜身後撐托出無夜的瘦弱和嬌小,過道兩旁開滿數不清的小花滿園芬芳蝴蝶互相追逐着。何忱可沒有公主的閑情雅緻,他的注意力全在觀測四周情況上。

"都說南國是別國沒有的情趣,看來的確如此,生在這裏的人也變得美麗驕傲起來。"

"若是公主殿下想要的景色,就一定會有的。"

無夜只是淡淡的笑着,這笑里沒有絲毫意義,"你去四處轉轉吧,平時在王朝也沒見你歇息。"

"殿下,這裏可是南國,這樣也太......太大膽了吧。"

無夜轉過身對身後的侍女說道:"萍兒、若赤,你們要好好陪着將軍。"

她的隨從齊應聲雙雙攔下了何忱。

背過身的無夜調笑道:"將軍縱使在戰場驍勇善戰,可惜,卻拿女人沒辦法。"

看着無夜漸行漸遠的身影,何忱無奈的說道:"兩位姑奶奶,求你們讓我跟着公主吧,這可不是霸國啊!"

萍兒想也沒想的拒絕道:"不行,公主殿下有令,要好好陪着你。"

"這可是南國,萬一殿下出了什麼事我們可擔待不起。"

萍兒拍了拍何忱結實的手臂,"你對我們公主殿下,也太沒信心了吧!"

何忱的臉紅到了耳根,口齒不清的說道:“萍......萍姑娘,請自,自重,男女授受不親……"

萍兒反而來勁了,一把拉住何忱的手,“萍兒現在拉了將軍的手咯,那將軍是不是還要娶我不成?”

何忱連忙甩開她的手,又羞又惱,不利索的說道:“女子……怎能這般胡鬧?矜持些……矜持些。”

若赤捂住嘴巴憋笑,見慣了何副將正義凌然的樣子,今個兒居然窘迫成這樣。萍兒得意的沖她挑了挑眉,若赤無奈的笑着搖搖頭,萍兒還真是會使壞。

無夜獨自漫步在花園深處,身處花海中不由得讚歎道:"竟讓人一瞬間以為到了仙地,美好的王國啊!"

她蹲下身子摘下一朵絢麗綻開的花,在鼻下淺嗅,遺憾的說道:"可惜,就要滅亡了。"

這時,不遠處她看見靈王的身後跟着優希正在向她走來,她站起身來儲君已到跟前。

儲君微微傾下頭,不卑不亢又顯得禮貌,他和善的說道:“不知儲君有沒有榮幸,能陪無夜公主在這花園散步?”

儲君的臉清晰的映照在她的瞳孔里,她在心裏讚歎,這副面孔若是生為女子,倒是傾國傾城的紅顏禍水,身為男子就顯得太柔弱。想到這裏,她隨即會心一笑。

優希看出她眼裏的蔑視,不悅道:"你笑什麼?"

她輕蔑的掃過優希的臉,"靈王在朝堂上說過吧,南國是賢者,也有如此尊卑不分之人?"

優希不服氣的擋在儲君的面前,對無夜出言不遜道:"不要以為你是霸國的公主,你現在可是在我南國土地上......"話還未說完她感覺到了來自手臂的力道,儲君的手抓的她有些疼,她不解的看向靈王。

儲君表情有些憂慮,"優希,你先退下吧。"

"可是......”

儲君的語氣生硬道:"這沒你的事了。"

優希一肚子委屈卻也只能告退,儲君目送她離開希望她不要因此而生氣。

"還請無夜公主見諒,是儲君沒有教好下人,衝撞了公主。"

無夜看出了他眼裏的隱忍,此人給他的感覺既禮貌又疏遠,身處王宮這種態度再自然不過,她笑道:"本宮並不是小氣之人。"

不過這樣的人內心深處往往是最脆弱的,身處高權,看起來彷彿什麼東西都能唾手可得,其中的苦楚又豈是旁人能明白?責任越大,越是感知到自己的渺小和孤獨,渴望力量,又渴望着能被誰理解。

她展開雙臂自在的伸展,很是愜意。儲君對她的失態有些吃驚,心裏又開始揣測起來,是真的放下戒備還是故作輕鬆另有企圖?

無夜用調侃的語氣說道:"這裏真的很美,靈王只適合在這裏喃,可惜啊。"

"可惜什麼?"

無夜指向他眉心的太陽花,"可惜,本宮非常喜歡這個圖案,但是又深知它並不屬於本宮。"

儲君皺起眉頭,去解讀她話里的意思,"你的話還真矛盾。"

"我本來就是矛盾之人,甚至有時在想,我生在農家該多好,便要在後院栽滿各異的花朵,在魚池裏栽種清冽的蓮花。讀書時,便要在池塘邊泡泡腳。"

儲君見她說的一臉憧憬,並不像假話,有些無奈的說道:“若是沒有戰爭,你說的生活才能真實的存在。”

無夜眼裏的光彩漸漸褪去,抬頭看向晴朗的天空,問道:“如果,將來你成為南國的國主,你會維持它的原樣,還是征戰四方擴充土地將它變得強大?”

儲君儘管吃驚,謹慎的答道:“我既不想維持原樣,也不想去侵佔別人的土地,給無辜的人帶來傷害。”

“但是,如果不強大就會被踩在腳下,不去侵佔就會被侵佔。世間若真要太平,那這個天下只能有一個王主。”

儲君溫怒的看向無夜,略有質問,“這就是霸國人的思維嗎?為了自己的利益,把人命當草芥,以高傲的姿態欺壓弱國。現在的野心,竟是整個天下!”

無夜轉過頭看向儲君,目光似要將他的內心看穿,冷笑道:“沒有誰不希望自己的國家是強大的,無論出於何種原因。誰又願意被壓制苟活呢?不強大就只能被踩在腳下,就算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子民和家族過擔驚受怕生活,你也不得不燒毀花園,緊握沾滿鮮血的利劍。”

儲君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恢復了謙遜的姿態,為剛剛的失禮道歉。

無夜深知,這是他心裏築起的城牆,不會輕易讓人看見的內心世界。

他們行至玫瑰園,穿過架在半空的玫瑰橋。為了緩解有些尷尬的氣氛,儲君問道:"你是喜歡這裏,還是剛才的叢花小道?"

無夜半開玩笑道:"我喜歡的話,就將其送給我嗎?"她看出了儲君的不悅和壓抑,緩和了口氣說道:"我們之間,不知不覺連稱謂也省了。"

儲君聽后大驚失色,他竟然半點沒有察覺到,略帶歉意的說道:"若有失禮,還請無夜公主不要介懷。"

見他又嚴肅起來無夜覺得有些掃興,她可不想以這種氣氛結束此行,"就用你我之稱吧,這裏也沒有其他人,這刻,你不是南國人,我也不是霸國人,只是存於這世間人類一次普通的遊行。"無夜輕輕拍過他的肩膀向前走去,“僅此一天,這個提議如何?”

儲君微楞,這個人還真是奇怪連同自己也變得奇怪起來,明明有些討厭她卻仍想同她一起散步。如果說是為了監視她,這樣的情緒就能解釋通了吧。

無夜轉過身站在玫瑰橋盡頭等他過來,微風輕輕吹動她的裙擺頭髮隨風起舞,她輕輕地張開嘴巴聲音像從遠方傳來一般,"你是第一個,我想當做朋友來看待的人。不知為何,和你在一起感到莫名的輕鬆,有什麼想法都能輕易的說出口。這,便是自由吧!"

儲君竟一時失神,無夜的美不是容顏而是自身散發的一種魅力,那種從骨子裏滲出來的。這樣的人,恐怕再也不會遇到第二個了吧!世道向來無情,何不接受她的意見,哪怕只能做一天朋友,那又是何等的珍貴。

他走到無夜前面為她帶路行至宮牆外圍處,無夜率先走進一個狹小的過道,過道兩旁有兩條水溝。儲君上前阻止她,"那裏是......”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污水池,污水池裏從淤泥中長出白蓮。無夜蹲下身子去看它們,儲君隨她蹲下,"這裏是污水排放的地方,來這種地方有失身份。"

無夜偏着頭看他,"儲君常來這裏嗎?"

"為何有這疑問?"

"貴族是不會知道這種地方的,你既然知道,也不知不覺帶我來這裏,必定是常來。"

儲君默認的朝她笑道:"看來無夜公主也常去。"

無夜的目光注視着蓮葉,"在霸國我常一個人在這樣的池水邊欣賞無人所知的風景。有時又覺得有些寂寞,如果有人能同我一起分享這喜悅就好了。儲君能成為我的朋友,因為我們是一樣的。過早的失去童真,過早的懂得權貴,過早的承受着命運。所以,我願意同你說這些,因為你一定會明白。"

她的眼神讓他動容,才第一次見面她卻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懂得他內心的孤寂,因為他們都承受着相同沉重的壓力。

儲君費力的俯下身子為她摘下一朵青蓮,眼角揚起笑意遞了過去。

無夜爽朗的笑了起來,儲君不解的看着她。她指了指儲君的臉,儲君用手去摸是泥漬。

他擦拭着臉反而被抹得更花,無夜伸出手去想幫儲君擦拭,他本能的向後側着身子,無夜只是笑笑收回手。

"你如今多少年歲?"

"剛好十五。"

無夜有些意外,而後說道:"那你要叫我姐姐哦。"

"怎麼看你也比我年幼,這姐姐我可不稱呼"

無夜得意的笑道:"我如今已年滿十六,況且你身姿高拔倒像十八,待到你成年之際再喚聲姐姐,我可受不住。"

“你……就那麼想別人叫你姐姐?”

“聽着總是高興的。”

儲君一時有些矛盾,既想讓她高興,又極不願這樣稱呼她。無夜見他扭捏的看着自己,像是要開口稱呼又說不出口,倒是覺得有幾分可愛。

好不容易他說出話,只道:“下次見面,我再如你所願。”

無夜的眼裏有一剎那的驚訝和惋惜,隨即換上了期許表情,答道:“好啊,說定了。”

陽光靜謐的午後,角落裏不時傳來他們天真的笑聲,互相講述着自己幼時和身邊發生的糗事,世界正在發生着什麼在這一刻似乎再也無關緊要。

儲君回到寢宮時已是黃昏,優希走了進來。

"靈王,晚膳已備好,因今夜款待使臣,煩請靈王移步宣雲殿。"

儲君頭也不抬的說道:"過會兒便去。"

優希見他將一塊玉佩放在手心仔細琢磨,高興的走過來看,"好漂亮的玉石啊。"

儲君眉梢上揚,"它叫做浮生石,是無夜贈與的,和她很配吧?"

"無夜?”優希難以置信的看向儲君,欠着身子說道:"靈王直呼無夜公主的名字,手中又有無夜公主的信物,難道......”

“本王同無夜公主是好朋友,便互贈了信物。"

"靈王",優希難掩激動上前一步,"信物怎可隨意相贈,信物乃男女雙方私自定情才互贈信物。"

聽到這裏,儲君的臉微微泛紅沒發現優希的不自然。

"再者說,你已和北國的盈娷公主定下婚約,此事若是傳出去實屬不妥。"優希憤然的走向門外,"婢女去幫王要回吧。"

"站住。"

優希回過頭,問道:"靈王還有何事?"

"已送之物怎可要回?此事除你之外,再無他人知道。"

儲君冷漠的看向優希,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靈王第一次用這般眼神看自己。優希轉身有些失魂,心裏湧出難過的情緒。

靈王看出她的失落,心有不安。走上前將手輕搭在她雙肩,安慰道:"剛才的事不要放在心上,因為無夜是本王的第一個朋友,所以過度重視。"

優希告退靈王失力的走在長廊,"第一個朋友,是啊,婢女身份卑微,怎可成為王的朋友。一直以來,都是優希自作多情,任意放肆了。"止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我只是區區賤婢,又怎和無夜公主相提並論。"

她的手微顫着撫上肩膀靈王觸碰過的地方,無盡感傷。王啊,優希只會屬於王一個人,然而,你卻從來不會屬於我。

她忍不住哭出聲音,死死的抓住肩膀,她從靈王的眼神里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改變。

你的溫柔從來都不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我怎敢有這種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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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夜浮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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