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的可能
她在凌晨兩點的時候醒來,四周死一般的寂靜,窗帘的縫隙里透出的微弱光線讓她恐懼不安的心略微感到些平靜。
她移動着身體,突然感到腰間有什麼東西反射性地收緊了,她低頭看去,是伊安的胳膊。毫無徵兆、令人震驚地,她哭了出來,彷彿那手臂上有什麼東西觸動了她最敏感的神經。
“嗨!”熟悉的聲音用溫柔的話語在她耳邊響起。他沒有說話,只是抬起身,親吻着她的額頭。而她也無法言語,哭泣的衝動像是不能抑制的洪水,衝垮了她最後一道防線。所有的恐懼在這一刻歇斯底里地釋放了出來。她弓起身子,咬住了嘴角,努力將克制着自己的尖叫。她下意識抓着他的手,狠狠地掐着。他沒有推開她,而是將她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放出聲音,好好的哭吧。”他對她耳語。於是她轉過身,將頭埋進了他的懷裏。
那裏是如此安全的地方,是她所需要的最安全的地方。
四點的時候她又醒來了,哭泣后的筋疲力盡讓她昏睡了一會兒,但脆弱的神經卻又無法保證她能長時間。她醒來時伊安就在她的上方,一手支着腦袋,靜靜地看着她。
“睡吧。”他安慰着她,富有魔力的手掌撫摸過她的背部,散發著安定的魔力。
於是她又一次睡去了,帶着一份安心和平靜,這是她現在最需要的東西了。
七點醒來時,她仍舊昏昏沉沉的,身邊的空曠立刻影響到了她敏感的神經,讓她感到極度不安,她下意識四周打量起來,伊安不會離開的,她知道他不會就這麼撇下她的,但他在哪裏?他不在她身邊讓她感到極度不安,他曾經是她生活里的不速之客,但是現在,他卻成為了她身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一秒鐘也不能離開他。
“伊安?”她用乾澀的嗓音大聲叫了起來,但沒有人回應,她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裏消失了。
“伊安?”她不相信,於是,將身子轉向了床邊,她坐在那裏,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筋疲力盡,連站立的力量也沒有了。她為自己的脆弱和無助感到羞愧,她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哭泣的衝動會抵住她又干又疼的喉嚨口讓她無法呼吸。
“伊安……”她喃喃着,雙手環抱自己放聲哭了起來。
“哦~吉兒,你又開始自艾自怨了,你總是這樣……”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吉兒猛地回頭,沒有看見任何人。
“你是姐姐,你得負責照顧我,所以省省你的眼淚吧。”
“曼兒?”
她站得太快,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所幸扶住了一旁的沙發,房間裏空空的,是她的幻覺,但是曼兒想告訴她什麼嗎?
大門在這時候打開了,伊安出現在了門邊,手中提着一個鼓鼓的食品袋。
“你起來了。”
她很想對他說是的,但是她再也站不住了,就像當初看見曼兒倒在血泊后那樣,她是如此迫切地想要找到伊安,想要他的擁抱,想回到那個安全的地方。
“吉兒!”伊安焦慮地叫着她的名字,迅速奔了過來,在她摔倒前抱住了她。
“這真古怪。”吉兒流着眼淚,卻又笑出了聲,“我竟然會那麼需要你。這太古怪了。”
“是啊,其實我跟本不想趟這渾水的,但你老是這樣衝進我的懷裏,真讓人困擾。”
伊安刻意對她開着玩笑,隨後將她抱起來安頓在了沙發上。
“那你為什麼回來?”
伊安回頭看了她一眼,她這才有機會仔細端詳那張憔悴的臉,他看上去都不像是那個刻薄無情的伊安·桑頓了,而是一個心力交瘁的中年男子。在他的眼神里,有一種讓吉兒不安的緊張神情。
“我去給你弄了些吃的,你的冰箱空的就像是……誰知道呢,也許苗條美人的冰箱都是那樣的。”
“我有酸奶。”
“你是說一個月前的酸奶嗎?”
“哦,是嗎?我不記得了。”
吉兒接過伊安遞給她的熱咖啡,很高興自己又能說完整的話了。她決心不能再哭了,但是當她看見麵包盒子裏的甜甜圈時又一次哽咽了。
“我知道我這麼說很壞,但是你真的不能再哭了,這沒有什麼意義。”
“上帝啊。”
吉兒用手掌抹去了眼淚,“你簡直是個混蛋。”
“我知道這是個悲劇。”伊安幾乎是野蠻地抓住了吉兒的下巴,將一個甜甜圈塞進了她的嘴巴,“但是你必須要停止流淚了,曼兒需要人照顧,你的家人也同樣需要。”
“你不明白。”吉兒咬了一口麵包,感覺味同嚼蠟,“你不會理解的。”
“什麼?”
“那種感覺。她和我長的一樣,你知道的。”她低頭看着手上的麵包,一個殘缺的麵包,“她就是我的一部分。”
“你們是雙胞胎,當然一樣。”伊安拿起了另外一杯咖啡,喝了一口,他回頭,看着吉兒掙扎着張開了沒有血色的嘴。
“看見她倒在那裏,血流滿面,我有一種感覺。”
她停頓了幾秒,
“彷彿倒在那裏的不是她,而是我。”
這句話在這一瞬間擊中了伊安的神經,有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鑽進了他的腦海。
那是吉兒的畫廊,吉兒的地下室,那幾乎就是吉兒,是的,可能……不!這是個可怕的可能,一個他連想都不願意去想的可能。
吉兒感到手臂被猛地扯了一下,整個人跌入了伊安的懷中。
“愚蠢。”
他說,“我覺得你還是繼續哭比較好。”
吉兒攬住了他的臂膀,手指緊緊地扒在他的肩膀上,痛苦地笑了起來。
芙羅走進卧室,馬特已經醒來了。她微笑地沖他點了個頭。
“早。”
馬特用手搓了搓臉,看上去憂心忡忡。
“早。”
芙羅俯下身子,兩人例行公事般吻了一下。
“睡的不好?”芙羅一邊穿上襯衫,一邊看似無心地同馬特聊着天。
“滿腦子的事情。”
“關於曼兒?”她扣上了最後一顆扣子,“還是關於吉兒?”
即使沒有回頭,她也感覺到了馬特的錯愕,她一定是猜對了,不是嗎?
“為什麼這麼說?”
“別緊張。”芙羅繼續穿着衣服,上午她要出去辦點事,可以說她是故意選在這個時候出去的,她不想給馬特壓迫感,她會尊重他,給他一點思考的空間的。“我不是傻瓜,當她和伊安一起離開的時候,你的眼神簡直就像是要被淹死的人一樣。”
“這是胡說八道。”
“也許是吧。”芙羅已經穿戴齊整,她從包里找到了睫毛膏和口紅,嫻熟地化完了妝,“我了解你,馬特。也知道你猶豫不定的個性,和情聖心態。”
她把東西重新塞回包里,走過去,又一次吻了吻馬特那因為吃驚而一直張着的嘴唇。
“不過你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不是嗎?”
她像是為他感到難過,聳聳肩,走了出去。
馬特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邊,懊惱地咒罵了自己一聲。他並不想回頭,是的,他確定自己對吉兒那種感覺不是愛情。只是當他看見吉兒投入另外人的懷抱時感到十分的不愉快,可就是這點才讓他覺得自己噁心,他憑什麼,或者說有什麼權利有這樣的感覺。見鬼!