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殘酷真相
少年也笑了,比李佑迦看他的眼神更譏諷更鄙夷。“你滅了我戚家滿門,親手用劍刺穿我的胸膛,你不認識我?”少年呵呵冷笑,“也對,你殺的人太多了,早不記得我這個漏網的小魚!”
“妖言惑眾,血口噴人。”李佑迦怒極反笑,刷地一抖手腕,原本藏在袖裏的軟劍迎風凜凜微震,殺氣瀰漫。
悠悠來的不算快,一臉漠然地站在人群之後,李佑迦和那個少年的對話她將將聽見,卻置若罔聞,誰滅的戚家滿門她並不關心。當李佑迦迅疾點地而起,長劍直取少年咽喉,在場的所有人都驚詫愕然,低呼倒吸一口氣的聲音此起彼伏,她依然面無表情地看着。
李佑迦似乎對少年的話十分氣恨,招式凌厲狠辣,是不想讓他繼續胡說八道還是急於殺人滅口,在眾人眼裏就難以分辨了。那少年的武功實在平平,李佑迦如此兇悍地攻到,他似乎有些驚惶,剛才那股冷傲譏誚的氣焰頓時熄滅,身體晃了晃,竟然險些從壁壘之上跌落下去。一道瀟洒的淡青色身影從他身後飄然躍起,撐住前面將要摔下的少年,扶着他一起穩穩站上堡壘石頂,袖子似是不經意般一拂,李佑迦雷霆萬鈞的攻擊瞬間化為烏有。那人的聲音不高,清朗而柔和,所有人卻無比清楚地聽見他說:“佑迦。”
悠悠麻木的神色終於因為那抹身影起了變化,她覺得眼睛很酸,已經流乾的眼淚卻因為心裏的一絲柔軟而倏然滑落,世界在她面前恍惚了又清晰,她使勁眨了眨眼,真的是師父。
李佑迦似乎也吃了一大驚,身體凌空虛晃了一下,躍回地面時竟然踉蹌地後退了小半步,雖然不至於狼狽,卻也難掩驚慌。
“是裴大俠!”人群中有人歡喜地驚叫出來,所有人如夢方醒地接聲呼喊問候。裴鈞武只是淡淡點頭回應,並不十分在意。
“師兄!你終於回來了!”李佑迦已經收拾起剛才的驚詫,唇邊勾起喜悅的笑意。
“很意外么?”裴鈞武看着他笑,秋水般明凈的眼神淡淡掃向李佑迦身後面無表情的慧珠,“你們沒想到我中了棲噬蠱還能活着回來吧?”
這句話說的奇怪而譏諷,整個山谷泱泱數百人竟然都鴉雀無聲地怔忡看着風神俊秀的師兄弟二人,事情的變化起伏得讓人驚心動魄。
李佑迦看着他,緩慢皺起眉頭,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他並不冒然答話。
裴鈞武笑了笑,神情里有失望和嘆息,“佑迦,你可知道,師父在這世上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不要殺佑迦’。”他頓了頓,眉頭輕淺地一皺,似有恨意,終於還是舒展了雙眉,“佑迦,你做了這麼多錯事,甚至用蠱毒慢慢毒害師父,師父他並不怪你。在他眼中,你還只是個偶然走錯路的孩子,當你狠着心腸在他的湯藥里投毒的時候,師父還是用一顆最慈愛的心盼着你迷途知返。”
李佑迦臉色慘白,不自覺地向後退去,他身後的慧珠推了他一把,半扶半抵地穩住他的身子。“裴大俠,看來你也是受了程躍然的騙,把一切罪名栽在佑迦殿下頭上。當著江湖豪傑,你這樣顛倒黑白實在不夠俠義磊落!”慧珠冷笑着高聲反駁,說的理直氣壯。
裴鈞武看着他,平靜而銳利,慧珠本來還想繼續說下去,被他這麼一看,到底訕訕地停住嘴巴。
“你這番僧好不要臉!”戚家少年身邊有了裴鈞武,氣勢再次高漲,叉腰一指慧珠,恨恨地啐了一口。慧珠貴為西夏國師,又因當初與裴鈞武一戰,揚名中原武林,從未有人對他這般無禮,他雙眉一挑,眼裏頓時生了殺機。戚家少年卻對他不屑一顧,“就憑你還配說‘俠義磊落’四個字么?千佛山一戰,你暗中向我師父裴大俠下蠱,害他不得不閉關半年,生死參半!你還和李佑迦一起夜半血洗我們戚家莊,我妹妹——”少年哽咽了一下,他口齒極為伶俐,表情也生動多變,引得山谷一眾人等都隨着他的講述而改變神情,見他語帶哽咽,不少人也面露悲憤,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的,都瞪向面沉如水的番僧,心生厭惡。“一個不過六歲的女孩,你竟然也狠心一掌擊得她五臟俱碎!”
“你是誰?”李佑迦面無血色,他直直地瞧着屋頂的少年。
“我?我是死裏逃生的戚家遺孤!是裴大俠追查事實真相的時候偶然救了我,我便拜在師父座下。若論輩分,我還要叫你一聲——師叔,只是,你也配么?!你說程師叔欺師滅祖,可真正做下這畜生不如的罪孽的人,卻是你自己!”
眾人大嘩,嘖嘖驚叫之後,卻都說不出什麼話來,只好滿腹驚疑地繼續看着竹海門人們互相指責。
程躍然也躍上石頂,他重傷在身,臉色灰敗,那身傲骨卻沒被傷痛折毀,依然風神凜凜,鳳目俊臉更加冷漠懾人。他只是冷冷看着李佑迦,眼風沒有掃到其他人半點。“李佑迦,你的殺孽,到此為止吧。”
戚思山站在他身邊冷哼了兩聲,瞧着已經化為木雕泥塑般的悠悠,“悠悠師姐,你可知你深信不疑的‘佑迦師叔’非但殺了越天衡霍少薰萬懷君,嫁禍給程師叔,而且還囚禁了你的父親當人質要挾程師叔在江湖各派面前認罪伏誅!你們也都是些傻子!”戚思山抬手一指愣愣聽他說話的江湖眾人,“哪有什麼寶藏?當年蕭家的寶藏被滅凌宮主盜走,百般追查都無半點音信,怎麼又成了竹海的寶藏?!明明是中原武林的紛爭,一個西夏的國師跟着上躥下跳,你們就不覺得蹊蹺么?你們看看這遍地的屍首!都是我們中原武林的手足!西夏人的野心和陰謀昭然若揭,你們怎麼就看不出來呢?李佑迦說要把追回的寶藏分給你們,哈哈,你們瞧,這麼廝殺下去,你們有幾個人有命分錢?即使有幸活到最後,這個連自己恩師都殺的人,會真的信守諾言?”
“好了。”裴鈞武擔憂地看着一動不動僵立着的悠悠,阻止戚思山的叫罵,她那小小的身軀沒有絲毫反應,這一天對她來說……太過悲慘。他一寒雙眸,“李佑迦,你辜負了師父對你的一片苦心,把竹海給你的一切還來吧!”說著,輕身一掠,似乎毫無力量的身子翩然從堡壘的頂端輕盈飄下,待到欺身至李佑迦面前,那副修長挺拔的身軀里排山倒海般的強大內力驟然迸發出來,周圍的人只覺勁風撲面,站都無法站穩,紛紛倒退跌倒。
“不!”李佑迦嘶聲高喊,也聚起全部的內力,不再使用任何招數,直直地扛住裴鈞武氣勢磅礴毀天滅地的一擊。
兩股巨大內力直接相抗的力量十分可怖,山谷近處的樹木都受不了這樣的勁力產生的衝擊,紛紛倒伏。人們本能地蹲下身子,幾個內力低微的人都受了內傷吐出血來。
力量漩渦中只有一個人是靜止的,那身飄逸輕盈的裙裳被勁風吹得獵獵作響,纖小的身軀好像隨時都會飄然而去,長發飛舞,俏美的容顏沒有一絲表情,她定定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好像是這慘烈一役中一個虛幻妖美的假相。
一切平靜之後,裴鈞武的手掌緩緩從李佑迦的天靈蓋上抬起,他的最後一擊,毀去了李佑迦的一身功夫。
李佑迦虛軟地跪伏在地上,腰背卻還挺得直直的,慘敗卻不狼狽。
裴鈞武長長嘆了口氣,“既然你那麼執着於西夏三皇子的榮耀,從今往後,你就好好扮演這個身份吧。可惜……”裴鈞武垂下眼,沒有再說下去,等李佑迦失去了竹海給他的一切,再無利用價值,西夏的皇帝真的會顧念血脈親情,善待他這個三殿下么?
李佑迦突然仰天大笑,血從他的嘴裏奔涌而出,他嗆了一下,仍舊笑的瘋狂,“我即使失去了全部,我還有她!”
筋脈重傷的身體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他跳起身,一把拽過旁邊木無表情的悠悠,像是摟住她,又像是借她撐住自己已經破敗不堪的身軀。
“悠悠,你爹爹在我手裏,他是你世上的唯一親人了,你不想讓他死,就跟在我身邊。”李佑迦哈哈笑,怨毒而得意,“程躍然,或許你能說,你做的一切都是我逼你的,可我沒逼你和夏依馨在一起吧?”
程躍然沒說話,也不抬眼看過來。
一旁的戚思山忍不住啐了一口,“李佑迦,你卑鄙的令人噁心。到了這步田地,還是毫不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