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高考複習(六)
“什麼!因禍得福?快看那,告訴媽那是什麼字!”凌天奇母親漂亮的臉蛋上驚喜交集,她指着醫院一張字體較小的廣告牌激動地說。
“好啦!媽!你再在這多呆一會兒,爸都已經到家了!”
“好好好,我這就回去了。這就回去。”
凌天奇看着母親歡喜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感動的心裏湧出點點無奈。母親關心他,愛護他,讓他感受到浩瀚無垠的母愛。可就是這關心愛護卻總使得他在母親面前就像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一般,彷彿一切的一切還停留在不懂勢事的孩童年代。
又嘆息一聲,凌天奇扭頭,右手邊巨大的落地窗戶玻璃外面銜接着一條林立着販賣各種水果鮮花飯菜的店鋪的街道,琳琅悅目,人潮湧動,絡繹不絕。陌生人群中偶爾夾雜着幾個熟悉的面孔騎着單車快速掠過,像一隻輕快的飛鳥。夕陽餘暉里,橘紅色的晚霞染紅藍天白雲,幫房頂牆壁鍍上一層如水般柔和的光澤,使得周圍金光閃耀,宛如人間仙境。晚霞淡紅的光芒氤氳在空氣里,那探望病人的行人像浸泡在淡紅的流水中,臉上,身上全是淳淳流動的淡紅。
淡紅。紅色!血!
不知怎麼的,凌天奇的心思不由自主,難以抑制地又莫名其妙騷動興奮起來。他伸出濕潤的舌頭舔了舔蒼白乾燥的嘴唇,一種對淋漓鮮血的渴望深深烙印在心頭。心潮一陣涌動。激動的心中,心底最深處的黑暗裏,似乎有某個懷有不可告人目的的神秘人物用充滿誘惑磁性的聲音在拚命吶喊——來吧,來吧,來喝血,喝血!這種感覺雖很邪惡但也很奇怪,就像渴了水能止渴,餓了飯能止餓的那種理所當然一樣。
凌天奇沉浸在這瘋狂的吶喊里迷離,不能自拔。一聲大響將他生生拉扯出來。響聲是從左邊傳過來,帶着座凳上的震動。凌天奇轉過腦袋,是凌世林咣當坐到他左邊的座位上。連成一排的鐵皮座位受到凌世林屁股的衝擊,轟轟波動傳遞到每一個座位及座上的病人。
“呦!裝酷沒戴眼鏡!聽說你摔成落水狗了?”凌世林清淡語氣。
“怎麼還有這個版本?你看的是娛樂八卦周刊吧?沒事別看哪些東西,對人體發育不好,少兒不宜。”
凌世林笑笑,從斜挎掛在身後的單肩書包里摸出一袋鮮黃的橙子,“哥們兒今天最後的零花錢買的。找了你這麼久還以為你是多重的傷呢,看起來根本一點事都沒有,害得我破費。”
凌天奇挑出一個皮相平整,金黃通體的橙子剝了皮掰一半送進嘴裏咀嚼,橙香四溢,“嗯,汁挺多,水分很足,可惜太酸了。”
“太酸?”凌世林隨手剝開一個嘗了一塊,差點吐出來。“奸商,奸商,十足的奸商!賣水果的那個大媽肯定大姨媽來了,還說擔保每一個都甜蜜蜜,就這種貨色完全是甜歪了!”
“你可以給她個差評!或者去消費者協會大鬧!”凌天奇兩隻眼睛彎成了月牙。
“哼哼!”凌世林露出邪惡的微笑。
凌天奇趕緊說:“你的笑看起來好放浪於形骸之外!快快,快收住。別給我玩微笑誘惑,老子不會點你的。”
凌世林侃侃而談,“據美國中央情報局準確情報,你已經被列為校園十大名人之首,冷血無情猛龍過江之鐵打的負心漢子。身為漢子的你有何感想,發表發表。”
“這……”凌天奇收住衝口欲出的話語,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凌世林的左邊。凌世林瞧見凌天奇的怪異的模樣,疑惑地望向自己左手邊。原來夢潔不知什麼時候拎着大包小包的食品袋一聲不響地站到他身邊。
“哇,是夢妹子呀!駭我一跳。帶這麼多東西來看天奇,鄧敏沒和你一起來嗎?”凌世林大驚小怪地打着招呼。
凌天奇卻一聲不吭,作出一副不知該說些什麼的樣子。
夢潔的臉有些微紅,不知是撞人害羞還是提着東西走動后那種氣喘吁吁。見夢潔沒說話,凌世林幫忙把東西放在空座位上又調侃說:“提這麼多東西累壞了吧?作為你天奇最好的哥們,有沒有我一份?”
夢潔繼續沉默。沉默是金這句至理名言在她身上得到毫無遺漏的彰顯。凌世林尷尬地笑,恍然大悟般一下子明白過來,“夢妹子,你是不是嫌我這個電燈泡光芒太過閃耀,眩白了你們的眼睛,不方便你們行事?了解了解!怪我還是個通情達理之人。我這就走!”說著提起書包,從夢潔帶來的其中一個袋子裏摸出個烤得金黃的蛋撻咬一口,唧唧歪歪,作出一副超級享受的表情。“嗯~~~外焦里嫩,香噴噴,酥脆脆,甜蜜蜜!”
“哎!”凌天奇剛想說句你怎麼走了,正向醫院大門走去的凌世林忽然轉過頭,浪笑着說:“哎!小奇子,好心提醒你!你吊瓶里的水已經流光了。還不換水?等着打空氣呀!哈哈哈!”
凌天奇瞟一眼鐵架上的吊瓶,空空如也,一滴不剩。趕緊大叫:“護士,打完了!換一瓶!”護士過來換了一瓶較大的葡萄糖,留下一句“輸完了叫我”,走了。
夢潔不說話,凌天奇不言談。兩人皆默默無語,像公園裏長凳上彼此不相識、形同陌路的路人同坐在一起休息,沒一句多餘的寒暄,哪怕是客套之類的話。就這樣干坐了半個小時,直到對面街道店鋪里亮起了白晃晃的燈光,五彩斑斕的招牌不斷地變幻花樣。瞧着越來越暗的天色,凌天奇終於開口打破了兩人間靜如止水的僵持。
“夢潔!要不你回家吧?天不早了。”
夢潔怔怔看着凌天奇的臉半晌,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一聲不響的不見了蹤影。彷彿一陣縹緲的清風,來時無影去時無蹤。
凌天奇百無聊賴地坐在凳子上,眼睛在醫院潔白的燈光下搜尋着新鮮事物。窗外,燈火通明的街道里行人比白天稀少,寥寥幾個,大多進飯館要了飯菜吃,想必是陪伴病人的家屬趕着時間下來吃個晚飯。目光撤回來,偌大的休息室幾排刷着藍色油漆的鐵制長凳零星坐着十幾人,都是生病打吊水的。他們的頭一律深埋在胸前或喜或悲地看手機,像遇到危險將頭顱插進沙土的鴕鳥。凌天奇開始後悔不帶手機,只能幹等着胡思亂想打發無聊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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