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看門人
2005年8月4日清晨5:00
太陽。
晨曦的第一縷光照射下來,雖然還有些灰暗,但足以讓我看清眼前的景物。
S中學……
我搓了搓有些冰涼的手,盡量想使自己暖和一點。
昨晚,我在街心公園的長凳上度過了一夜。
阿嚏!
好像有點感冒了,我用力吸回了流出的鼻涕,接着腦海中浮現了昨晚的場景。
我靠在曉泣身上,不知哭了多久,那是前所未有的悲傷,還有……
恐懼。
不知道曉泣怎麼樣了,他會害怕我嗎?
我也不清楚昨晚為何會做出那樣的舉動,但當時的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那時的我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彷彿馬上會發生可怕的事情。
當時我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阻止它。
可我要阻止什麼呢?
我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我的腦中彷彿存在着一個蛹一般,不到破繭的那一刻,你永遠不會知道蛹裏面會有什麼。
校鐵門留着一條縫,剛好足夠一個人通過。
我向門衛室望了一眼,那窗帘仍舊遮着,看不到裏面。
應該不會發現我吧。
我忐忑地一腳跨進了校門。
阿嚏!!!
我又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這下完蛋了。
我不安地望向門衛室的窗戶,一動不動地盯了好久。
窗帘還是死死地閉着,看來剛才並沒有驚醒看門老人。
還好……
我呼出了一口氣,漸漸放鬆下來。
就在這時,“轟”地一聲,看門室里突然傳出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東西重重第摔在了地上。然後,看門室的窗帘一陣晃動,一隻乾枯的手臂從窗戶口伸了出來……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到了,在那條手臂將要觸及到我時,撒開腿就向教學樓跑去,我可不想遇到那個看門人,天知道“它”會是什麼東西。
我一口氣跑到了我們班門口才停了下來,回頭向後一望,什麼東西也沒有。
看來那個看門人並沒有跟上來。
我再次呼出了一口氣,就地坐在班級門口恢復體力。
高一(5)班。
這是我的班級。
我靠着門,抬頭仰視我的班牌。
咦?
不對!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可那班牌還是清楚地顯示着這裏是……
高一(8)班!
我趕緊從地面上爬起來,踮起腳盯着那班牌。
沒錯!這裏就是高一(8)班。
難道我跑錯教室了?
不可能啊,在學校都呆了一年了,而且5班跟8班在走廊的兩個頭,怎麼可能走錯。
雖然帶着疑惑,但我並沒有太在意,只是向自己的教室走去。
走過兩間教室,我停在了班級門前。
應該沒錯了吧。
我抬頭看着班牌……10秒鐘后,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怎麼可能!
只見班牌上那個8字清晰可見。
高一(8)班。
為什麼?
我瘋狂地向前跑去,不漏過任何一塊班牌。
高一(8)班,高一(8)班,還是高一(8)班……
望着被深深黑暗籠罩着的前方,我有些絕望地停了下來。
鬼打牆。
一個玄乎的名詞浮現在我腦海里。
剛才我跑了起碼有5分鐘,可我還是沒有跑出這條走廊。
一條走廊有多長,大概你用最慢的速度走也只需要1分鐘,更別說用跑的。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
這裏只是二樓,要跳下去應該不難。
我趕緊趴到圍欄上準備往下跳,可我往下一看,嚇得我飛快地退了回來。
下面竟然是……一片深淵!
一樓的地面消失了,有的只是那一眼望不到頭的黑暗。
我該怎麼辦?
此時的我六神無主,緊緊地靠着高一(8)班的大門。
啊!!!
一聲慘叫突然從門裏面傳出來。
高一(8)班裏有人!
我來到窗戶前,透過微弱的光線向里望去。
真的有人!
那一身優雅的白色連衣裙,還有一隻纖細雪白的手臂平舉在空中,那根手指散發著幽幽的紅色光芒……
就是她嗎?
那個飄忽不定的白色身影。
啊……啊!!
在她手指的前方,一個人漂浮在半空中痛苦地喊叫着,他胸前的衣服已經被撕爛了,他的指甲正深深地嵌進他的肉里來回抓撓,他胸口那一片早已經血肉模糊了,血水夾雜着肉屑正不斷地往下掉。
我看清了他的臉。
我認識他。
馬傑!
我大聲叫喊着他的名字,然後使勁地用腳踢門,可總是感覺向踢在一塊海綿上一般,一點都發不出力。
馬傑的慘叫還在繼續,我心裏一着急用足力氣就向門撞去。
一觸到門我就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我被狠狠地撞開,摔在後面的扶欄上。
我忍着疼痛,爬到窗台上,使勁敲打着窗戶。
此時馬傑注意到了我,他轉過身,張大着嘴似乎在對我說著什麼,可我這裏什麼都沒有聽到,只有他的慘叫能不時傳入我耳中,而且這慘叫已經越來越微弱了。
高一(8)班的窗戶也跟門一樣,彷彿被一層海綿包裹起來,我打上去根本沒有力道,我只能無力地望着馬傑。
馬傑已經停止了抓撓,可鮮血還是地從他胸口涌了出來,染紅了他整個身體,還有……
她手上越來越強盛的紅光。
馬傑的眼神越來越黯淡,彷彿隨時都會散去。
我見他緊緊地牙,舉起了那隻下垂的手,指向了我。
他想向我傳達什麼?
我仔細觀察他手指的方向,最終我發現他指的並不是我,而是我的後方。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向後一看……
本應光芒萬丈的它,此刻卻被一層朦朧的灰色籠罩着。
這就是他所指東西嗎?
那是一個初升的太陽。
那是8月4日的晨曦。
這是什麼意思?
我轉過頭望向馬傑,可他的手已經下垂了。
馬傑的嘴角也開始滲出血液,看來剛才他把自己的舌頭咬掉了一截。
他望着我,一滴無色的液體順着他的臉頰滑落。
馬傑流淚了。
我吃驚地看着這一幕。
馬傑在學校也是小有名氣的,以前聽說過他在一次籃球比賽中被人從空中撞了下來,當時他的膝蓋骨就砸在了水泥地上,骨頭斷裂聲清晰可聞,可他硬是一聲沒吭。
雖然現在的疼痛遠不是當時能比的,但他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一個硬漢形象,可他此刻竟然流下了眼淚。
當淚滴從他下巴上滴下時,他的眼睛合上了。
永遠地……
馬傑!!
我大聲喊着。
不知從哪裏垂下一根繩子,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的身子往下一沉,繩子卡緊了他的喉嚨,整條舌頭都伸了出來,可以看見他的舌尖已經被咬掉了。
接下來呢?
我癱坐在地上,對周圍那漸漸消失的景物全然不顧。
是的。
走廊消失了,馬傑消失了,地面消失了,高一(8)班也消失了……一切都將歸於黑暗。
但是……
她。
她那散發著幽幽紅光的手,還有那緩緩飄落的櫻花花瓣。
又是這個地方嗎。
那棵開滿櫻花的樹,那個純白美麗的人。
她的臉還是被頭髮遮着,但我還是叫出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艷柔。”
“你……終於想起來了嗎?”她對我說。
一根根紅繩從樹上垂了下來,每一根的末端都繫着一棵人頭,滴血的人頭。
“陸晨,藍西雙,陳萬科……”我叫出了一連串的名字。
他們是誰?
那些人頭聽到我的叫聲,都紛紛對我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跟我走吧,我們等了你好久了。”她對我伸出纖細的手,在手指處有一輪紅色的光芒。
我抬起了手,慢慢地伸向她。
跟她走吧,就這樣……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身體按着本能向前傾去。
當我的手指觸碰到她時,一股吸力向我襲來。我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從身體裏被抽走,接着我的眼皮越來越沉……
要走了嗎?
逃離這個世間。
永遠地……
就在我眼皮快要合上的那一刻……
“不!”突然,我的口鼻被一隻手捂住,“你還不能走。”
接着,這隻手猛地用力把我向後拉去。我和她的接觸點就此斷開。那一瞬間,原本流失的東西又回到了我的身體裏。
那隻手捂得很緊,我快喘不過氣來。在我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看清了那隻手。
一隻灰黃,乾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